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影移

第26章


我看到他们眼里闪着幽暗的绿光,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裂出一个个幽深的黑洞,鼻子似乎随着他们“嗬嗬”的声音左右摆动,昏暗的灯光照在他们狰狞而生动的面目上,他们如生着疟疾打摆子般乱抖着向我靠近。
我惶恐而绝望,别说我的手被捆着,就算我全手全脚灵活自如,面对三个凶神恶煞似的面孔,我也逃不出生天。
多少绝望的念头转过心头。我突然听到一声大喊:“乡亲们,在这里,快抓住这伙暴徒。”接着是“冲啊,冲啊”的呐喊和脚步声,似乎很多人正由远及近地过来。我心底漫过一阵惊喜,毕竟是有人的啊!
三个人停止了他们的痉挛抖动,互相看着,突然,一人撒腿往我左前方沿着一米多宽的路拼命跑去,另两人撞了个满怀,然后迅速分开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跑了。
“别跑,抓住他们。”我大声喊,心里竟然生出满怀的激动,一蹦站了起来,三个人已经在夜色中湮灭了他们的身影。
我不甘心地跺脚。
“冲啊,冲啊”的呐喊声和脚步声还在响,却始终不见人过来。我惊讶地看向声音的发出地,声音立马没了,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声声的虫鸣,一个老妇人探出头来:“姑娘,别叫了,没人,就我。”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等他们一醒悟过来转过头来可怎么办,快走啊。”她叫我。
我一挪身,发现裙子几乎全破了,一条条一缕缕地在夜风中飘荡,我“啊”了一声,忙蹲了下来。
老妇人一闪身出现在我面前。
“是您!”我认出来了,如满天烟花般的浅蓝色小花开在她白色纺绸衣裤上,在她走动时悠悠荡出一个又一个波纹,不正是刚才从我身边不紧不慢走过的老妇人吗?
“姑娘,”她抓住我的胳膊,“快走啊。”
“可是我……”
“别可是了,走啊。”她拉着我站起来。
我狼狈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佝偻了胸腹。
“这里就我一个人,你怕什么!难道你想等他们回来?”她疾言厉色地说,“再说了,我年轻时也有你这样的身材,看得多了。”她果然扭过头不再看我。
我被她拉着走进小巷,刚才从小巷中滚出来的惊心动魄恍在眼前。
“大娘,刚才那声音……”
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喏,就这个,我女儿给我买的,也是你福大命大,我看到那三个畜生捉住你进了巷子,就一直悄悄跟着,没什么主意,只眼睁睁地看你受辱,看你逃走,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唯有这台收音机,我就悄悄地转台,还好,找到了这个。”
她把收音机的声音扭大,只听哒哒的枪声和轰轰的炮鸣声,竟是在播放一场战争片,难怪刚才听到的是“冲啊,冲啊”的呐喊。
“大娘,谢谢您。”我诚心诚意地说,要不是她心思转得快且果断地用出这一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你家有没有亲人?你穿这身衣服毕竟不成,要不去我女儿家,我刚从那边过来。”
“不,谢谢。”我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摁键的时候发现手指犹在哆嗦。电话毕竟是通了,只响了一声就接了。
“怎么了?”宁小君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我再也撑不住了,“哇”地哭了起来,大娘用手轻拍我的背,轻声说:“你这可是要把人急死。”
果然,宁小君急得怒吼:“怎么了,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呀。”他急得爆了粗口,我压抑住哭声,只说要他过来接我,并拿件衣服过来。
2
红色夏利稳稳地停在路边,宁小君从车里出来。大娘迎了上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他朝我走来。
我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双手双脚蜷在一起。
他们说“这娘们费了老子大半个月”,他们“嘎嘎嘎”地笑着,放肆地扭动蛇魅的身影,笑声中一张满月般润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摇摇头,想把她摇掉,却更清晰地看到她那红润的嘴唇像巫婆般噏动似在念着魔咒,我再次摇头,像要摇掉一个可怕的梦魇。
我看到幽暗的天空隐隐地现出几点星光,许是下午要下雨的缘故,否则,九月的天空应该是星光满天才对。天空中幻化出她的笑脸,轻盈的笑,得意的笑,畅快的笑,一张一张地叠加上去。
我看到宁小君缓步走到我面前,心里一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把头扭向另一边,强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再回过头时,脸上已勉强挤出了笑容。
他轻柔地把衣服披在我身上,他拿的是一件短袖衬衫,罩住了上面,下面的裙摆几乎已经撕得没有,我依旧尴尬地起不了身。他一把拉起我,那剩下的蓝色裙摆丝丝绺绺难堪地在夜风中起舞。
“怎么会是这样?”他骇然问。
我本以为已经控制好情绪,一张嘴,却只尝到自己咸咸的泪水味道,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拥住我,轻拍我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今天真是太险了。”大娘忍不住插嘴说,“那三个小兔崽子……”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震了震,然后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是不是她?”他轻声问。
我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他们说等了我大半个月。”
“你们去报警吧,不抓住他们说不定哪天又出来害人。”
“谢谢您,大娘。”宁小君脱下身上的衣服,细心地用衣袖绑在我腰上,这样便像是系了一条裙,小时候天气热时我们往往把衣服脱下来就这样系在腰上,“大娘,您再陪陪她,我去去就来。”他光着膀子就那样走了。
我又蹲了下来,衬衫虽大,毕竟遮不住我全身。
大娘扶着我的手也蹲了下来,好心地说:“这条街一向治安好,我女儿就住在学校那边,我常在这一带走动,倒没听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抬眼望她,只见她关心的眼神闪着慈祥的光芒,心里犹然悸动不安,掺杂着对这位好心且机智的大娘的感动,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她。
宁小君很快就回来了,他给我买了一条短裙,也不问我,直接从我头上套下去。
带着对大娘的千恩万谢,我们上了出租车。靠着他厚实的肩膀,我微微稳了心。
细细地讲了事情的经过,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肩,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搂着肩膀的手慢慢地加重了力量,膝上的手先是握成拳,后来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等我讲完,他一张脸已经涨得青紫,却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跟谁生气似的。
我握住他的手,竟是汗涔涔冷冰冰的一片。
下车的时候,他把车门关得“噼呯”作响,连开车的师傅都忍不住伸出头来说:“你轻点,把车碰坏了。”他没理,跟谁赌气似地一把攥过我的手腕,死死扣住,拖着我往前走。我忍住痛被他带得拼命往前赶,一句话也不敢说。
过了马路,走到小区门口,他放开我说:“你回去吧。”
“你呢,你去哪儿?”我怯怯地问。
他眼睛通红,手紧紧攥成拳,周身喷发出愤怒的火舌,猛一扭身,向马路对面大跨步走去,似下了万千决心。我仿佛知道什么似的,绝望地扑过去,拼命抓住他的手,哭道:“别走,别走,我们去别的城市吧。”
他把我的手撩开了。
“别等我。”他沉声说,“过段时间我会回来。”
“你去哪里?”
我追了过去,走得太急,差点碰上飞驰而来的车,等车子闪身而去,他已经到了对面路上,脚下一滑,我竟仆倒在地,哭道:“小君,回来……”
他没有理我。
他抬起手,似在擦脸上的泪痕。
他冲进七彩霓虹笼罩下的昏黄夜幕中,拔足狂奔。
父亲那张黑色的满是皱纹的痛苦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低低地在他耳边絮聒着:“儿子,为我报仇,儿子,为我报仇……”
包工头举着戴着红宝石的手指,肥胖而红润的脸上滑过一丝冷漠,轻蔑地哼道:“小子,就凭你,也想跟我斗……”
爷爷挂在房梁上,晃晃悠悠,他抱着爷爷的腿,看到爷爷的舌子伸出来好长好长,眼睛却还圆睁着,不甘、无奈而空洞地看着前方。
然后他看到了蓝子怡那张娇艳而妩媚的脸,她轻呼道:“小君,来呀,跟我来呀!”但一瞬间,她的脸又变得幽暗阴森起来,她冷笑道:“你让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一直那么努力而认真地活着,可是为什么总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我要报仇。”宁小君嚷道,他的声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却咬牙切齿地坚定。
接着,他听到无数的声音在他胸腔呐喊,他对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吼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振动着双臂,多日来的躁动、惶恐在怒吼中找到了发泄的方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结婚
那一晚,我没有等到他回来,我把所有的灯都开了,希望他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游走时看到我为他而亮的灯,但他没有回来。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回来,我打他手机,已经关机,发短信,如泥牛入海,万般无奈之下,我去了他事务所,他同事告诉我说:“宁律师已经好久没来上班了。”我只得留了一张纸条,并嘱咐他同事,只要他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我。
母亲这段时间打过几个电话过来,问我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生气地说:“不办了,不办了。”母亲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两口子吵架,说好八月份办酒又不办,差不多已经通知了所有亲戚。要是吵架,是不是不要拿这种大事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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