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歌

清晨。
    青石小巷街头的一树的杏花娇美如少女，沾着点点雾气，风略过，便簌簌的落了一地。
    街头的摆摊卖包子的李老汉见路上人实在是稀少，又寒风阵阵，闲来无事搬了个板凳便找对面卖胭脂铺子的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听说了没，皇甫家昨天被烧得干干净净。”李老汉眯着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放着精光，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一下子吸引了还在擦桌子的老板娘的注意。
    “怎么会！那不是我们云锦城第一大家么？”老板娘不可置信的想要努力瞪大了那双平时就睁不大的眼睛看着李老汉，看他这模样八成是昨夜晚上出去喝酒到现在还没醒酒？不然怎么大白天的净说胡话。
    李老汉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见路上行人稀少便向老板娘招了招手并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步跟老板娘低语道：“昨天我就在他们街口摆的摊，亲眼看到昨天官差抬着数十个盖着血染的白布担架去了衙门，这不是死了人是什么？”
    “哎哟喂，这是有多大的仇啊。犯得着杀全家吗？”胭脂店的老板娘看着李老汉长叹一声，“想当初，皇甫家的丫鬟还在我家买的胭脂，那一个个漂亮的，出手也是大方得很。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据说全家都死光了，但是诡异得很，皇甫家的少爷的尸体到现在还没被找到。”李老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
    “也许说不定是江湖上的仇家给抓了去呢。”胭脂店老板娘细细想了想，觉得皇甫家少爷才多大的孩子，就算没死得成，但是他全家人都死光了，一个娇生惯养大的人一个人在这江湖上估计也是活不下去的。
    两人闲聊时，不觉一个白影从不远暗处走过，听到皇甫两字，脚步微顿，顷刻，像是一团白雾瞬间消散不知踪迹。
    *****
    红。
    铺天盖地的红色。
    那颜色如潮水般来势汹汹几乎要让他溺毙其中，快要窒息死去。
    血，大片的血迹飞溅而来，染红了自己几近猩红的双眼。
    刀光剑影中，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哀嚎如同梦魇，狠狠的撕碎了他曾经美好的世界。
    曾经会看着他笑得很温柔的母亲，曾经会严厉的训斥他却比谁都更看重他的父亲。
    就那样在自己眼前死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的那种深深的绝望笼罩着他让他几乎无法迈开步伐，原本平时柔弱的母亲临死前还紧紧的抱住杀手的脚对他声嘶力竭的喊着：“快走！”然后白光闪过被劈成了几块，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死了。
    现在呢？我这也是死了么？
    男孩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双手撑着床榻努力的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然而，从窗外透进来明晃晃的光线让他眼睛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唰——”的一声，窗帘似乎被一双手给拉上了，房间重新回到了黑暗。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音量不大，却如泉水般清冽悦耳。
    男孩渐渐反应过来，趁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四周，简陋似乎就能够概括这样一个用黄土草料堆砌而成的茅草屋。
    “要喝点粥么？”那清冷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男孩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纤细的白衣女子，不是很高。光线暗淡，让人看不清模样。
    “嗯。”男孩无力的躺着，虚弱的回应了一句。
    女子转身便端了一个素白色的碗，里面的粥冒着白色的热气，应该是刚刚煮好不久的，女子渐渐走进，才看清容貌，很清秀的一张脸，眼眸清亮如水，甚至没有跟自己家那些丫鬟们一样往脸上涂抹胭脂，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素净的脸，却有着说不出的顺眼。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看着女子，满脸迷茫的问道。
    “墨语。”女子端着碗，用汤勺轻轻的将粥搅凉了些，一勺一勺小口的喂着他。
    男孩想起他快要被后面的人给追杀上来的时候，依稀只记得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自己最后倒下前一闪即逝，醒来时便已在此处，细想来，应该是眼前的女子救了他一命。
    “我叫皇甫清峥。”男孩看着墨语清亮的眼眸缓缓的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女子点头。
    “你知道昨天杀我的人是谁么？”清峥认真的看着墨语的眼眸询问道。
    “不知，只知道是妖。”墨语看了他一会，慢慢回答道：“我今天去过你家了。”忽略掉男孩眼底那丝希翼的光芒，墨语顿了顿，“无一人生还。”看着孩子眼神里渐渐暗淡下去的光泽，墨语有些不忍，还是劝道：“你先休息一会，身体重要。”
    说罢，墨语帮他把被褥整理了，便端着碗离去。
    墨语把破旧的柴扉木门掩上，独自坐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
    那时，她恰好采药路过那，隐隐中闻到了不寻常的妖气带一股子着血腥的臭味。
    待她走过去时，那孩子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却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紧紧抓着她的裙摆怎么都不愿放开，后面一路追杀而来的几只妖怪，看到猎物已经跌倒在地无力动弹高兴得都把一旁的她给彻底忽略掉了。
    墨语瞧着这孩子遍体鳞伤，灭门之痛，全凭着最后一缕气才撑到了现在。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不易，刚刚那孩子看她的眼神中充满的是刻骨的恨意，那种眼神她很是熟悉，不顾一切代价想要跟敌人一起毁灭的恨意。
    墨语从衣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竹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会便飞来了一只白色的鹭鸶，她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附在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鹭鸶仿佛是听懂了般用小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手之后展翅飞起，不一会便一下子便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淡去了踪迹，直到午后半响时分，那只鹭鸶飞了回来，原本干净的羽毛上沾染上不少灰尘泥土，但嘴里叼着一株通体碧色的灵芝草闪烁着微微的绿光——那是上百年养在深谷孕育了天地灵气、雨露之精华才能形成的罕见灵芝草。
    接过这有了上百年的灵芝草，墨语将其丢进了一旁已经煮了大半天的破旧的黑色瓷窑药罐中，破旧的药罐在一瞬间抖动了几下，顷刻间罐口不可抑止的冒出一股绿烟，墨语揭开瓦罐，原本乌黑浓墨般的药水也刹那间变成了通透的碧色。
    细打量着已经变了颜色的汤药，确定这灵芝在这药汤中完全溶入已经有了药效，墨语趁着时机端过放置在一边的素白色瓷碗，将药罐里的药汁统统倒入其中，却也只得了半碗左右。
    不过半碗也够救那孩子一命了，幸好那次在崖底发现了这株上了百年的灵芝草，不然她还真对这孩子这么严重的伤势束手无策，墨语想罢，便轻轻推开了茅屋半掩的柴门。
    孩子似乎并没有睡着，眼神呆滞的坐在茅草铺成的床榻上，那模样像一个被遗弃的受伤小兽，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有着挥之不去的哀伤，让人见了也一阵阵的揪心。他似乎恍然间听到柴扉门响，原本涣散的目光凝聚轻移，落在了刚推门而入的墨语身上，一双清澈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灼热到让她有种几乎无处遁形的感觉。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清峥看着她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缓缓的提出了埋在心底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