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魇

24 (上)


“小贼,莫跑!姑奶奶的钱袋都敢染指?活腻了不成?!”
    天族浮游于天际云端已有数万载,形容姣好,金发金瞳,修灵术,由地域划为九重天境,除第一重天宫外余下分三等阶层,第二重为长老阁和圣天池所有,第三重便是其他朝臣,这二者为一等民;第三重至第八重居二等,正是天族最为庞大的平民,他们或从商、或务农,兢兢业业,一生安然;而第九重则是天族最为混乱、肮脏之地,行乞、偷窃、谋财、斗殴,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因为,这里没有约束,没有法令。
    这里被称为弃地,金乌遗弃之地。
    然而,便是这极其不堪的弃地,却有着整个天族最为惊心动魄的美景——星辰变。
    天界四季如春,然而人界却是冬夏分明,每逢人界入夏,金乌西沉时,因着第九重天境最为靠近人界,边境上便会纷纷扬扬飘起细碎的白雪,这本已属天境罕见的奇景,更何况弃地的结界最为薄弱,折射着落日余晖,那恣意洒落的白雪更是沾上缤纷绚烂的色彩,抬眼望去,可不就如同染了色的星空?
    是因,弃地为万人唾弃,同时亦令万人接踵而至,慕名而来。
    郎琳便是在等待暮色后的星辰变时,招了贼人的道儿的,只是这顺手牵羊一脉素来堵的便是运,亦是直面着高风险的,那贼人似是新手眼拙,没瞧见郎琳满身的贵气,更是刚得手便撒腿跑路,自是引得郎琳紧追不舍,硬是要讨清其中的三五七两。
    郎琳那一声急吼迅速引来了围观一众,只是这里鱼龙混杂,真正能施以援手的却不曾有一人,郎琳亦是不置可否,对那贼人的脚程更是不屑一顾,当下捏诀,一个闪身便站定在那人面前。
    郎琳当时不过两百岁光景,已是惊为天人,金发随意绾着,天蓝色的长裙映衬着她的肌肤格外洁
    白似雪,然而纵是这般出色仍旧掩饰不了那双紫眸的艳华嫣然。
    观景楼的贵宾阁内,一人端着青瓷,瞧见街上的纷扰,不禁“咦”了一声,示意对首那人朝窗外看去。那人简单打量一番,微微蹙眉回头看着他,询问,“救?”
    “左夏,你总是不懂我的心。”
    两百余岁的诺山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虽已成亲,儿子都已有五十岁了,然而他那顽童之心似是永不会老般,如今更是捏着扇子,满脸委屈地盯着眼前的好友。
    左夏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些,想了想,仍旧说不出反驳的话。
    诺山撇撇嘴,悻悻道,“你的嘴哪日能同八哥般伶牙俐齿,想是整个天界都会飘雪了。那女子必定厉害,我方才是想让你看仔细她是否同你一般是紫瞳一脉。”
    左夏一听,有些讶异,忙回头寻那女子的身影,仔细探查后,便确定了那人正是紫瞳一族,而眼下,那双紫眸却是睁得浑圆,怒气冲冲。
    “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还不速速将姑奶奶的钱袋奉还!”
    岂料原先一直躲藏的那小贼突然对空吹了一阵尖哨,不多时,那深幽的小巷便被七八个壮汉上下前后给围了起来。
    郎琳瞧了瞧身后被堵起的路,随意瞥了眼占着墙头的两人,心中了然,这是中计了,那二人怕就是他们主事的。
    “姑娘莫急莫怕,随老子回堂口走一趟,老子好茶好饭供着您,如何?”
    “啐,抢了姑奶奶的钱,还敢如此嚣张?姑奶奶才不问你哪里堂口,还钱!”
    “哟,大哥,这妞好烈呀。”墙头二人组中的灰衫客摸着下巴说道,“做肉票可惜了倒是,不如让与弟弟我讨回去暖被子?”
    “知道你惧寒,老子每晚给你暖得还不够?找个娘们能比老子还暖和?”
    郎琳又是气又是羞,紫眸一瞪,飞身上墙,灵压于右手幻化成一柄虚实难辨的长剑,直取那人咽喉。
    灰衫之人不曾动作,却是他身旁的大当家迅速从身后抽出一把厚背刀,霎时间,火星四溅,竟是难分上下。
    郎琳不禁怒火焦心,脚下乱了分寸,不出二十招便显出败势,灰衫瞧得仔细,朝着巷子里的人比了个手势,随后便见两人踏上墙头,纷纷攻向郎琳大开的后心。
    观景阁内的诺山和左夏早已闪身而出,诺山眼色沉然,出手便挟制了那灰衫之人,方才看来,此人似是没有灵力一般,此番轻易制住他的命脉,一探之下,竟是丝毫不假。
    左夏刚震飞了郎琳后背那二人手里的刀,正待回身格开压迫着郎琳的那把厚背刀,不想斜里蓦地插|进一柄灵剑,竟是早他半步击退了那大当家的。
    左夏心中一惊,不敢耽搁,当即奋力转身,好歹让手中待发的灵压偏了方向,擦着那身影凌厉切过。
    那是一抹桃红的身影,衣襟前精致地绣着三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眉目只能算是秀丽,何况与郎琳站在一起,便显得有些平淡,然而左夏仍旧有一瞬的失神,只因那人的眼睛,安然沉稳,清澈湿润。
    郎琳一得解救,便指着那头领怒道,“冷音,快!他竟敢偷本圣……偷我的钱!”
    冷音刚要交手,便听到身后闲闲响起一道声音,“都别动,我说,这人可是你们二当家的?”
    那大当家这才发现他二弟已遭人挟持,浓粗的眉毛霎时纠缠到一起,粗声粗气说道,“放人!”
    诺山掏掏耳朵,“还钱。”
    大当家二话不说,狠狠瞪了顺钱的手下,吼道,“还不快拿出来!”又对着诺山拱手,“大刀堂武日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我这二弟实乃手无缚鸡之力,切莫伤了他。”
    诺山不禁有些讶然,原本是挑软柿子捏,没成想还歪打正着了。
    二当家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大哥,放了这条肥鱼,兄弟们就真得要喝西北风了,小弟这条命能换些银钱也不算枉费堂口这么些年的口粮。”
    大当家牛眼怒睁,瞧着他家二弟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得不能言语,喘气儿半晌方对诺山说道,“阁下搭个手,替在下敲晕他!一张嘴最是烦人!”
    莫说诺山此时心神不稳,觉着自个儿着实造孽,便是郎琳听到此处,也已忘去本意,只差拖着大当家的手,殷切问着,“你们莫不是没得吃了才出来行窃绑票的?”
    大当家的老脸一红,哼哧哼哧,颇感丢人至极,灰衫却是稳稳接道,“姑娘好眼力,可不是?这些年堂口算是让我败尽了,遂才一念之差给大哥出了此等下策,原想着贵人银钱多,少一笔也不碍事,却是能拯救我堂口上上下下几十条命呀!”
    郎琳听得心下不忍,恨不能回圣天池抬上一整箱黄金来施予他们,冷音却淡淡问道,“既是堂口上上下下几十个人,又依今日围劫我……妹妹的你们来看,怎得似你们这般壮硕的人还能寻不到一份养口的差事?”
    灰衫面色一僵,脸色不免难看起来,大当家更急,着急嘛慌地想着辩解,却教灰衫一记冷眼瞪了回去。
    灰衫沉声说道,“此中究竟,当不能与外人言道,今日堂口出师不利,惊了各位大侠,我虽不是君子,到底一人做事一人当,主意是我出的,你们放了我大哥他们,我,任凭处置。”
    岂料,灰衫话尚未说完,墙头巷内的六人均是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极是气势磅礴地冲着诺山磕头,异口同声求道,“恳请大侠放了我们二当家,我们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诺山一行彻底震惊了,见过抢劫的,却不曾见过抢得这般情深意重的。
    诺山做不得主,毕竟不是他的钱袋,事已至此,只得看向郎琳,由着受害人自己决断。
    郎琳看着那一颗颗脑袋,早已被他们的“仁义”感动得无以复加,再看看大当家巴巴的眼神,当即小手一挥,此事作罢,那钱袋亦不再追究,总归不能让人真的饿死在她眼前。
    大当家当即拱手承诺,若是日后诸位有何请教,大刀堂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场变故由此揭了过去,郎琳、冷音二人因着钱袋子送人了,观赏星辰变的整个后续便都跟着诺山他们,四人当时亦只是互通姓名,其他一概有意隐去,而他们真真正正地结交却是在不久后的瑶华宴上,左夏与冷音甫一照面便认出对方,而诺山更是一眼便识得那带着面纱的正是郎琳,竟是圣天池的圣子,竟是……他日后的天后……
    彼时彼刻,任是这四人中的谁都不曾料到,日后他们会那般撕心裂肺,憎恶相残,不过是拔刀相助,不过是护主心切,成全了谁的情缘,又唤醒了谁的恶念,情网难逃,愈织愈乱,越扯越繁,到底是造化弄人,一场悲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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