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影移

第30章


“爸爸。”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兰兰,哎,别哭别哭,哎。”父亲慌得不知如何安慰我,只一个劲地叹气。
“爸爸,妈妈好吗?”
“好,好。”父亲连声应道。
“爸爸,我今天回来。”眼含热泪,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出哭泣的味道。
“孩子。”父亲叹道,“回来吧,回来吧。”
“嗯。”放下电话,我伏在枕头上,他们肯定知道了我的情况,从小疼爱我的父母见我如此,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呢?如果他们知道我怀孕了……简直不可想象,哥哥会跑来这里杀人。
2
我已经一年没回去了。去年,宁小君刚到这边工作,自是辛苦劳累,有时间我便陪着他。待到过年一切就绪准备回去时,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竟是越下越大,火车停开了,汽车路上抛了锚,许多车子一停就是两三天,政府组织救援队送物资,乘客们在车上只能吃方便面。父母便都不允许我们回去,我们便在出租屋里过了一个简单的年。
犹记得那时,外面噼噼啪啪放鞭炮,我们俩面对面坐着,手里只有一台电脑,看新闻看电视看得都腻烦了。他说:“没有小孩两个人长久这么相对只怕也有烦的时候。”
我说:“这才多久你就烦啦,还要烦你一辈子呢。”
“所以说啊,等你毕业,我们就要小孩。”
我羞红了脸,站起来捶他:“你坏,你坏,竟敢嫌弃我。”
他抓住我的手,在上面吻了一口:“我是说真的,一毕业我们就结婚,要不,我们现在就造小孩。”他说着揽住我的腰。
我啐道:“越说越不像样了。”
他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也,这可是孔子说的。”
我笑:“孔子说过这样的话,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孔子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反正意思差不多啦。”
言笑晏晏,犹在眼前,今日却独我一人,形只影单。
双脚刚落地,中巴车就卷起一阵烟尘开远了。灰尘中我看到了哥哥丁然那张忧虑的脸。他拍拍我的肩说:“回家吧。”然后把我的提箱放在摩托车后座绑好。
我坐在摩托车后,紧紧抱住哥哥的腰。
路依然弯曲难行,路两旁是黄澄澄的一片稻田,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我仰望着渐行渐近的念青山,那青翠苍莽的林海下似乎还留有我们成长的足迹?
曾几何时,他背着我沿着陡峭的石阶一级级向上爬,气喘吁吁还不忘调侃:“莫奈何哟,背老婆哟。”我伏在他背上“嗤嗤”地笑。那是我求他去山上庙堂祈福的事了。瞻顾旧事,如在昨天。
总以为会一辈子相守到老。
终于,一切的一切,都了结了。
“妈妈病了。”哥哥见我一路沉默,便说。
“我知道。”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我沉默,良久,才说:“是不是知道我的事后才这样。”
“那倒不是,之前也一直病歪歪的,知道后病得更重了而已。”哥说。
“怎么没告诉我?”我问。
“她不让我说,再说,你不是说国庆回来吗?”
在哥哥丁然的叙述中,我知道了母亲病重的过程。
哥哥回来后就把事情告诉了父母,母亲当场吐了一口血。之后,她一直卧病在床。她总是念叨:“我们的兰兰该多难受啊!”为她请医吃药,她总是摇头:“不用了,我的病我知道,兰兰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她,让我见见她。”
我的婚变对她打击太大,她一辈子都把忧虑藏在心里,默默付出,静静守候,这次却总是不停地念叨。
“今天听说你要回来,她才稍稍好点。”
哥哥的话还没说完,我已是泪流满面,伏在哥哥的背上,任由泪水打湿哥哥的衣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母亲
村头亭亭如盖的大槐树巍巍立在两米多高的土墩上,土墩被村民们修成圆形,足有一床晒谷的垫子宽。土墩左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面是几米高垂直而下的陡坡。
树冠被雷劈了,据母亲说树冠被劈是因为里面住着一条成了仙的大蛇精,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要从树冠里偷偷出来。住着蛇精的槐树,砍的时候有鲜血流出,砍树人包括他的家人都会受到蛇精的诅咒,最后一个个离奇去世。
所以尽管槐树下是一条窄窄的进出村子的路,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最后为了方便,村长带领全村人在槐树右边辟开一条路,足可以让大卡车通过。
哥哥载着我就是从槐树右边进村的。
下了摩托,哥哥嘱咐我见到母亲不要一味伤心,她的精神极差,只怕再受不了打击。
我点头。
站在熟悉的瓦屋前百感交集。去年暑假,我们俩从这里出发,满怀希望和憧憬地奔赴省城,我们说一年后就结婚,我们说“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如今,我只身回到这里,而他……
屋里的陈设一如往常,只是略显得凌乱些,我记得母亲总是早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家里一年到头都显得干净整洁。桌旁父亲正在炒菜,动作很是熟练。
“爸爸。”我喊,那泪就泻了下来。
父亲丢了锅铲站起来,见我满面是泪,顿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张张嘴:“孩子……别……别哭……”
我抬起手背擦泪,听见里屋母亲“咳,咳”的声音。
我奔进里屋,“妈。”我扑向她。
母亲躺在床上,见我扑过来,挣扎着要起身。
“孩子。”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摸索到我的手。
“妈。”抓住她瘦弱的手,眼泪滴在她手上。
“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重复着同一句话,伸手为我擦泪,同时剧烈地咳着。
“妈,怎么病成这样?”我问。
“还不是那白眼狼,把妈气成这样。”哥哥在我背后说。
母亲不让哥说下去,哥哥倔强地把头扭向窗外。但他不吐不快,又回过头来:“要不是他,妈怎么会这样?从小,妈对他多亲,比对我还亲!再碰到他,我杀了他。”说这句话时哥哥额上青筋毕露,扬起攥着的拳头。
“然儿,别胡说。”母亲轻声说,因为身体虚弱,她说话异常吃力。
哥哥垂下头,然后他说:“妈,我回去了。”
“叫你媳妇和孩子一起来吃饭,你爸做了准备的。”
“不用了,我出来时她已经做了。”哥说完就走了。
我想他是看不了我伤心。
“孩子,好好的,啊?今后的路还长,要好好地活,别叫人看扁了。”母亲见我流泪,那泪也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谁也不敢再提宁小君,他就是扎在我们心头的一颗刺,一针一针地锥出心中的血来。
良久,母亲说:“你嫂怀孕了,两个月了。”
她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样说的。没承想我听了这话却“呜呜”地哭得更伤心。
过了一会儿,母亲叹气:“你是不是有了?”
我抬头看她忧郁的脸,她眼里充满疑惑,她已经病成这样,我岂能让她再添忧思,我摇头说:“没有。”
母亲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说:“你哥说她叫蓝子怡,以前听你在家提过,好像是你同学。”
我点头。
“你师范的同学?”
我又点头。
“怎么会这样?”
我摇头不语。泪挂在腮上。
“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母亲皱眉,一腔怨气自是全部发在蓝子怡身上,连带她的家庭也恨上了。
我擦擦腮上的泪:“她爸爸蓝天翔是省教育厅的副厅长,妈妈姚金梅是一个小学老师。”
“蓝天翔?”两个声音几乎同时惊愕地响起,母亲的手更是哆嗦得厉害,她侧身看父亲。不知何时,父亲已经悄悄地站在身后。
“怎么?你们认识他?”我问。
“呃,不认识。”母亲摇头。
我又转身看父亲,他摇手说:“不认识,听过这个名字。”说完又看母亲。
母亲转过头来,叹气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她不再说别的,只叮嘱道,“好好活,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
这天晚上,我本想陪母亲睡,但她不肯,她说生病人的床太脏,让我回我的卧室去睡。
临睡前,母亲拉着我的手轻轻说:“兰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再难受,你也得好好活。虽说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他既然那么做了,自有他那么做的理由,你也别再想着他了。世上男人那么多,总会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人。”我含泪应承。
晚上,我睡得很熟。我梦见了小时候,手捧着采来的野花,走在村头的小路上。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悠悠,我就那么不知愁地走啊走啊。梦中,我似乎听到哪里传来咳嗽的声音,但那声音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大出来,我停住脚步,歪着头听,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又沿着那布满不知名的小花的路往前走,满目的青翠让我不知忧愁的心更加地舒适开朗。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充足,天已经大亮。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那些伤心的痛苦的事这一刻全不在心上。
我听到父亲在喊“心兰”,那是母亲的名字,声音苍凉悲哀,我立马觉出不妙,趿着鞋子跌跌撞撞跑过去,父亲脸上挂着泪,手握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母亲躺在那里,面容安详恬静。我伸手抱住她:“妈妈。”她的身子已经僵硬,我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低声唤:“妈妈。”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温和地看我。
心里一阵悲怆,抚着母亲的脸,泪水肆意流淌。“妈,我会好好儿活。”我哭道。
陆续有听到哭声的邻居赶来,有人说:“快去叫她儿子。”
哥哥离我们家只有几百多米,听到哭闹声不久就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侄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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