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萨兰城已经快一个月了,我每日被圈禁在北夷王宫内,静静等待着。
契贺丹只有两个侧妃,两个侍妾,但自从带我回来后,我便以他新纳的宠妾身份独占了他的寝宫。契贺丹初登王位,又刚历战事,国事繁杂,常常在书房忙至深夜,可无论多晚,他都要回寝宫来睡。他睡外间,我睡里间,慕容澈以侍卫的身份每晚替我值夜。
契贺丹的两个侧妃曾经来闹了一场,还没进寝宫的大门便被契贺丹的侍卫拦了出去,也不知道契贺丹用了什么法子,她们倒是再没来找过麻烦。我心下感激,想不到他为了护我,竟能至此。
从契贺丹那里,我不时能听到大墘的消息:建晖三年二月廿八,晖帝突然现身,集结陆侯和虞侯的大军,挥师东归;许太尉宣称晖帝已逝,此刻带军者为陆侯之子假冒,调动兵部人马在汶水南岸拦击;三月十四,叛军溃败,晖帝领兵包围皇城,许太尉负隅顽抗,以太后性命相胁,封城三日;三月十七,许太尉突然暴毙,死因不详,叛军投降,皇城不攻而破,晖帝重临皇位,宣布许太尉一党七十九条罪状,诛九族,查淑妃假孕,废太子,缢淑妃……
晖帝拨乱反正肃清朝野,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似早已成竹在胸,稳操胜算,我却越来越疑惑,既有如此手腕,晖帝又何以先前令许太尉奸计得逞?千里迢迢御驾亲征险些命丧青城山?难道这一切其实早就在晖帝的掌控之中?他故意布了陷阱让全天下陪他玩这场斩灭乱臣贼子的大戏?听慕容澈讲,青城山一战晖帝确是早预料大险,事先排慕容澈带领暗卫隐于御林军中,可那一战当真凶险至极,晖帝也是九死一生方逃出升天,究竟哪些是他安排好的?又出了什么他没预料到的变故?
一切谜团,只能等晖帝来解答,一颗心全系在慕容澈每日带回来的讯息。他每日用他的方式去联络暗卫,可总是期待而去,失望而归:传出的讯息竟如石沉大海,全无音信。
等待,由最初的惦念,逐渐变为担心,当晖帝终于胜利,又变为欢喜、紧张和盼望,可盼来的——还是等待。渐渐的起了不安,开始怀疑,开始焦急,最后转为落寞,时浓时淡……
窗外,满眼的粉白,桃花都开了。拉开窗子,一阵轻风伴着桃花的馨香吹了进来,桌上的一张画像随风摇摇飘落在地,我俯身轻轻拾起,画上俊逸的男子面带笑意,眼角眉梢的潇洒明媚足以羞煞窗外那片夭夭繁花。
我每日看着桃树,数着枝上还剩下几朵,安慰自己:桃花全部凋谢之前,他一定会来的。
“又在发花痴呢!”背后传来契贺丹讥笑的声音。
我吹落手中的片片花瓣,看着它们纯洁的身躯投入大地,请叹了一口气,扯出一个微笑,转身道:“大王今日好早!”
契贺丹在桌前坐下:“特意回来与你一同用晚膳。”
我一愣,这果真稀奇,在他宫里一个多月,他都是在前面书房用膳,而我都是和慕容澈一同用膳的。我向门外望了一眼,随口道:“我二哥呢?”
契贺丹冷哼一声,长臂一伸竟直接将我拉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沉声道:“今儿就本王和你两个人,放心,你的灰毛侍卫就在门外守着你呢!狗皮膏药一般!”最后一句是他嘴里的一句嘟囔,我不禁莞尔,这北夷王偶尔现出的任性真如孩童一般。
我笑看着他,他白了我一眼道:“吃饭!”
我拿起筷子,方发现今日的晚膳格外丰盛,以往契贺丹总会体贴的要厨下给我做一两道大墘菜肴,而今日却一桌均是北夷特色佳肴。正寻思着,契贺丹已经斟了两杯酒,看着我道:“今日陪本王喝几杯,不许拒绝!”声音严肃的不容抗拒。
我又好气又好笑,今儿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总感觉像是在闹脾气。听慕容澈讲,北夷先王契贺雄生前育有一子二女,只因幼子尚在牙牙学语,时值两国交锋的生死存亡之际,国不可一日无君,尽管契贺雄的未亡人宇素王妃及宇素一族均强烈反对,耶律太后万般无奈下仍推举了二王子契贺丹即位。如今契贺丹回朝后,行事作风一概做王子之时的低调隐忍,但凡对他的即位有所微词者,一概铲除,杀伐狠辣之极令人喟叹,一干肱骨老臣频频冒死劝诫,令契贺丹不胜其烦。想必今日又有人惹了他生气吧。我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大好,我倒也不记得酒是何滋味了,想起大墘,想起晖帝,心底泛起一丝落寞,端起酒杯,直视着契贺丹,慷慨道:“我为何要拒绝?便陪大王痛饮几杯又如何!”
“好!爽快!”契贺丹举起酒杯。
我冲他微笑,举杯隔空虚敬,“只是想必大王定曾读过我大墘的先圣之书,可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道理?”说罢我一干而尽,瞬间只觉得满口辛辣,肚肠火烫,咳了几声,眼泪也跟着出来,忙夹起块蜜瓜放进嘴里,香甜的汁水稍稍缓解了不适,擦了下眼角,叹道:“北夷的烈酒果真名不虚传,浓醇清冽,小女子拜服了!”
契贺丹脸上神色变幻,初闻我之言时隐现薄怒,继而面沉如水,最后见到我的狼狈模样,竟而展颜大笑,又斟满了两杯,举起杯冲我道:“你既喜欢这怒风,这一辈子我都供你便是!”
“怒风?那日你和我二哥饮的便是这酒?如此烈酒,你们竟然一下子干那么一大碗?”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方才饮下那一小杯,恐怕还不及他们那日酒碗的十分之一。
契贺丹兀自又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再斟满,满不在意的道:“你却不知,用这小杯子一点一点喝非但不过瘾,反而更容易醉,今儿是为了顾着你才用它,不然,咱们也换大碗?”说完斜睨了一眼我的杯子。
我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举起杯子闭眼将酒又一饮而尽。脸上已经滚烫,眼神渐渐开始有些涣散了,原来酒醉的感觉便是这样。
“留下来吧。”良久的沉默后,契贺丹突然说,声音沉缓阴郁。
我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双眼努力的想要聚焦他的鹰眼。
契贺丹猛然间伸出手臂将我牢牢拥住,我听到头顶传来他炽热的声音:“留在我身边吧,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别再等他了。”
我脑中一片混乱,对他这突然表白的情意,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感动,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难道这段时间以来我眼中的落寞是那么的明显吗?连这狂傲的北夷之王都不忍心看我这样等下去了?
我挣开了契贺丹的怀抱,后退数步,望着他满眼的怜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霸道强悍的北夷之王,他的眼睛里是不应该有这种浓浓的温柔的!
“他就那么好?”契贺丹声音哑涩,“你为了他命也舍了,为了他什么都敢做,为了他多久都要等下去?”
我努力平复心绪,轻声道:“我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唯一肯定的是,当我忘记全天下之时,心底里却只记得他的容颜。”
“哼哼,你心里只记得的他,他却早不记得你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契贺丹满眼嘲讽。
我轻轻摇头。
契贺雄低头贴近我:“今儿是大墘皇帝安岳崡的大喜之日——此刻你们的皇城中正在进行册后大典……”
我定定的站在原地,他后面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契贺雄似乎是满意的看着我的呆滞的表情,走回桌前坐下,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坛,突然哈哈大笑,拍案而起,大步向我走来,带着大漠孤狼的狂野气势。
我仍旧定定的站着,浑身上下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似乎全部的精神气血都在消化他方才的那句话。契贺丹粗鲁的将我打横抱起,向内殿走去,一把将我扔在榻上,紧接着立刻欺身上来,双臂支撑在我肩膀两侧,低头灼灼的看着我。
我紧抿双唇,在他的鹰眸中看到了自己微醺的双颊和略有迷醉的眼睛。他方才说什么?册……后……今天是晖帝迎娶妻子的日子吗?是谁做了他的……妻子?他果真忘了我吗?忘了我为他所做的一切?忘了还有一个无助的孤女在这大漠深处傻傻的等着他吗?
契贺丹一只手开始拉扯我的衣带,语音魅惑:“你苦等了他两个月,而此刻他正在跟他的皇后洞房花烛呢!到现在,难道你还要为他守着自己?”
我心里好倦,倦的没有一丝力气去支撑抵抗,只是不住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喊?为什么不反抗?你们大墘不是最讲究女人贞洁的吗?我若现在要了你,就算明日你的万岁爷亲自来接你,怕是你也没有面目跟着他走了吧?你怎么不喊你那灰毛侍卫来救你?”契贺丹眼中泛着红色血丝,浓重的酒气喷在我脸上。
我直直的看着他,良久,唇角漾起一个淡然的微笑:“大王想得到一个女人,岂不是全天下最容易之事!如果想以这种方式占有我,何止有几千几万次机会。大王既然从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不屑于用强也好,是因为尊重怜惜我也罢,现在自然也仍然如是。因此,我何须反抗?”
“你看扁我不舍得动你是吗!”契贺丹底咒一声,猛地覆上唇来,灵舌霸道的撬开我紧闭的双唇和牙关,我抗拒的用力一咬,腥咸的气息瞬间弥漫,吓得我浑身一震,不由得松开了牙齿,契贺丹却如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顾越来越疯狂的吮吻。醉意冲头,昏昏沉沉间我脑中空白一片,双手无助的档在胸前,突然手背触碰到挂在胸前的玉扳指,瞬间清醒了大半,呜呜的想要喊出声,却全部被契贺丹的唇吞没了。
我悄悄抽出一只手,摸索到枕下,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忽的抵至契贺丹的喉间。
契贺丹感到一丝尖锐的冰冷,抬起头来恨恨的瞪着我:“你想杀我?”
我瞬间将刃峰转向自己喉间,喘息两下找回自己的声音,方道:“大王对我有护佑之德,但我身心均只属于吾皇,此生恐无以回报大王,唯有一条贱命罢了,大王要,我便献上。”
契贺丹狂吼一声,猛的挥手打落我手中匕首,匕首大力摔在青石地上,发出铿锵之声,慕容澈的声音立刻从殿外传来:“夫人!出什么事了!”
我呆视契贺丹满是震怒的脸庞,鹰眸中写满了伤痛,一时间竟有些心疼。
慕容澈等不到我回答,早已飞身而入,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我横卧在榻上,鬓发散乱,契贺丹欺在我身上的景象。他一声怒喝甩出两支袖箭,直向契贺丹袭来,旋即一掌跟至。
千钧一发之际,契贺丹随手抓起床幔一挥,强劲的力道将两支袖箭尽数卷进,顺势翻身坐起抬右臂接了慕容澈这一掌。
两人双掌相碰后均身型一震,慕容澈怒道:“你做什么!”
契贺丹冷笑:“做你想做却不敢做之事!”
慕容澈眼中寒光一闪便要出手,我忙叫道:“且慢!”起身拦在他身前,向契贺丹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大王,我的心意方才既已表明,是否成全,但凭大王。”
契贺丹双眸似是要喷出火来,怒喝一声:“都给我滚!”
那晚以后,契贺丹没有再对我用强,一切又回到了先前那默默等待的日子里。
七日后,当最后一朵桃花凋零时,我仍旧固执的守在窗前。
“还是没有消息吗?”见慕容澈走进来,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轻松而平静,等待着又一次失望的看到慕容澈摇头。
可是,这一次,我却看到慕容澈眼中的兴奋,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掩的兴奋:“皇上令我兄长传了讯,请您耐心等着,他已经派密使来接您了,不日就到!”
建晖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历时三个多月,我终于要重归自由,离开北夷,离开契贺丹,踏上归途。
我一身劲装坐于马上,在红河森林中驰骋,心中的兴奋与紧张难以言表,契贺丹最终还是守信答应放我走了。我和慕容澈扮成契贺丹的亲兵,天还未亮便随他出城去红河森林狩猎,晖帝派来的密使,将在森林的另一边接我。
契贺丹面无表情一马当先,从早起便没对我讲过一句话。我看着他高大落寞的背影,心中竟然有浓浓的歉意。
马不停蹄的奔驰了一个时辰,终于穿过了红河森林。
看到了,看到了!森林的尽头,远远的有一队人,玄衣高马,安静的等在那里,等在骄阳明艳的大漠边缘。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放慢了马速,心中狂跳不已,脸颊竟然开始发烫,因为,我看到了他!是的,虽然只是一个远远的身影,虽然只是看不清面貌的模糊轮廓,但我千真万确的肯定,那是他!
不是没有幻想过晖帝会亲自来接我,但是每每这个想法冒出来,都被我自嘲的骂了回去,皇上怎么可能放下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的朝政,甘冒大险不远万里来接我,来接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妃嫔?何况自册后那日至今仅十日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然而,此刻,他真的来了。
我,却胆怯了。泪水又不受控制的盈满了双眼,我仰头望天,狠狠的将它们逼了回去。三个月来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苦痛,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寂寞,只为今日他这静静等待的身影,便都值了。
契贺丹勒住马,僵直着脊背,我跟上前也勒住缰绳,侧头看向他。他深深的凝视着我,似乎要将我刻进脑中一般。我伸手从背囊里取出两支卷轴,递给他,他看着我,却不接过,冷声问:“是什么?”
“是我答应送大王的画像。”
契贺丹看看卷轴,又看看我,我浅笑,他终于伸手接过,快速的展开看了两眼,又卷起来揣进怀里,沉默一瞬,突然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画像。”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又向前驰去。
我心中轻叹,也催马向前。
晖帝穿着与其他玄衣暗卫一般无二,立于众人之中,他与我记忆中的男子果然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多了几许沧桑沉静。我压抑着心中的狂跳,努力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方认出他身旁的正是除夕夜匆匆一瞥的卢世宁。
只见最前面一个暗卫翻身下马,向我们走来,我身旁的慕容澈亦下马迎上,两人相互一点头,那暗卫将一封信笺交给慕容澈,慕容澈转身走回来,将信笺递给我。
我打开信笺,正是当日截获的契贺丹亲笔手书,遂双手呈给契贺丹,契贺丹冷哼一声,接过信笺看也不看,手中内力一发,那信瞬间化为飞屑,随风散去。
自始至终,他眼睛始终看着我,冷冷的,似是在等我开口。
我喉头一紧,不知道再说什么,翻身下马,冲他又恭恭敬敬了拜了一拜。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大王,吾皇已按约定送还密信,请大王放归敏嫔娘娘。”我侧眸一看,见说话的正是方才那名暗卫。
契贺丹面色阴沉,仍然只凝视着我,我轻声道:“感谢大王相送,就此别过,珍重。”
我转身快步向晖帝走去,心中却不免挣扎纠结,晖帝即然不现身份,是否担心契贺丹设下埋伏对他不利?我若就此去与他相认,岂不逆了他的意思!可是要我就装作不识,当他是个普通暗卫,却又是千难万难。
突然身后马蹄声响,我心头一颤,转头只见契贺丹一骑驰来,横马拦在我身前,晖帝身边的一众暗卫均齐齐将手按在武器上,可不见晖帝的号令均不敢发动,晖帝却始终冷眼不语。
只听契贺丹大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皇上,他若敢对敏嫔有半点辜负,我契贺丹绝不饶他!”说罢,拨马驰回红河森林,一众亲兵紧随其后,绝尘而去。
我转回身,定定的望着那魂萦梦牵的俊颜,心中波涛汹涌,再也迈不动步子,良久,方缓缓拜下:“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晖帝一个闪身已经立在我身前,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将我扶起,令人沉醉的嗓音从他嘴中流出:“你记得朕?”
我强忍着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我已经被他忘情的拥在怀里,一记轻吻印在我的额间,我听到他轻叹的唤了声:“墨瞳……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幽深如海的双眸,感受到某种压抑的情绪闪耀在其中。晖帝轻抚我的脸颊:“你清减了许多。”
我凝视着,有好多话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慕容澈走至晖帝身前单膝跪下行礼,晖帝探身亲手将他扶起,道了句:“辛苦你了!”
慕容澈摇摇头,躬身退后。方才交信的那名暗卫大步走过来,慕容澈冲他唤了声:“大哥!”二人互相拍了拍臂膀,相视一笑,原来这人便是慕容克。
卢世宁快步走过来,毫不掩饰的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冲他微笑点头,唤了声:“卢太医。”
卢世宁唇边一抹苦笑,与晖帝极快的交换了个眼神,晖帝眼中难掩动容。
“看来你还是没有想起从前的事,”卢世宁冲我轻声道:“失礼了。”说着伸手向我的手腕探去。
我先是一怔,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方明白他的用意,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不愿他们见到我右手腕上的丑陋疤痕,忙换了左手腕伸至他面前,卢世宁三指在我脉上略搭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可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旁的晖帝焦急的问道。
我摇头道:“回皇上,已经无碍了。”
晖帝又以眼神询问卢世宁,卢世宁只道:“怕是还要好好调养方可。”
晖帝点点头,拉着我的手道:“这次微服出宫,为了赶时间,只带了慕容克和几名暗卫,更没带马车。你,还能骑马吗?”
我轻摆双臂,温笑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妾,方才已经骑了一个多时辰,这不还是好好的么。”
“好吧,我们今日只赶两个时辰的路便扎营休息,你若是觉得累了,立刻告诉我。”晖帝轻柔的替我将风帽拉起,“这儿太阳毒。”
我眼眶一热,忙低头掩饰,心中溢满柔柔的温暖。
众人上马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停下休息,草草吃了些干粮后,复又要启程。我正要认镫上马,晖帝不知何时走到我背后,托着我的腰将我举起,我低声惊呼,借着他的力量轻松上了马背。
晖帝轻轻拍拍马颈,对我道:“看来契贺丹对你果然不错,竟送了你这样一匹汗血宝马。”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方发现马儿沁出的汗珠果然是血红色,心下又不由得感慨万千。正不知如何接话,却见晖帝飞身上马,稳稳的坐在了我身后,双腿一夹,马儿嘶鸣一声,四蹄奔腾向前驰去。
晖帝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你我偷偷溜出宫去,也是像这样飞驰在蓝天白云之下。”
我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春风,心中甜甜的,原来,我们曾经有这么美的时光。
不知奔驰了多久,许是春风太暖,许是身体太倦,许是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放松的一刻,我居然靠在晖帝的怀里睡着了。当我醒来,已经躺在温暖的帐篷里,我拍拍自己的脸,想确定一切是否只是我的梦境。
卢世宁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醒了吗?”
我忙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帐篷。只见晖帝为首,众人围坐在熊熊的篝火旁,炙烤羊肉的香味飘了出来。
卢世宁将一串羊肉递给我,我接过,总感觉他应是与我极相熟之人,无奈自己却想不起一丝一毫,不由得报以歉然一笑,道:“卢太医,我要如何才能找回从前的记忆?”
卢世宁眉头轻皱道:“这种失忆的症状要么是脑中有血块,要么便是有什么你心里面极不愿面对的事情,从你的脉息上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气血亏得厉害,要好好将养,也许回去见见从前的人事便想起来了也不一定。”
我点了点头。卢世宁看着我,神色颇为复杂,良久,轻声说了句:“不过,你也不要强求,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记得几个月前卢世宁在青城镇的小屋里临走时也说过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正似懂非懂的琢磨着,已被他引至篝火旁挨着晖帝坐下。
甫一坐下,晖帝便将斗篷披在我身上,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醒了?定是累坏了吧。”我心中登时滚烫得如同面前的火焰。
晖帝似乎对手下的侍卫们极随和,众人都可与他围坐在一起吃饭。我环视一圈,不见慕容澈,随口问了句:“我二哥呢?”
两旁的晖帝和卢世宁皆是一愣,不解的看着我,我忙吐了下舌头,红着脸道:“慕容澈……我们一直扮作兄妹的。”
晖帝俊颜上现出莞尔的笑,对卢世宁道:“瞧她,果然还是老样子。”
卢世宁也笑道:“他刚带人去喂马,一会儿便来。”
我点点头,低声道:“这几个月来,他为了护我……受了极重的伤,险些命也丢了,吃了很多的苦。”
晖帝目不转瞬的凝视着我,哑声道:“你为了我,也受了极重的伤,险些命也丢了,吃了很多的苦。可曾后悔?”
我只摇头微笑,心中道了声:不悔。
大家吃罢晚餐,围坐聊天,晖帝见我满眼疲惫,拉我起身,道:“累了一天,你身子弱,早些睡吧。”
我随着他站起身,心中咚咚直跳,是否我要与他同塌而眠?虽然早已认定自己是他的人,却还是难免羞怯。
晖帝送我进了小帐,拨旺了炭火,在床边坐下,双眸炯炯的凝视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暗自鼓起勇气,自己是他的妃嫔,服侍他本是天经地义,何况心中爱慕他极深,便也不愿矫揉造作,娇羞作态,但终究还是面颊涨红,心跳加速。
晖帝抬手轻轻取下我头顶发簪,长发瀑布般垂泄,穿过他修长的手指。他解下我的披风,除去外衫,又缓缓脱掉中衣,我只着抹胸立在他面前,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晖帝双臂紧紧拥住我,轻抚着我的长发,久久不做声,帐内一片静谧,我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雄壮的心跳声,脑中空空一片,交给他吧,我本就是属于他的。
忽然晖帝推开我,站起身,我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只见他拾起一旁的披风,轻柔的将我包裹在怀中,哑声道:“我做不到,墨瞳,我不能再骗你一次!”。
我抬起头疑惑的望向他,晖帝拉着我的手在面上摩挲,温言道:“墨瞳,我必须跟你讲实话——其实,你并非敏嫔,而是敏嫔的贴身侍女苏墨瞳。”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晖帝叹了口气,道:“那日和谈,你为了保护敏嫔,扮作了她,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假冒的,等你重伤昏迷时,我又走得急,也便没有刻意去向慕容澈说明你的身份,想着他们当你是主子倒是能更尽心的保护你。”
我呆愣愣的问:“那……真正的敏嫔……娘娘呢?”
“和谈那日大营被偷袭,她……坠崖了。我本想找到她的尸身后再发丧,但是三个多月仍没有找到,想是……想是被崖下的激流卷走了。等到这次回宫后,我便会对外宣布她为了护驾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我努力的消化着晖帝的话,心中混乱的无以复加。原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原来,果然一切只是我的黄粱一梦罢了,原来,我对晖帝的一片痴心,只是卑微宫女不切实际的渴望。可笑我竟然还自以为是,自以为身份特殊责任重大,要自我牺牲来北夷做人质救万民于水火……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自嘲一笑,缓缓从晖帝掌中抽出手,倒退两步,俯身欲大礼参拜:“原来,是奴婢僭越了。”
“墨瞳!”晖帝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颗颗垂落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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