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第163章


  她拉着脸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说过信我的。”
  他点头:“是,我信你了一回,所以才被你诓了,你不若是个成精的鸟怪。我也不是回回都被你诓的,傍今我愿来救一救你,只当积阴骘,可你一只毛团却敢来喜欢人,自己掂一掂廉耻。即便你当真是神仙,我也消受不起。我今生只爱普通的姑娘。”
  他说完,提了剑便走,将她孤零零地丢在脑后,他没看见,有一只伤心的鸾鸟独自坐在高楼上哀歌。
  夙青隐身默默跟着方兰去蓟城,她也在心里做过一番俻细的思量,抱着一丝希望期冀再同他解释,说不定便能解释同,况兼他晓得阿姐的去处,不拘如何,她要看一看阿姐过得好不好。
  她在一处开满樱花的院落找到玉袖,喜上眉梢的是,她的阿姐过得很好,眉眼里处处是幸福的光泽,忧虑中来的是,同她傍一处的,竟是那只拖累她的凤凰。
  倘若夙青没遇上方兰,此刻立时便会将玉袖带回去,但她也遇上了心上人,晓得情之滋味后,再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她窝在樱花树上,默默祝福她的阿姐,顺道将那只天杀的凤凰咒上两句。
  尔后,她日日躲在方兰的住处,看着他练剑,看着他发呆,看着他孤单地吃饭。她有时会想,他练剑的时候有没有想着自己,发呆的时候有没有念着自己,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想同她对食的愿望。
  她傻乎乎想了七日,却再没机会看着他想。
  那一天,九州被突忽其来的灾难所笼罩,天地一派混沌不堪,妖魔横衢,厉鬼冲栋,头顶有块状黑云猛砸,四周有成墙暴风狂飙,她现身站在院落里发呆,曾经在书帛上见到的妖兽,竟活生生端在眼门前,她踅身将亦发愣的方兰瞧了瞧,痛从心来。
  即便她没本事对付上古妖兽,起码要将她的心上人护住。
  夙青架起阵势,做殊死搏斗状,她算好此回必不能活着回家见阿姐,但她能有一次下凡恋爱的经历,真是死得其所,倘若能侥幸将三魂七魄保住,往生海过后,希望来世再能相遇。
  虽做好一死的心理准备,临危却有些乱,毕竟她从未同旁人掐过正式的架,以往皆是玉衡做开路的领头,她偶尔受玉袖的支使,打个下手罢了,大半的时间皆是替玉袖抄书,打小抄,打叠衣裳,整理被褥,各种杂七零八的活计,正经掐架的一个没有。
  是以,她这场搏斗便很快落了下乘。
  她被压在妖兽爪子底下的时候,看见方兰怒红了一双眼,拼命朝她冲来,却有许多小妖将他妨碍,半寸莫能近得,十来步的距离,仿佛要跨越一道银河鸿沟。
  她看着他几欲要哭出来的神情,突然觉得时光若能在这一刻定格,是多么美好。
  但是,片刻之后,她身上那只沉重的爪子却挪了开,她微微抬头,瞥见一只白貂同它斗得难开交,再往旁处瞟了瞟,似乎令有个人影,但她不愿再多分精神力去瞧,支起身子将方兰一望。
  他恰将小妖了账,丢了剑奔来拥她,耳畔立时便有哭声大作,一股暖流滑进她的领口,将衣襟沾上怜惜。
  “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
  “你吓死我了,夙青,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
  “夙青。”
  “嗯。”
  “夙青。”
  “嗯。”
  那只白貂同上古妖兽皆是祭出了一身修为,夙青将眼神凝了凝,旁处助战的似乎是天皇玉帝的形容,但她旋即笑了笑,决然是眼花了,便同方兰换了一处地界,平平安安渡了三日。
  三日后,九州一片惨然莫可睹的模样,燕国端端风生水起没几日,便又恢复一派断垣颓壁的萧瑟形容。
  她同方兰站在宫门前,仅仅一臂的距离,却似鹊桥的两端那般遥不可及。
  他抹干眼泪道:“我早晓得你是神仙了,妖孽只会吸人精气,神仙却助人精神,这点我还是分得清,但是,夙青,仙凡有别,我同你傍一处,倘若教玉帝晓得,你会受罚的。是不是要跳劳什子的诛仙台,然后灰飞湮没?”他悲凉凄笑:“夙青,我怎么能见你灰飞湮没……”
  她跟着凉笑:“是你家少爷告与你的?”
  他摇头:“我偷偷觑了少爷的仙书道经,里头撰记着的,并将所有犯天条的神仙列了出来。”再凝着她作笑:“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能令你冒险,没有一个人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赴死的。”
  她了然道:“你说的对,只恨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他将手里的剑拔出来瞧了瞧,回忆道:“我小时候差些成了饿死鬼,殿下与了我吃食,并教我一身本事。恁般大的恩遇,我是要拿一生还报的,就同你愿意为了你的阿姐,而付出全部。”
  他说,夙青,族类不同,本难相拥,况兼身负重任,殿下将燕国转托与我,莫不照办,而你有自己的路。
  他说,夙青,今生相爱,却难相守,天各一方,两地相思。
  天清云散,光曜九州,夙青今生莫能尝过死别的滋味,但,当那扇名为礼教枷锁的红色宫门,缓缓阖上的时候,门内门外,最后凝视的一眼,教她懂得了生离的味道。
  生离,生离,生生分离。
  她抵上那扇重重的铁门,忍不住泪如泉涌。另一侧,似有同样的暖流穿来。
  她抬头,朝韶华烂漫的碧空望去。
  沧海桑田,紫陌成烟,天道永恒,不曾更改。
  老天从未变过,亦不懂情为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禾寻番外 二更完结
  礽储将他的修为夺取大半后,与了他一把黑骨扇道:“替我将玉袖看住,倘若有个差池,可助一助你。”
  他笑道:“你做了这样多的事,不过是要她灰飞湮没。”
  礽储摇头道:“我掺了道死咒与你的天雷,只当个耍子,测一测乖侄子的本事,你却蒙她一救,这点我莫能掐算得到,兴许那是她的情劫,也未可知。”
  他冷笑:“那便是以身相许,全当是做补偿报恩?”
  礽储沉默片刻,旋而作笑:“我没这个意思,但你这么一说却替我提了个醒,倘若你喜欢上救命恩人,不按我说的照办,该如何是好。”
  “不会。”
  “倘若有个万一……”
  “不会。”
  礽储倚上门椽,微笑道:“起个磐石咒,倘若你同姑娘表了爱意,便灰飞湮没。”
  他无畏一笑:“好。”
  小小的磐石咒,不若是令他断情绝爱,好替一心替礽储办事。为了一双爹娘,他奉出一条命也无妨,灰飞湮没他也从未放心里过。他以为此生皆不会触及感情一事,礽储的盘算也注定要落空。
  但他下凡后,方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不可及。
  那一日,他遇上了自己一生的劫。
  禾寻捏了条肥虫懒洋洋地躺草丛里,迎面蹦来一个姑娘。他挪了挪身子,想不若是一个姑娘罢了,他又不是没见过,便虚虚瞟了一眼,觉得她长得比见过的姑娘要不错许多,却依然继续惫懒伏趴,没打算理她。
  但身子底下开始震动。
  他皱着眉头,将神思一凝。
  长得不错的姑娘身后,正跟着一头棕熊。托玉袖在墨玄里头闯的大祸,甚多小妖小道被放了出来做害。他前几日端端救了一只雪狼,今日要不要救一个姑娘?
  他敁敠了许久,觉得救一只毛团,他懂得衷心思报,救一个姑娘却会惹上些什么,他身上已然积着玉袖的大恩,不愿再积些旁的恩情。
  一番计较,他便打定袖手旁观的主意。
  那个长得不错的姑娘已将那只棕熊定在一旁。他看见姑娘头上冷汗涔涔,有些疑惑,既然是个神仙,收个把小妖魔是无可厚非的,她却不动手,也是因修为过低的缘由?
  他分出神思探了一探,而后吃惊,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层面,却为何不动手将它收了?
  正疑惑,便见姑娘散出仙力安抚它,妄图教它改邪归正的意思。他看着这一幕,姑娘的脸似乎和玉袖重叠,同样温柔的眉眼。
  而重叠那一刻,他突然似着了魔,于棕熊不受桎梏的一瞬间蹿起,将它制住。踅身对上她惊讶的柔目,盈盈笑道:“我叫禾寻,你叫什么?”
  瑶姬的是什么身份子他晓得,四海八荒顶顶心清亮洁的神仙,被捧在瑶池里供着的尊贵物儿,拿众星拱月一辞形容,再合适她不过。但是,被众星着的她,登塞九州遇上个把灾荒时,头一次主动去死的,也是她。
  按老天说的一句,这是命。佛宗则会说,这是慈悲。
  绿颐则无畏地告诉他,在其位谋其职,她既然像月亮那般被捧着长大,也要像月亮那般,孤独坠落。她担了瑶姬的身份,注定羽化于六合,救济苍生,她没有怨悔。
  然苍生需不需她救济,他不晓得,只感觉冷彻多年的心狠狠波动了一番,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流淌于血脉。他叹了口气,还是教礽储得逞了,他终于动情了。
  为何对着袖袖不动情,反对素不相识的绿颐大动了情火。他曾经相比过,论样貌才学,袖袖不输,即便是仙品,她倒也高,不爱表露罢了。
  可心里只能是绿颐……
  倘若他的娘亲在身旁,应该会告与他,见一次面不能钟情,实属平常,日久不能发现生情,也实属平常,但缘分缘分,总有那么一日,你会发现,她早被供在你心里头,野火烧不灭,根芽除不尽了。
  而他发现自己动情的那一日,委实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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