脉脉一水间

第38章


  其实她才是一切厄运的始作俑者,但我没出息到对她的一切复杂情绪中居然找不到责怪与迁怒。当一切急转直下、我家原有的一切很可能朝不保夕的时候,我希望她走,是因为我害怕她知道这一切。
  我怕极了,这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让我害怕的一件事情。
  
  不是我伟大,不是我无私,我不想她知道,是因为不想让她为了报恩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她做出那些爱我的举动,在我知道她其实是假装了之后。
  曾几何时,我居然如此希望过,希望她能够因为什么原因,假装爱上我,就好像我们以前每次配戏时一样,那时候,我不是也有那么虚妄却又强烈的幸福感么?
  可当一切真的来临,我却发现,被人假装爱着的滋味真他妈不是人受的!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她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强大,我和我爸根本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为她办这么一件事,我家就要落到自己都不能翻身的地步。
  多么狼狈,多么难堪。
  如果她不知道,至少她还能在心里保有一份我起码有一个方面比她强、可以让她依靠的印象,而一旦她知道,我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当我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回到家以前,我确定自己这回不会再说不出赶她走的话,可她让一切更加简单。
  她已经走了。
  
  我严禁陆云波、张渭和二皮向任何人透露我家的事。
  这一切并不难,我爸是调走,并没有被拉下马,这样微小的政治动向,不会为圈外人所注意到。
  
  爸爸妈妈搬到了南宁,我自动要求远离广西的政治中心,去某国企在山水名城桂林的分公司工作。
  我不想再给爸妈填堵,而且假如我住在南宁,恐怕老头老太不会允许我再在外面独居。
  可我自由惯了,而且,我需要一个足够的空间,去想念某个我早已狠狠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联络的人。
  
  我爸妈约略知道我当初不惜毁老头子前程是为了个女人,但他们大概以为那是我在外面游戏花丛时一刹冲动玩过了火,便觉得男人不成家不安定下来就永远不会成熟,永远不会有责任心,于是开始四处张罗着给我介绍综合条件相当的女孩子。
  在一系列让人啼笑皆非的相亲之后,我妈辗转托了关系,总算是找到了最靠谱的一个,那女孩叫薛扬,在法院工作。
  
  这个女孩是我妈见过的这么多女孩中最得她欢心的一个。以往都是她挑别人,这回她居然主动把我送上去让人家挑,直往我身上贴金。在英国留学多年的事自然少不得提起,除此之外,她还细致到担心女孩嫌我年纪轻,愣是连蒙带骗跟人家说我已经29了,又担心人家听我没正经谈过什么恋爱怀疑我有问题,给我编了一段富家千金倒追的恋爱史,显得我又有故事又清白,最后还给人家拍胸脯打包票,暗示她只要跟了我,以后调到省高院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一如既往地觉得我妈多事,但这次,我点了头,答应跟那女孩处处看。
  因为她也是我所见过的那些女孩当中给我感觉最好的一个。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原因,但我无法否认的一个事实是,她让我想到温晴了。
  同样是名校法学院毕业,年龄差不多,何况她还比温晴更好,她性格很讨喜,长得又漂亮,是个真正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慕梓番外(中)
  温晴并不是美人。
  小时候我觉得她很漂亮,后来幼儿园没读完她就转走了,我渐渐长大,再看以前的照片,发现她其实并不漂亮,到后来再相见,我也确定,长大后的她也并没有变得漂亮,以前的感觉只是小孩子不会审美罢了。
  可我却总留有觉得她漂亮的印象,再也无法抹去,一年忘不掉,五年忘不掉,所谓三岁看到老,我知道,我是永远都忘不掉了。她在我心里总是特殊的,尽管已经不觉得她是美人,可每次提到美人,一定会条件反射地想到她,这是无论多理性都不能改变的习惯。
  这是我。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总之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是,温晴长得并不美,可无论谁喜欢上她,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或不应该,好像她理所当然就足以配得上任何人,国王都不在话下。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柔弱娇愁的东方古典美人气质。因为是与生俱来,所以丝毫没有矫揉做作之感,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娴雅着,便好似有许多神秘的心事,脉脉地只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流转,惹得你抓心挠肺地想要去分担,或分享,却只是求而不得,于是只好在旁边默默地在意着,不得其法,束手无策,却又依然管不住自己地绞尽脑汁,只觉得但凡能为她做一点点事,哪怕豁出全世界都在所不惜。
  所以,要伤害她委实是一件让自己更痛苦的事。她搬到我那里的当天,趁她还没回来,我巴巴地收拾了半壁衣柜出来给她,她却不肯买帐,只象征性地放了几件衣服进去,盥洗用具也统统放到公卫里去,一副要避我而远之的样子。我本已火冒三丈,可第二天早上她不过买了两只蛋黄粽回来给我,仅一句“我是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总是买这个吃”,我就什么都融化掉了。她以前不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她终于肯承认她以前不是没有注意到我的!
  
  我知道,我对她做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能做的最恶劣的事,可说实话,在知道她欺骗我、并且是因为有求于我的那一刻,我内心深处并非没有一丝丝的窃喜,那到底是一个让我将她迅速占为己有的理由。我是那么地渴望和她融为一体,至少在那种时候,我清清楚楚又实实在在地确定,就算她心里没有我,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人能比我跟她更亲近。在恨意最烈的最初,我想让她痛苦,因为假如我给她多少幸福快乐都不能占据她的心,那么或许痛苦会比较有效。可是在那个被融化掉的早晨,我忽然想让她快乐。女人没有男人那么容易达到,所以在第一次结束之后,我缓了一缓,想要继续,她却挡住我,用怯怯的声音,问我身体是不是受得了。
  像是有一根凉凉的细线,从我的头顶直扯下来。失望,我在她这里经历了太多遍、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习惯的失望,几乎让我发疯。不管用的是什么借口,她是在拒绝我,她到底还是拒绝了我!
  
  那天把她赶出房间之后,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起来见她做了一桌饭菜,正在给我盛汤。她招呼我吃饭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抓住这个机会给她反戈一击,当她同样失望地低下头,我的扬眉吐气霎时间憋死在喉咙里,那瞬间的窒息,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走出家门,心里殊无快意。她低下头时细细的脖子后缠绕着几绺没有梳上去的发丝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反复上演,我看不见她的脸,于是我想象不到她有多委屈,或者说,她那也许根本不会有的委屈被放到无穷大。
  我心如刀割,同时更慌了神。我怕错过了这一次,她就再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用她的方式来讨好我。其实我知道她还要仰仗我,我知道这是无谓的担心,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返身冲回电梯,我发了狂地想要去吃她给我做的饭菜!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尽量回家吃饭,只要是能推掉的饭局,我决不参加。每天下班急着回家,因为有她做好了饭等我,这是多少年来求之不得的场景,就这样实现,我以为自己已经满足到别无所求,却终于还是有了更多的贪念。我们已经像夫妻一样一起吃饭,什么时候才能像夫妻一样一起睡觉?我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她住在我那里,宁愿睡沙发,宁愿自己买了床垫回来睡地上,都不肯主动靠近我的卧室。
  我不明白。在我决心让她和我一样欢愉之后,每一次肌肤相亲时,我分明都能在她脸上看到掩饰不过的意乱情迷,可她为什么不会像我这样敲骨吸髓地想要更多?会不会是因为这对她早已不再新鲜,所以她并不稀罕?
  我知道她在我之前是处子,可我不确定她和沈墨是不是有过在我和她发生实质性关系之前同样的亲密行为?假如他们有过,我还算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吗?
  这个念头每次都折磨得我抓狂。我自问并没有处女情结,可落在她这里,我就什么情结都有了,正常的变态的,都有,一旦同她相关,我就是个疯子,她是我解不开的心魔。
  
  所以,那天晚上,她自己要求搬到我的卧室里去和我同床共枕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这样,我只记得头天晚上我喝醉了,隐约知道是她照顾的我……是不是我酒后失言,对她自承过什么尊严扫地的事实?
  那一刻我惶恐到了极点,而再次摆在面前的报复机会让我不忍不用,我更不想就此被她彻底瓦解防线,于是痛快淋漓地将她赶出我的房间。
  但是,我早就想得到的,她刚一离开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不管我酒醉时有过多么丧失人格的表白,都比不上才赶走她不到两分钟就又追过去求她住进我的卧室,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我就是这么窝囊,明知道什么都没用,明知道她靠近我一分都是有目的的也没用,明知道她表面上的一切柔弱娇矜都是假的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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