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大红嫁衣入门,洞房当晚,他被罚跪祠堂。”夜半的风凉凉的,萧澜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清雅淡然。
福生尾随的脚步一顿,紧了紧肩上的背篓带子,低着头神色未明,只片刻,又紧走了两步跟上去。
……
冬夜微寒,萧澜与福生便在后山边走边说,直到天色微明。两人随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而上,萧澜淡雅的声音飘荡在山间,内容也随那宅院内的事儿起起伏伏。
宅内争斗,也是尔虞我诈心惊胆颤……
前狼后虎,一步差池,都是生死天命……
听着萧澜毫无起伏的声音,福生闭了闭眼,咽下了口唾沫,“那个,”福生一把拉住了仍在往上悠闲漫步的萧澜,她深吸了口气,声音不太稳,“你就直接说吧,明月现在……他怎样……我,我能受得住 。”
……
第二日,小竹本还想着,今日就是硬拖着福生,也得让她回到书院去,不然,怎样也得让她回家看看去。
但几人吃过了早饭,福生竟自个说要回书院去,神色间似乎轻松了不少,小竹心里略微奇怪,但想着,自家妹妹从来便是个上进的人,想回书院读书,自然是最好的,当下既是欣慰,又有些心疼,心里斟酌了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母亲继父这件事,等小妹回了书院,这事儿也就算就此揭过了。
由萧澜领着去,小竹也是十分的放心。
福生看着小竹听到消息,一脸掩不住的高兴,便知这个决定是对的了。昨晚知道了明月虽过得不是太好却也能够安然度日,她整颗心也就真正放下了,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回家,她却是不敢的,贸然下山,凭的是一身的怒火和不甘,但放弃学业,终究是错的,乡下人家要供一个孩子读书,她切实的明白要一家人节衣缩食到什么地步,如今断然放弃,那就是放弃了一家人的信仰……
临走时,接过小竹给自己整理的包裹,摸了摸包裹厚实的质感,福生把小竹拉到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哥哥比划着手脚叮嘱自己。
福生感到,自己身后的书篓子,又变得沉甸了些,浓重的责任感压在双肩,却,很踏实。
小竹对着福生,还是习惯比划手脚,虽然表达得不是很清楚,但长久形成的习惯,一时改不了了。
他细细盘算着还有什么没给福生补齐,明白妻主并不在乎这些物什,他便想能有个最大的包裹,把他能给的,她能带的,都给包起来!
福生看着小竹比划,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小竹额头粉红的疤痕,一丝悔恨与刺痛的熟悉感觉又从心底升起,孩童时的顽劣与偏激成了她此生最不堪的回忆,却一日一日的更深刻的铭记,但历久的悔恨与心疼,已然发酵成了一种使命感,一种,让他幸福的使命感。
抬首,看看不远处正在和马车上人交代什么的萧澜,再看看眼前比从前更红润健康的男子,福生心里,又滑过一丝不舍。
就是这个人了吗?呵护了好久的人,就这样被人抢了去呢……
微笑着,对小竹每一点嘱咐,福生乖乖记着。
眼角再次滑过萧澜的背影时,却闪过一丝复杂,萧澜......这样的萧澜......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一半安心,一半惶然.......扯扯嘴角,不知是该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还是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送走福生,小小的院落又只剩下萧澜小竹二人,还有院子角落里咯咯哒哒慢悠悠挪步的一群鸡仔。
小竹静静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走出视线,转过泥泞小路尽头,一点失落,一点满足。
小妹自小就是不同的,当调皮的时候,她比别家的孩子更野,上山下水,机灵活泼,当上进的时候,她比一般人更有担当,敢作敢为。她把一家人的未来都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背负在肩膀上独行。这些年来,自己脸上的这道痕迹,更是成了她身上摆脱不掉的枷锁,他越受人欺负,她就越痛越悔。
可是,妹妹,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生活的很好,放下吧,你的路本就该是越走越宽,越走越亮堂的.......
缓缓向后,靠在萧澜怀里,感受身后人永远温暖的拥抱与她臂膀传递的力量,小竹勾起秀气的唇角......
不过几日就入冬了,两船入京一船南下,华笙李楽等人忙得晕头转向,而第一匠反而消停了下来,萧澜乐得清闲,这几日只是陪着小竹买些入冬用的衣物用具,到了晚上再陪他掰着指头数今天省下了多少钱,明天还要用多少钱。
就着床头放着的油灯,小竹盘腿坐在床上,挪近油灯低下,右手食指伸出来,戳着一颗圆溜溜的银锭子,左晃晃,右晃晃,银锭子在木柜上滚来滚去,清脆中夹着沉闷的声音,在只有灯芯噼啪声响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
抬眼见萧澜关了院子门进来,小竹眼眸一亮,就蹦下床来。
小姑姑这么着急找了妻主,他有点不□□心,又或许是夜里太安静,又没那股沉木的清香在身旁,总觉得不太踏实。
“慢点。”眼见他直直蹦下来,萧澜脚步一错,大手一伸,就将只穿了松松垮垮亵衣亵裤的小家伙捞进怀里,脑袋轻轻碰了碰他白净饱满的额头,“怎么还不睡?”月已中天,实在不早了,刚刚隔远看自家还有隐约的灯火,才知道他还没睡,紧走了两步就已闪身到院子里了,脚步顿了顿才发现自己太心急,转身从门里开了院子门,又关上。
小竹坐在萧澜抱着他的手臂上,倒是像小孩子般,他仰着脑袋碰碰她的,“睡不着”,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床上,他往里面挪了挪,抱起被子坐好,“是不是,有什么事?”睁大眼睛看着萧澜,眼圈低下,已经有了一排淡淡的青影。
“堂姐来信了,报了平安,小姑姑不放心,让我过去看看。”萧澜边脱衣服边说,见他还是歪着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她,萧澜抖抖沾了外面寒气的衣衫,勾起唇,“没什么大事,睡吧。”
从殿试到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考试成绩早已出来,却没听说报喜的,小姑姑自然忧心匆匆,好不容易来了信,又只是保平安,对殿试一事只字不提,小姑姑自然更是着急。来信时天色已晚,萧澜本已睡下,也被着急叫了过去,倒不是硬要她想出什么办法来,只是家里就这两个女人,小姑姑心里再是狂躁,也只能跟萧澜说,总不能跟几个男人家吹胡子瞪眼吧。
其实,孩子离家这么些日子,小姑姑倒是没事就坐在田埂上看着河水发呆,自己琢磨了不少事。
一开始,想着既是要考的,凭她老萧家的本事,一场大病都熬过了,定是能考个好的。后来听茶馆长嘴长舌的说书先生东扯西扯,又发现这天下聪明之人还真是多,而那金殿,又是她这穷山沟里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地方,于是就盼着,起码也还是个天子门生吧。
战战兢兢度过了殿试的那几天,儿在京都奋战,她就在门口台阶上抽着闷烟,来往人打招呼,她就磕磕她那大烟头,梆梆梆的作响,敲得人发慌。偶尔脚步不听使唤,也到村口转上一圈,不知是图个什么盼头。
一天天下来一天天的盼,左右也没看见那敲锣打鼓的人报喜而来,这心里却反而静了下来,山窝里出不了金凤凰,本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当初人人都觉得有盼头,她也就跟着这么以为了而已。
如今随着自家娃儿在外时间久了,她心里反而就盼着这一纸报平安的家书了,收到家书之时,没提殿试之事,虽还是失落,到底释怀了不少。
天下父母心啊!
“哦——”小竹长长叹了口气,这些东西他不懂,不过报了平安,总是好事吧。
抱着被子往床上一歪,他确实困了。
萧澜灭了灯,背着窗口的月光往床边走来。
小竹迷迷糊糊觉得还有什么事没跟妻主说,却又想不起来,迷蒙中感觉身边床微微下陷,他不由自主的滚进萧澜怀里。
事情,是什么呢......
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是什么,却转得越来越慢,当萧澜伸手给他调整好了窝在她怀里的姿势,他往她怀里又挤了挤,就安心的什么都不想了,睡了。
萧澜搂好了怀里人,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抚着他怎么也长不了肉的单薄身躯,鼻尖萦绕着他淡淡的体香,也轻轻合上了凤眸,掩下眼中若有似无的情绪。
昨天影子传回的消息,仍是萧远山在京名利双收,琼林苑风头正盛,御赐翰林院行走,即将衣锦还乡。
今日却收到这样一封信。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还是她太不了解她家这位同年的堂姐了?
北上在即,这个节骨眼......有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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