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后情感报告

第41章


我们就这样向所有人隐瞒着彼此的关系,在人前装朋友,在人后做情人,邪恶而刺激。
  只有在居然之家,我们才是一对真实而安全的情侣。我们一起走过堆到屋顶的层层货架,拿起五金件埋头议论,你一句我一句地咨询导购,在多乐士调色台童心大起地看机器把灿烂的黄漆加进白漆里调出淡淡的炼乳色。我们拿着返券逛丽屋家装,对里头高昂的价格频频咂舌,把玩新奇小摆件又爱不释手,被导购视为小夫妻时相视一笑,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时心满意足。我们挽着手穿过宜家的每一间样板客厅,在样板卧室里一头栽在大床上嘻嘻笑,拿手机拍下许许多多准备买的物件儿,最后出来时却只举着一个宜家1元小甜筒。直到有一天妈妈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将我从客户处直接叫到居然之家补漆时,我才知道自己离开那段独来独往独力打理一切的日子好久了,因为是上班时间,咏诚并没有陪着我,我穿着套装和高跟鞋,背着笔记本包,一个人提着二十斤油漆站在四环边打车,司机看了都骇笑,说小姑娘你真行,我微笑着说没什么,我一直这样。
  是的,我从来都告诉自己,凡事不靠别人,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这种矜持顽固地生长了二十多年以后,终于在一个人身边慢慢软弱。
  不到二十天时间,房子就翻新完毕,我和妈妈收拾了东西,约了车,从国展旁的出租屋搬入了新家。我和路姿拥抱告别,依依不舍这三年多的同居生活。她不用担心我,我总是那么坚强独立,我也不用担心她,她有世上对她最好的许涛。我们只需在各自前行的道路上偶尔回忆一下曾经共享的小屋,遥遥地祝福。
  搬入位于大山子附近的新家,妈妈草草打扫了一下,休息了两天就回辰州了。我给她买了中秋节前到家的车票,让她和爸爸好好过个节。妈妈走后,咏诚才第一次走进装修后的房子。新家虽然窗明几净,客厅里却只有房东留下的几样简陋家具。我们坐在地板上细细整理原本大包一裹带过来的文件和书籍。正如他嘲笑我的大包和钱包一样,看到我粗心大意杂乱无章的收纳,他又狠狠嘲笑了一番,然后夺过去重新分类。有的东西,我自己都很久不曾触碰,时隔多年,它们才重见天日——这其中甚至有七年前从辰州带到北京的高考准考证!还有长辈们送的大部头字典和钢笔,我和寸心大一时用矫情的彩绘信纸写的信,与我同月同日生的小冯德伦寄给我的明信片……
  “这是什么?”咏诚给我一只没署名的淡黄色信封。我也不记得了,一边努力回想,一边抽出信纸展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七年前,西毒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
  我下意识地盖住信纸,抬头看向咏诚。他似笑非笑,眼中了然。我有些尴尬,连忙折起信纸往信封里塞,可塞进去以后该怎么放,我又怎么知道。
  “你收好吧,别给我看见就行了。”他柔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继续整理手头的东西。
  我把它和其他陈年书信放在一起,再也不去动它。下一次打开,也许遥遥无期了。但是,我不会把它们扔掉。
  “这又是啥?”咏诚递给我一张便笺,上面带着Tiffany的logo。我松了口气,这回不是历史遗留问题了,“顾欢帮我记的。那时候很想要一个纯银十字架,不过实在太贵了,那时候一千五够我三个月生活费呢,想着先别买,等我有钱了再买,这张字条就压箱底了。”
  “唔……”咏诚点点头,将便笺和一干证书放在一起。我刚转回身,他又叫了一声,这次明显高亢许多,我赶紧凑过去,竟是一幅素描,画中的女孩斜靠在红砖廊柱上,些许浅笑,宁谧平和,细看却又有极淡的一丝怅然。咏诚将画捧在手心里反复端详,“画的真好,我喜欢。”
  “好么?我真是这个样子?”记得画刚完成时,我就有些惊讶,印象中的自己并不这样沉静。咏诚看看画又看看我,点头道,“是这样的,我刚认识你时就这样。”
  我回想那时的自己,感觉已异常遥远,虽然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恍如隔世。那些纷乱的选项,那些迷茫的抉择,那些暧昧不清连自己都不愿不想承认的情绪,那些一而再再而三逃避最后却不得不惨痛面对的现实,如今都已悄然退散,消失得仿佛从不存在。我把画抽回来,展平在文件夹里放好,然后抱住咏诚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我觉得一点都不像我。我不是那样的。”
  是的,连爸爸都听出我的改变,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己。
  夜深了,咏诚要走了。童桦刚刚从天津成功调职北京,今天是她入住新家的第一天,咏诚满带歉意地说,今晚再怎样“加班”,他终究还得回去。他说明天童桦就要回山西老家度国庆长假,今晚既然不摊牌,他还得做做样子。
  我始终微笑,表示理解,然后目送他出门,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在我们刚刚肩并肩坐在地板上,一起收拾满地回忆之后。
  如此狗血的剧情竟也发生在我身上,如此尴尬的身份竟也降临我头上。我一个人在空落落的新房子里,关了所有灯爬上床,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不要搞出人命。”
  一会儿他回,“保证不会。”
  死寂与黑夜之间,我咀嚼着屏幕上看不透情绪与深意的四个字,忽然锥心刺骨地痛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极度引申的想象,每一个都是惨烈收场,眼泪从眼角一直滑到枕头上。我终于认识到,这场游戏像漩涡,像黑洞,把我卷进去,巨大的快乐和巨大的恐惧交错来袭,我根本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份举重若轻。
  第二天一早,我到公司,咏诚直接去了客户那儿。我跟卢伟草草吃了午饭。明天就放假了,他兴致很好,我却食不知味。一直到下午两点多,咏诚回到公司,我在MSN上看到他冒头,飘荡了一夜加半个半天的心才悠悠落回原处。其实他回家,他出台,他回来,他见到我,一切依然按部就班,毫无差池,可我却一定要到拉着他手,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站定,才想得起今夕何夕,中午吃了什么,以及自己身在何方。
  “昨天她有没有问你怎么这么晚?”
  “没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床上了,我说那床我睡不习惯,自己在沙发上睡了。”咏诚捏捏我脸,“我什么都没干。”
  我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嫉妒么,我怎么会嫉妒她,哪里来的立场?不,我只是害怕,我害怕昨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从此将我三振出局。虽然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给自己设计这么荒谬的剧情,可脑子要想,理智控制不了。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多纠缠,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两个多月,她一点儿没有怀疑吗?”
  “没有,其实,我们联系也不多,你想,七天长假,她是全程要呆在她爸妈家里的。”
  忽然我就想到了自己。不错的,西毒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同样不清楚他的生活。就算他在多伦多也有了新人,我也根本不会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更多的时候,不是墙太实在,或者风太微弱,而是彼此离得太远,感受不到。
  那么,我就相信的确每个人都相安无事吧。咏诚轻叹一声,圈住我,“小傻瓜,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你看,放假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们要买沙发茶几,餐座椅,买厨房用品,嗯,你还得给我买拖鞋,毛巾,牙刷……”
  我笑了,抱住他,喃喃低语,“嗯,这几天我们一分钟都不分开。”
第四十四章 降落(本章完)
更新时间2011-12-8 18:07:17  字数:3910
 十一长假,我们逛遍了附近的家电卖场和建材市场,慢慢补齐小小一室一厅所需的家具家电。我们在超市堆积如山的商品中挑选油盐酱醋,菜肉水果,然后一趟趟塞满冰箱和橱柜。所有的账单都是咏诚付,我稍微有个掏钱的动作都不行。而向来尊崇AA制的我,不知怎么也没有坚持,后来就都乖巧主动等着他结帐了。有时自己也觉得奇怪,我的那些矜持都上哪去了呢。
  不出门的时候,我就在厨房操练。虽然是独生女,多少还会一点厨艺,置办简单的三菜一汤难不倒我,只是我对自己拙劣的手艺没什么信心,毕竟除了偶尔孝敬下老爹,还从没招待过别人。炖排骨汤,炒肉,炒鸡蛋,炒菜,也就是这样,咏诚却吃得津津有味,乃至太撑而必须挺尸状倒在沙发上。我又买来牛肉黄酱做酱牛肉,买来面粉牛奶做蛋糕,买来马苏里拉奶酪做披萨,买来紫菜竹帘做寿司……每一个第一次,都把厨房践踏得满地狼藉,端出来的成品也时常惨不忍睹,但身边这个铁胃大仙永远眉头不皱一下地尽数消灭。过意不去时,我会抱歉说下次改进,他则鼓着腮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你做什么我都吃……”
  这一点小小的不算赞美的评语,就能让我心甘情愿钻进烟熏火燎中继续做小厨娘。吃罢饭,我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听他乒乒乓乓的洗碗声,心满意足。屋子很小,他一边洗碗一边大声跟我说话,水声哗哗盖过彼此的声音,不得不重复几遍,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唠嗑。收拾好所有家务,洗了澡,我们带着同一种沐浴露的香气偎在一起看肥皂剧,看着看着视线就转移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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