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影移

第29章


以前他从不在人前这么亲密地叫我,如今倒是叫得亲切甜蜜。
他说:“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看过一部女主角叫小雪的电影?”
我说:“你说,或许我还记得。”
 “小雪和她的男朋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跟你我一样。后来他们进了城市,虽奋力拼搏历经辛苦,却总也溶不入城市主流。正在此时,小雪的男朋友被一位富家女看上了,于是他们就约定,男朋友假意娶富家女为妻,等夺了他们的家产之后再跟小雪复合。”说完,他热切地看着我。
我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却也有一丝期盼:“你说这些想告诉我什么?”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兰兰,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用意,我只要你答应等我半年,我一定回到你身边。”
 “所以起初你根本没打算跟我说这件事,如果不是蓝子怡寄那张请帖过来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知不觉我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对不起。”他怜惜地看着我。
我甩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后背:“你觉得小雪他们那样做很对吗?”
 “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当时……我简直不敢想像,要是再出现这种事怎么办?我已经受不起了,再也受不起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爸……”他竟再也说不下去。
见他如此,不禁又痛又怜,不由得转过身来,又想起蓝子怡所说的实情,不知不觉硬了心肠黑了脸:“你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惶的理由,”我冷笑道,“那么你是准备当了处长还是当了厅长后再来跟我复合?”
他惊愕地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知道的途径。”我咬着牙。
 “这么说你竟不信我?”他红了眼。
 “你让我如何信你?”腮帮子咬得生痛,可这又怎么比得过心痛。
 “那么我只有一句话,”他眼里射出瘆人的光,像要一口吃了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等着我吧,半年。”他给我比了个手势,起身就走。
 “站住!”意识到他要走,我猛地起身喝道。
他不回头,却也站住不动。
 “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我不信!”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没有回答。
 “你难道真想夺人家产?”我又疑惑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生硬地回答:“不是。”
 “那么你想干什么?”
 “你既已不相信我,又何必再问。”他恨意难消,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我再问下去。
我缓和了语气:“蓝子怡虽然刁钻任性,但也不是罪大恶极。”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他了,如果仅仅怕我再遭不测,我们大可以不要这个工作远走他方呀,又何必如此纠缠不清呢。
他忽地转过身来,神情瞬间变得温柔,还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你信了我?”
我摇头:“我不是故事中的小雪。”
失望爬上他的脸庞。
 “而且你说的电影我未尝不记得,他们的结局你还记得吗?”
 “我忘了。”他说。
 “你不是忘了。”一阵悲凄袭来,“小雪死了,她男朋友坐了牢。”
他回转身去,眼见着他要走,我不禁又问:“你在事务所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考公务员?”
 “我自有要考的理由。”他的声音硬梆梆的,像扔石头般朝我扔来。
 “你的手机总是关机。”我垂下头,不忍眼睁睁地瞧着他走。
 “我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无论如何我得考上,所以我不想受到任何的干扰。”
 “也包括我吗?”
他不作声。
 “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骚扰你。”我说。
 “考完公务员考试后我来找你。”声音稍稍有些柔和。
他走了,连背影也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是无边无际的空虚,失了他的世界再也没有颜色。我颓然坐在石凳上,眼里怔怔地流出泪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回家
1
国庆前的最后一天。
他给我的最后那点希望支撑着我。一直以来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没有他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上完了课,因为接下来就是国庆七天的假期,学生们神情愉快。我步履沉重地走下讲台,走出教室。
一个女学生跟在我后面,她在我身后轻轻喊:“老师。”
我回过头来:“是在叫我吗?”
 “老师,”她略有点羞涩,“我……我来了那个,您有没有……有没有……”
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但马上明白过来:“你是说卫生巾?”
她的脸“刷”地红了,低下头,用手捉着衣襟。
在包里翻弄了半天,抬起头:“唉,对不起,我没有。”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迅速地瞟了我一眼,小声而无奈地说:“老师,那您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身上没钱了。”
我扯着嘴唇神经质地笑:“哦……好。”我在包里翻弄着,却不知道要找什么。
“老师,我不要了,我走了。”她礼貌地鞠躬,然后转身离开,又极不放心地回头看我。
我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精神极差,那天之后,我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别人跟我说话,我也要慢三拍才能勉强反应过来。上课时说了上句忘接下句,有时不得不要学生先看书,调整后再重新上课。夜晚则是整晚整晚地失眠,天快亮了才能勉强合上眼睛,即便如此,也常常在噩梦中惊跳起来。
卫生巾?我已经多久没用那东西了,多久了呢?记不清了,上次的月信是二十几号吧,现在已经是月尾了,这样一想,不觉吓了一跳。
我匆匆忙忙地从药店买回验孕棒。从他出差那次起就一直没避孕,不会这么巧吧,早不来,晚不来,在这节骨眼上它偏来了吧。
我回到教师宿舍。我已经从那个家搬进学校住,没有他在的日子守着间房子见情生情更是伤心。回宿舍后迅速关上门拉上窗帘。我进了洗手间,小心翼翼地把验孕棒插进尿液,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希望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只是一场虚惊。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张开眼睛。命运给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两条红线清楚地映入眼帘。
现在回想起来,当我看到两条红线时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欣喜,即将为人母的喜悦遍布我全身四肢百骸。我猜测孩子出生后的模样,想像他稍大点时跟我吵架的情景。然后才是突然的绝望和悲伤。呆站了一会儿,发现脸上有润润潮潮的东西在滑动,胡乱抹了一把脸,笑了。然后,冲出房间,去药店买了一根最贵的验孕棒。
结果还是一样。
扑倒在床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去告诉他,去告诉他!一个声音催促道。
想号啕大哭,张了张嘴却没法发出声音,胸腔里有一种气流在迂回曲折地盘旋,却总也冲不出去。想放声大笑,眼泪却从眼眶里滚滚落下。
这是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瞪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床上坐起来,撩开窗帘,漆黑的夜晚,连虫鸣声都没有。然后我看到黑暗里渗进一些灰白,天地茫茫一片,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朦胧地在灰暗中呈现出狰狞的怪模样,渐渐地变得清晰,然后,天就亮了。
这是我出生后第一次观察黑夜怎样变成白昼。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母亲,那个有着柔柔的、暖暖的怀抱的女人,她脸上的线条亲切柔和,声音悦耳动听,还有眼睛后面深藏着的淡淡忧思和不安,此时让我迷醉。
母亲常唱的那首歌在我耳边回响: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小时候,母亲总走在我身后,怕我跌倒,而当我跌倒时,母亲伸出手来却迟迟地并不扶我,她紧张而不安地鼓励我:“好孩子,站起来。”当我站起来时她欣喜地拍手:“真是妈妈的乖乖宝。”读书时,母亲总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成绩好时,她骄傲地笑,成绩退步时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陪着我。然后我说:“妈妈,我会努力的。”母亲就笑了。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我轻轻地反复地哼着这几句,母亲的声音软而缠绵,当她唱这几句时,眼里总是蒙着一层泪花,是那样的忧伤。
母亲是一个把忧思和不安永远藏在心里的人。
我反复吟唱“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它写尽了我这一夜的煎熬和无奈。那种悲凄的感觉通过歌声宣泄出来,听着歌声想着歌词我心更觉悲凄。
眼泪涌了出来,我趴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想念我的母亲!
我拿起手机,电话装在母亲的床头,天才刚蒙蒙亮,她应该还没睡醒吧。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我的眼泪再次涌出,“妈。”我喊道。
“咳,咳。”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
“妈,你又病了?”强忍住悲痛。
回答的是一阵喘息。
“是兰兰吗?”电话里传来父亲丁德馨的声音。
“哎,”听到父亲的声音,嘴里已经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世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让人觉得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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