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蔚蓝

倪墨临站在回廊上，看着墨湖边的那个虚幻的身影，看她倒在地上，最后消失。他只是站着，却无动于衷。
    那是他的徒弟，她说爱他。晔洁也不止一次说过爱他，甚至追着他来到这一世。他是远古上神，和创世神同时代的神，却不知为何进入轮回，有了这一世。
    在神仙界，一切轮回都是有原因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跳下轮回台呢？万年天劫很早就已经过了，再要渡天劫，则要再等万年。或者，万年的天劫并不只是身体上的考验，还包括心理上的，包括情劫？
    在他的记忆里，晔寂轮回之前是寂晔，是九天之上的佛祖，晔凌和晔珉同样是上神，而晔洁则是创世神身边的式神。在他还没有成神的时候，是晔洁一直在帮助他。于蓝不知道，现在的他，曾经也只是一个区区小卒。若晔洁是为了他而来陪他渡劫，那么晔寂和晔珉呢？又是为什么要来滩这一淌浑水？毕竟，劫，不是那么好渡的。
    还有朝耶，作为鬼域始祖……
    他抬头看着远天闪烁不定的极光，思绪依然飘远……
    朝耶又是为什么要来这一世呢？莫非是所有人都到了渡劫的时候，创世神懒得多造一个平行世界，或者，文明一点，是为了节约资源，所以，让所有人在一个空间渡劫？
    既然如此，作为他最后一个徒弟的于蓝，又是什么来头，还是说这一次的情劫就和她有关？
    “你倒是思想清明得很，有这闲心，为何不去鬼域救于蓝？”
    极光陡然光芒大作，一个身影出现在虚空中。
    倪墨临垂眸凝着墨湖上的倒影。却是墨湖一片光明，闪着七彩的光辉。“那么，现在是该叫你创世神，还是……惜乐？”
    惜乐挑眉轻笑出声，天上的阴云全部都散开了，红霞遍布整个天空。“墨临上神怎知道我就是创世神？”却是看到墨湖的光泽后又笑道，“我就明白告诉你吧，这一世，是你的劫，也是六界苍生的劫，只因，这一切刚好和一个人有关而已。你说的晔凌和晔珉的劫，你不是知道他们已经从另一个世界渡劫回来了吗？至于他们为什么是回这里，而不是回到众神所在的原界，这不是我能够透露的。晔寂……他的修为终归不稳定，佛心不稳，何以渡苍生？至于我最看好的小椰子么，既然是最喜欢的，自然是不愿意揭他底细的……”
    倪墨临一直低头专注地凝着墨湖，似乎并没有注意听惜乐的外挂信息，但此刻见惜乐没有了声音，却是抬头望着她，道，“于蓝呢？”
    “于蓝么？也许她只是被你们卷进来的区区人类，也许，她也是来渡劫的。但，如果你真的在意于蓝，为何不去鬼域？你是知道真相的吧？你的徒弟的记忆现在被强行替代了……哈哈哈……要好好加油参与进来哦，期待你们奉献给我一场完美的演出。毕竟，这一世，我也是参与者呐。”惜乐仰天长笑三声便消失在半空中。
    彤云密布，天上开始下起毛毛大雪，不到片刻整个尚墨轩仙境便大雪纷飞，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倪墨临站在回廊下，风将鹅毛大雪吹落在他眼角眉梢。落了满身白雪，远看已然成了一个冰雕。翘起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旋身上了阁楼。
    空荡荡的装饰简洁大方的房间，却挂着一条条透明的丝线，丝线的中间穿着一个个书签，书签上都是于蓝的诗词字句，丝线的末端挂着各式各样的风铃。风从天窗上翩翩而下，便响起铃声阵阵，悦耳动听，就像于蓝清脆的笑声。
    倪墨临站在门口看着这满室的书签，神识不自觉就将所有的话句扫了一遍。一字一句就像烙进了脑海，即使不去看，也能够知道这些飞舞的薄纸片上写了什么。有多少张了呢？三年，一天一张……那丫头还自作主张将它们挂在他房间里……
    心里虽这么想着，倪墨临唇边泛起微笑却不自知。
    于蓝于他而言，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吧！他走在书签林海里，伸手挑起书签，走到哪便看到哪。
    ‘我的想念，你看见了吗？’
    蓝色的书签，落下清清淡淡素雅的几个字，明明笔墨技法有待提高，却让他觉得那是他看到的最好看的字了。
    对于晔洁，他是抱着一种尊重，一种感谢的心态的。虽然她爱他，可他却没有感觉。爱一个人有很多理由，不爱一个人却没有理由，不爱就是不爱。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于蓝……小家伙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如若不是因为惜乐，她又怎么可能登上尚墨轩呢？然，若不是惜乐，她又怎么可能遇到他呢？惜乐是创世神，早在他轮回之后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神息。对于她身边的于蓝，他自然也是留心了的。不然，她早在尚墨轩仙山死了上万次了。
    5岁登山，调皮捣蛋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气质。
    6岁问惜乐要商肆的住宿权，惜乐来找他，他便将原本住在商肆的商肆主迁徙去了另一个星球。
    7岁独自去仙山泉中玩水，因被水中的水草缠住了脚踝，溺水，是他大老远从蓬莱飞回仙山救了她，那时她抓着他的衣袖在他怀里睡了一晚上。可他忘记给她换衣服，她穿着湿衣服睡了一晚，第二天高烧。惜乐冲上仙境，一把天火烧了仙境顶，大雪下了一年才将火熄灭。而她和惜乐趴在屋顶指着火烧云的天空说，喜欢这样温暖的颜色。以至于准备用墨湖水灭火的他，愣是任由那火烧了一个月。
    8岁闹着要去人间，惜乐不让去，半夜一个人往仙山顶爬，却在爬到一半趴在草丛里睡着了。他坐在她身边陪了她一夜，给她下结界，保护她不受外界忧患的侵扰。
    9岁和惜乐一起去了半山腰，将鬼宿种植的映山红全部都移植到商肆的后面。小丫头做完后才想着后果，惜乐告诉她不用担心，这是免费的。却不知道，这是他拿鬼宿一年的自由换的。
    10岁说想家，想念以前吃过的蛋糕，某些记忆尚未解除的惜乐到他面前，找他要现代的甜点教学视频，他耗费了一百年的修为去现代给她弄了一整套。
    11岁小丫头终于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开始闹着要晔凌教仙法剑诀，可她脑子似乎不是很好，怎么都记不住口诀，进步缓慢。但她每天夜里都偷偷跑到商肆的后山练习，他就坐在月梢上，看着月光下她的小身板不断受伤。给她挡去了无数次对手的偷袭。而她只当是自己幸运，还跟惜乐说对手太懒了，晚上都在睡觉。
    12岁惜乐来找他，说想要让于蓝拜在他门下，由他亲自教导她。他没有答应。
    13岁，自从拜师后从未出现在他面前的晔凌和晔珉一起来找他，同样让他收于蓝为徒。他说再等等。而后每天晚上去于蓝梦中，占据了她的身体，用她的身体帮她修炼剑法仙诀。她进步神速，惜乐带她去人间酒馆喝酒。她烂醉，惜乐让他来接于蓝，惜乐自己却远游去了。他带着烂醉的她回商肆，第一次听她喊‘墨青朴……莫轨……’时哭时笑，那时，他才知道她是轮回而来。于是，他犹豫了。
    14岁，他答应了晔凌的再一次请求，但条件是于蓝要真正通过试验。晔凌答应了，却没有教授于蓝任何功课。于蓝依然吃喝玩乐，和当时作为她师傅的晔凌打情骂俏。
    打情骂俏……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毕竟，那时候她才14岁。忘了，她是轮回而来，她是懂得人的情爱的……
    15岁登山拜师……到现在18岁，好像不久就要受天雷升仙了吧？毕竟真身是神，再成仙是简单容易得多的，但，不知道她那小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81道天雷。
    看完了所有的书签，从初见黄毛丫头到现在亭亭玉立的翩翩佳人，他也全部都过了一遍。一幅幅画面，如在眼前。最后看一眼偏飞的书签，倪墨临迈步走出房间。身后整个房间全部都被封死了，不再有门窗，连缝隙都没有，风吹不进，雨落不入。
    若，你是劫……不若让它化解。
    恢复青色的身影，在雪雾弥漫的仙境中慢慢走远，风扬起墨色头发，飞扬如梦。那一刻，倪墨临背后出现数只蓝蝴蝶，徘徊在他身后，徘徊在他肩膀上，却迟迟不敢落下。
    只见倪墨临抬起手，在半空中画了个符印，所有的蓝蝴蝶瞬间变成了幻梦蝶，纷纷飞向墨湖，刚刚落在墨湖湖面，于蓝送给墨湖的蓝蝴蝶便渐渐淡出墨湖，最后化成一缕黑烟消失。
    “不该有的思想，就不该存在。你只是蝴蝶，哪怕是最尊贵的蓝蝴蝶，也不能和墨湖融为一体。墨湖……他的一点一滴都反映着天下大势。这一湖清水，不是你能搅浑的。哪怕涟漪也不可以……”
    声音落下，雪越下越大，朦胧了月色，朦胧了谁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