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错爱千金

第九十九章 情之所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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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少宗是生气的,特别生气,可过后,他更感觉到的是悲凉。
    他一直回避的事情,总会不断萦绕在他的眼前,终究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从来都知道,桑榆爱的不是他,她最深的爱恋一直留给了安成珏。
    为他笑,为他哭,为他痛。
    最后,即使万劫不复,也依然因为安成珏的一个回头,就迫不及待的抛弃一切,抛下他,回到原来的爱情中。
    这些他起初愤怒过,也后来也明白,谁不想跟初恋,跟自己付出最多感情,耗尽最多热情的人在一起?她虽然让他失望,可是她的选择,是她的本能。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直到那个最不该到来的孩子,而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
    她的抗拒,他的坚持,让两个人的关系总是容易一触即发。
    本以为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孩子都挽回不了她的心,他终究会失去她。
    可没想到更大的打击来临时,他们连最后的一丝期盼,都化为乌有。
    曾经他那么偏执的想要留住她,结果遭了报应,所以在看到她快崩溃的时候,他没办法再继续疯狂的掠夺,只能给她自由。
    她需要的是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而不是他一戳击破的爱情。
    所以,她没办法再继续残忍,也不愿再互相折磨。
    曾经能办到的事情,他现在一样能办到。
    她能因为他出了意外而做出糊涂决定,可他不行。
    当桑榆来到他的房间时,他平静的开口,直奔主题。
    “桑榆,这几天里收拾东西,你回去吧。”
    他很平静,很冷淡,就像这些天来,他对她的态度一样。
    可她知道,他的心早已经不同,连跟她婉转的余地都省了。
    心里的审判终于落下帷幕,她被驱逐出境了,再也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心痛的无以复加,可嘴上还是答应了:“好。”
    不再烦他,还给他想要的安静,他是不是就不会太讨厌她?不会逃得更远?
    还是存了最后的期许,只要他没属意他人,只要他还单身,她总能找到机会。
    以退为进,只能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没想到她的回答那么痛快,可这样也好,本来就没什么好纠缠,这样两人都解脱了。
    桑榆没着没落的回到了房间,许久都未曾出来。
    到了晚饭时候,薛夫人派人来请,才知道她受了凉,直挺挺的栽倒在床上。
    下人赶紧回禀,薛夫人火急火燎的带着大夫就过来了。
    诊脉,煎药,喂药,一番折腾之后,桑榆总算缓过神来。
    “孩子,心里有事也不能这样想不开,你担心的事我心里有数,玲珑也跟我说了,我们会帮你的。”
    下午,玲珑一回来,看见桑榆去了儿子的屋,就急忙来找她想对策。
    她当然不想儿子跟桑榆闹崩,可是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原本想问过儿子的意思再看,可现在桑榆的样子,明显打击很大,回转的余地有多少,她也开始不确定。
    “干娘,真的还有救吗?薛少已经不想再看到我了。”
    “有救,一定还还有救,我是他娘,也是你的干娘,我自然会为你们争取机会,可这些也要在你精神好的时候,才可以补救,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担心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得振作精神才行。”
    薛夫人是桑榆的最后一棵稻草,她相信,并且只能相信干娘会为她做主。
    所以渐渐冷却的心,开始有了点期盼,也乖乖的喝药,补交,明天醒来,希望不要还是这样糟糕的一天。
    其实,薛夫人自己心里也没底,对于晚辈的感情,她其实不该插手太多。
    况且她儿子的脾气,她也了解,所以不能硬着来,她期望的,还是两个孩子的真心结合,不要吵闹,不要勉强。
    可薛少宗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幻想的机会,再一次的意外发生了。
    桑榆赖在薛家休养了两天,直到身体的热度褪下,她才敢出去吹风。
    可在长廊处坐了不到半个时辰,玲珑就急匆匆的赶过来。
    “桑榆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她一副气都没喘匀的样子。
    “是啊,总得出来透透气,你来找我聊天?”
    这两天,除了薛夫人,就只有玲珑能来跟她解闷,开导她,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她。
    所以,她很失落,但也感激玲珑的关心。
    玲珑摆摆手,很欢喜的说道:“哪儿还有时间聊天啊,快跟我过来看,有好事告诉你。”
    拉着她就往前厅跑,桑榆的身体才刚刚恢复,险些快要晕倒。
    来到了前厅,她和玲珑躲在角落里,偷听前厅里的人说话。
    大厅里,坐着不少人,除了她们认识的薛少宗,薛夫人还有曾佩玲之外,其余的都很面生,但大家说的挺热闹,相信也是薛家的熟人。
    玲珑忙跟她解释道:“右边那几位都是曾佩玲的兄长,左边首座上坐着的好像是曾佩玲的二叔,这次来估计是接她回去的,老这么呆在别人家也不合适,所以这下薛哥哥彻底没人照顾了,你就有机会了。”
    听她这么说,桑榆还算松了口气。
    这算是她这几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如果曾佩玲能离开,她肯定还是要回去照顾他的,这样她又有了呆在他身边的机会。
    可为什么,越看下去,她越觉得怪怪的。
    只听见曾佩玲的哥哥们说道:“既然少将军的身体恢复到这般程度,我们心里也算是踏实不少,我们这次前来,一是为了再次确定少将军的身体情况,二也是为了接回妹妹,毕竟到了婚配的年龄,家里老人也着急,长辈为妹妹找了个不错的人家,所以我们得带着妹妹回去见见面,还请夫人和少将军能成全。”
    这真是比刚才玲珑说的可能,更加让人意外。
    如果曾佩玲只是回去成亲,那她跟薛少就彻底不可能了,她也能彻底松口气。
    连玲珑都抓紧了她的肩,这场戏越看越热闹。
    可是当事人好像并不着急,就像之前对薛少宗的爱慕并不存在一样,听到自己的亲事已成定局,居然还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然后,她们立马知道了曾佩玲能如此淡定的原因。
    坐在曾佩玲左手边的薛少宗,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对着在座的兄长直言道。
    “其实,你们今天来,我也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曾佩玲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桑榆的心里坠入谷底。
    看着众人望向他,他坚定的陈述道:“你们不用带佩玲回去相亲了,我喜欢她,我会照顾她,所以就麻烦你们将那门亲事退了吧。”
    “少宗——”薛夫人惊呼。
    “这是真的吗?”曾家兄弟惊喜的问。
    两个当事人都淡定的点头,曾佩玲站起身,走到薛少宗身边,颤微微的牵起他尚未痊愈的手,脸颊潮红的说:“薛大哥说想留我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等过些日子,母亲大寿我们会回去的。”
    一阵死寂。
    虽然是曾家兄长期待的情形,但还是来得突然。
    虽然是薛家下人一直热议的一对,可这样突然的宣布,薛夫人依然回不过神。
    惊得目瞪口呆的人何止他们,连躲在角落里的桑榆和玲珑也哑然。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来的窒息感,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可那正襟危坐的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浓密刚毅的眉,那挺拔的鼻梁,确定是她认识的薛少宗,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这一切都没出错,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
    他们之前的相处一直很和谐,很般配,一直被大家看好,不是吗?
    她的心在汩汩作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看不清黑白,只是血红一片。
    玲珑非常担忧的看着她,接触到她的双手时,瑟瑟发抖,一片冰冷。
    “少宗,你想好了吗?”薛夫人迟迟才出声。
    其实她不适合这种时候质疑这个,毕竟曾家人在场,这样问显得她不看好这段姻缘,可她确实等不了私底下再问,曾家人那样高兴的神采让她的心里没底,更加想确定儿子自己的想法。
    薛少宗很直白的说道:“佩玲当初来照顾我,也是为了报恩,我也不想耽误她,现在我们相处的很好,她更加想留下来,我也犹豫过,毕竟我这样的身体,有没有康复的一天还不知道,佩玲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也劝她回去过,可是当她哭着想要表示想要留下来之后,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我们相处那么久,对彼此都有好感。”
    曾佩玲也适时的展示自己的态度,“薛夫人,我从来都很钦佩少将军,来照顾他,也是我自愿的,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陪着他,我相信他会好起来。”
    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薛夫人被他们堵的哑口无言,只好沉默。
    而一直没说法的,曾佩玲的二叔也才开口,“那好吧,佩玲,你也找到了好人家,我们也乐见你的选择,回去我自会帮你在父母面前说清楚的。”
    他的开口,让曾佩玲甚至她的几位兄长顿时松了口气。
    可有人一口气却提不上来,差点失控。
    玲珑忍不住了,急冲冲的闯进大厅,直冲到薛少宗的面前。
    “薛哥哥,你真的想好了?这么快就想成亲?可我没听你说过啊?”
    薛少宗对于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不紧不慢的调笑她。
    “你都跟关山快开花结果了,总不能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吧。我当然是认真地,现在公布也不晚吧?”
    “可是,可是桑榆姐姐呢?她也喜欢你,一直在等着你啊。”
    玲珑急了,也不顾其他人的脸色,就想知道薛哥哥将桑榆置于何处。
    桑榆一直躲在幕后,攥紧拳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因为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已经准备退出彼此的生活,就不要再牵扯进感情里。都过去那么久了,就别再提喜不喜欢这回事,你帮我向她带个话,我祝她幸福。”
    自从让桑榆离开后,他一直没再过问桑榆的下落,所以他并不知道桑榆还留在府内。
    玲珑都快急哭了,扯着他软绵绵的手腕,不依不饶。
    “祝福个屁啊,你明明心里还有她,却要她嫁给别人,是你自己不要她了吧?你知不知道,这样她会死的。”
    薛少宗被她缠的头疼,却没有反悔的意思。
    “玲珑,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暗处的桑榆,终于开口了,伴随着一滴泪滑落脸庞。
    “桑榆姐姐——”
    玲珑用微颤的声音叫着她,叫得她的心,都颤了一下。
    可始终没有回头,不敢看向他,冲着众人鞠了一躬,丢下一句“打扰了”就直奔后院。
    “姐姐,等等我——”
    玲珑怕出事,赶紧跟了过去。
    薛夫人心也不在此,跟曾家的人道过别,安排了之后的事宜,也回到了后院。
    而薛少宗,自始自终都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像是在盯着地面,眼神却有一瞬间的停滞。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就恢复如常,招呼完曾家的长辈,就让曾佩玲推着他回房。
    “薛大哥,会不会出事?”曾佩玲还是心有不安。
    “没事,有人会照顾她。”
    有人在她身边,他很放心,所以必须戒除掉在她身上的所有心思。
    没有尝到真正爱情滋味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一旦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就会越来越上瘾,直到无法戒除,曾经的他就是如此。爱的那么火热,如今却踏不出一步,不是因为对爱情绝望了,而是对自己爱的能力感到绝望。
    他不恨她,即使她离开过他,即使她没保住他们的孩子,他都没法恨她。
    可是他再也无法投入这份感情,这副身体再也撑不起任何女人的天空。
    他们自从重逢后,相处的摩擦一直都有。
    每次一有过去的影子出现之后,他们就需要一次次的将过去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这样的事多了之后,真心累了。
    所以,他想送她走。
    ……
    玲珑找到桑榆的时候,她还是像望夫石一样,坐在一处,仰望天空。
    夜太静,玲珑走路的声音都显得很清晰,却没有惊醒到已经呆滞的桑榆。
    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这样,没有掉半滴眼泪,可也没有说半句话。
    薛夫人追到后院的时候,桑榆吵着要回家,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
    还好薛夫人拦着,必须先安抚住她的情绪,再跟柳含烟知会一声,得好好看着她的情绪。
    可即使留下来,也并没让人放心多少。
    所以她带着一坛子酒过来找桑榆,都说一醉解千愁,她没尝试过,但是兴许能让人哭出来,心里也好受点。
    玲珑抱着桑榆的腰,靠近她身边,撒着娇。
    “桑榆姐姐,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要不要陪我喝点酒?”
    桑榆迟迟才回应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心情差的人不该是她吗?
    “都是关山那个烂人,尽说些让我生气的话,我要跟他冷战三天。”
    她本来让关山帮忙劝劝薛少宗,结果他倒好,双手赞成这个决定。
    那时她忘了关山的立场,总以为他是薛哥哥的兄弟,也会以为薛哥哥好的出发点来帮忙,可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气得她扭头就走。
    桑榆大概也猜到了他们为什么吵架,关山不喜欢她,她心里清楚。
    “别再为我吵架了,不值得,也伤感情,以前我跟薛少就是吵吵闹闹,我没有认真的对待过他的付出,现在遭报应了,你可千万别学我。”
    曾经所作的错事,就是她欠下的债,如今被债主扫地出门,是她活该。
    想了很多,也该面对现实了。
    昨天才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彻底被浇灭。
    他和她,始终回不到从前,这一次她真的输的一败涂地。
    眼泪像断了线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
    玲珑也红着眼睛,一直点头,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生关山的气。
    算了,不说了,将酒坛子递过去。
    “反正今天我们俩都是失意的女人,可以好好喝一顿啦。”
    桑榆没有拒绝,她也很想尝试酒醉的感觉。
    今晚的月亮好圆,可是她醉醺醺的忽闪着眼睛,寻找着一闪一闪的星星。
    他曾经将这些星星以他们的名字命名,这些星星见证过他们的爱情。
    可为什么这样明亮的夜空里,她却寻找不到属于他们的哪颗星呢?
    ……
    很吵,真的很吵。
    原本沉浸在睡梦中的桑榆,一下子被吵闹声惊醒。
    起床观望,外面有孩子的吵闹声,有大人们的笑声,有众多人的恭贺声。
    可他们在笑什么?有什么喜事吗?
    “快开始吧,人已经到了。”
    一个她熟悉的声音,熟到她想哭,因为她看到薛少宗正穿着大红喜袍,坐在轮椅上,满脸笑意的迎接着门外走来的人。
    桑榆惊恐的看到,门外一个凤冠霞帔的女人,被媒婆搀扶着走进来。
    然后所有人都无视了她,走回主厅,准备迎接这个喜庆的时刻。
    她看到他们在拜天地。
    她看到他们在喝交杯酒。
    她看到他们在接受众人的祝福。
    而后,薛少宗掀开喜帕,果然是曾佩玲。
    她崩溃了,怎么喊叫,怎么阻止都没人理会她。
    她就是这样的挣扎中醒过来,头好痛,身子好热,这是喝酒的后遗症。
    刚才梦里的场景让她再也忍不住,突然站起来,木然的向另一间房走去。
    当她熟稔的来到他的屋前,她竟然有些恍惚不定,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加快。
    猛地推开门,轻缓的走到他的房间,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侍女伺候在旁。
    以前,他的房里总会有一个两个人守夜,毕竟他手脚不方便。
    今天居然畅通无阻的来到屋内,连老天都在帮她。
    “吱呀——”的一声,她推开了房门。
    薛少宗是被这一声轻响给吵醒的,准确的说,他压根就没怎么睡着。
    今晚,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所以撤退了屋内的人,想好好理清脑子里的事情。
    刚沉入梦境中,就被这一声惊醒,接着就看到一个恍恍惚惚的人影飘了过来。
    是的,那人影是飘过来的。
    一袭白衣快速的冲向他的怀里,那画面,那感觉,诡异极了。
    “薛少——”身上猛地扑过来一个人,醉意熏天的身躯压制住他。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由迷茫变得清晰,透过月光,在她朦胧水雾般的眼神中,怔住了。
    她怎么过来了?而且还喝了酒?
    相对无言的两人,最终,还是由桑榆来打破沉默。
    “薛少,我是桑榆,你的桑榆,你忘记了吗?”
    “你怎么了?”他发觉她很怪异。
    她俯下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那么哀怨,那么悲痛的回忆着。
    “我找不到星星,我找不到我的那颗星星,全都暗下去了,我注定要失去你了吗?”
    “我好疼,真的好疼,手上好疼,心里也疼,满眼看到的都是血,我流了好多血,可是却觉得好痛快……”
    “我常常做梦,梦见孩子回来向我哭诉他很痛,我好怕,这不该是他来承受的,是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眼泪簌簌的落下,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嘴里却依然含含糊糊的说个不停。
    他终于看清了怪异的地方。
    她喝多了,意识不太清楚。
    “桑榆,桑榆,你快起来。”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无比痛恨自己的残废,居然连运用双手的力气都没有。
    桑榆哪儿听得进去这些,自顾自的哭着,仿佛天地间什么事,都不值得她关注,只有哭泣才能发泄情绪。
    仔细观察,她在啜泣,但是眼神没有焦距。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作为?
    “好啦,别哭了,到底有什么事,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很想强硬一点,可说出口的话却貌似更像诱哄。
    桑榆渐渐止住哭泣,挺起胸。
    胸前的寝衣衣袋已被扯掉,松垮垮的衣襟盖不住她胸前的贲起。
    她在干什么?
    猜不透她,也只是茫然的看着她一点点擦掉眼泪,而她眼神无焦距的看着窗外的月色。
    透过月色,他才发现,她现在其实也瘦了很多。她替他擦身体的时候,她总说他一点肉都没有,可现在看到她青色的血管隐隐从皮肤下透出,那样瘦削的身子骨也没比他好多少,喉头不禁有些酸涩。
    愣怔间,一双细腻小巧的手,覆上他结实的胸膛,并一路摸索着往下探。
    意识回笼,大骇,在她做出过火的动作之前,喝止住。
    “桑榆,别逼我发火。”
    不知是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怒气,还是他紧绷滚烫的身体,让桑榆停止了动作。
    接着,更跌破眼镜的事发生了。
    她只犹豫了几秒,还是俯下身,用手抱住他的头,亲了他一口。
    在他唇上舔舐着,啄吮着,越来越有将事情玩大了的迹象。
    薛少宗快疯了,还不容易挣开她的手,低吼,“你搞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很尽力的在克制自己的脾气,可是面对她,真的很难控制。
    今天不是什么都结束了吗?她不是要离开了吗?现在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这样的月圆之夜,你给了我惊喜,也送给了我一个宝贝,可是我没用,没守住,我什么都没守住,我真没用啊……”
    桑榆掩面,拱起身子,低低的抽泣。
    他想了好久,才想通她说的是什么,那个夜晚,她说的是怀上孩子的那个夜晚。
    可她为什么想起这些?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为什么开始不懂她到底说的什么?
    “那些都过去了,劝过你很多回了,忘记吧。”
    她猛地起身,呛回去,“你能忘记吗?如果你忘了,为什么那么失控的去救一个毫无瓜葛的孩子,把自己弄成这样?如果你真的忘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原谅我?你不但在惩罚我,也在惩罚你自己,你都做不到,又怎么要求我这么做?”
    “是的,我还没发完全忘记,所以才让你走,我们的纠缠不清只会让我们沉浸在这段悲剧里。可这之后,我一定会努力忘记,我累了,只想平静的生活,你也该找个人照顾你,别让你娘再替你操心了,该学的理智一点。”
    理智?她这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就是过得太理智,太绝望。
    现在,她只想放纵一回,留住她曾经的美好记忆。
    爬上床,坐在他的腰间,俯下身,头上布满了汗。
    “如果我说,我不要听你的话,我只想做我想做的呢?”她想要确定某些事,必须用这种非常手段。
    可他听了,喉咙一紧,眼眸更加深沉。
    “桑榆,不要让自己后悔,任性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
    可她仍然不管不顾的低下头,小舌细细的勾画他的唇形,学着他以前的痞子样,重咬了一口,疼的他张开嘴,然后抓住机会,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在他口中不断翻搅,濡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想起,非常清晰,非常动情。
    月光直射下来,有些侧眼,也有些晕眩,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当头棒喝,震惊,难以置信。
    她从未这样主动过,可这样热情的献身,却让他感觉到她的心碎,绝望还有脆弱。
    桑榆紧紧的抱住他,不说一句话,已经不再管他时候会生气,吻住他,辗转反侧。
    牙齿咬着他的唇,像似发泄,又想是在挑逗。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做吗?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形下,才有了孩子的吗?我只是想让你帮我重温一下,你不想帮我吗?”
    他只是她的道具,怀念过去的道具。
    这让他怎么可能会帮她?
    “桑榆,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就是残废了,也还是有尊严的。”
    她不听,甚至挪开屁股,开始脱他的裤子,慢慢的解开,再慢慢的褪下。
    在她快要褪到膝盖的时候,她的肩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
    有点痛,但是更加惊喜。
    那是他的手,一双有力的大手。
    “你的手果然能动了。”不敢相信,但是终于被她试出来了。
    那天他被她端的药泼了一身,她就察觉到他的身体状况,之后一直留心观察,虽然不能确定,也不知道恢复到什么程度,但应该不是现在这样。
    他自己也知道,为了康复,他不但天天喝那些苦药,还要针灸,还会进行一些腕部的练习,手确实比脚更加有了感觉。
    可即使如此,连真正的康复还很远,更离他以前骁勇善战的水准更远。
    “你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确定了又怎么样?”他凝声问道。
    她喜悦的低下头,脸颊再一次贴在他的胸口处,凝听着他的心跳声,有点紊乱。
    “至少我知道你康复的效果,而且还可以更快,更加知道,你并不像表现的那样清心寡欲,你的心跳的很快,你的这里也有了感觉,这说明,你对我还没有忘情,不是吗?”
    她的手缓慢钻入了他的裤内,轻柔的抚摸着他的男性,渐渐硬起来的男性,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他的眼皮,一抽,太阳穴处隐忍的青筋尽显。
    “桑榆!”声音从嗓子里呐喊出来,极力的忍耐。
    桑榆置若罔闻,一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很久,几乎要脱口而出。
    “既然你还没忘记我,为什么要推开我?我爱你,我爱你啊,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她的想法是,他们的关系止于孩子的离去,现在如果将孩子生回来,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他又重新找回她,继续爱她?
    自从失去孩子之后,她对小孩就很抗拒,可如果是他的孩子,她愿意生。
    再生一个?
    他震惊了,迷茫了,她要做的居然是这样?
    她慢慢的解开衣襟,乳白的肌肤,火红的肚兜,很养眼的视觉冲击。
    “桑榆——”他大叫,因为他看到她正要解开肚兜。
    她急切的吻顷刻间袭上他的唇,堵住了他的抗拒,她不想听,她只想生孩子。
    四处吮吻他的脖子,下巴,耳垂,逼得他不得不扭过头去,她偏偏掰过他的头,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喘着粗气,胸口紧紧贴在他胸膛上。她将他的手覆到她胸口,轻轻地揉捏着细嫩的饱胀,她情不自禁地哼出声。
    强烈的吻势让人躲避不及,这样的热情又让他们想起曾经最亲密也最甜蜜的那段时光。
    可恰恰是曾经最甜蜜的回忆,让他“醒”了。
    瞬间,他使尽全力推开她的肩,手腕处还隐隐作痛。
    还沉浸在情*欲之中的桑榆,不满的挑起秀眉,抗议他的中途停止。
    “怎么了?”她哑着声音问。
    “我不想做。”很无情的拒绝。
    刚才差点被迷惑住,差点酿成大错,幸好能挽救。
    马上冷静下来的脑子在自责,怎么会如此失控?差点饥渴的就跟她做了,真的荒谬之极。
    “为什么?你身体可以的,这里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她将粉臀往下挪,正好触及到他的男性,那么灼热那么强烈,她以前的经验告诉她,他也动情了,身体是那么直白,怎么会不想做?
    理智回笼,他冷冷的看着桑榆,“不是身体的问题,只是因为我不想做,不想跟你做。”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某个部位依旧紧绷,可脑子已经先冷却下来。
    所以,他拒绝。
    桑榆很受伤,很难堪,可是那又怎样?
    今晚既然来了,她注定要做成这件事。
    “不想做?以前同样是在你家里,你无赖的赖上我,什么都要做,怎么现在不行了?”
    他不想伤她的自尊,有些话斟酌再三,还是委婉的说出来。
    “就算如你所愿,又能怎样?你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我不会改变主意,既然说过不要跟你有任何交集,也就不会想要这种牵扯不清的关系。没有了爱情,没有的父亲,你和孩子难道就要这样的生活?”
    无爱的结合,给不了他们想要的温暖,还要制造一个无辜的生命,这样太不负责任。
    既然已经放开她,怎么可能单纯为了泄欲,为了要个孩子,而再跟她有任何牵扯?
    桑榆愕然的放开他,坐起身,呆呆的没有任何动作。
    是啊,她只想要用自己和孩子找回他的记忆。
    却没想过,他还是不要她,更不要孩子。
    “你能保证一次就有孩子吗?不然,我们要一直保持这样的肉体关系?”
    “你能确定有了孩子,你能顺利的生下他吗?抛开曾经的惨痛记忆,一个女人独自照顾孩子,有多辛苦你有想过吗?”
    “还有,我已经说过多次,不想再有任何瓜葛,如果有了孩子,你认为我会放任你们离开吗?所以我必须先掐掉这个不负责任的幻想,我不要你,更不要孩子。”
    连番的质问,已经明确的表明他的态度。
    她直直望着他,面对面的直视,找不出一丝他说谎的样子。
    他是真的彻底不要她了。
    从指尖,到双手,一寸寸冰凉。
    连身体也留不住他了,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多么残忍的事实,让她的心房再也承受不住的痛。
    她笑了,笑的如此心酸,像哭一样。
    没了,什么都没了,即使她再厚颜无耻,即使她脱光了,他都不会要。
    这么个残酷的事实,让她再也无法待下去。
    虚脱一样的从床上下来,没有任何言语,直直的离开。
    背后注视她的目光,由淡然转向沉默……
    ……
    第二天,桑榆就搬出了薛家。
    薛夫人和玲珑都眼眶泛红,一直送她走了很远。
    路上不停的叮嘱她,“孩子,想开点,没什么是过不去的,等我跟少宗再说说。”
    桑榆谢过她,却并不抱希望。
    已经无数次燃起希望,然后再失望,她已经没有支撑她继续坚信的理由了。
    “干娘,别送了,我走了。”
    玲珑抢着送行,“桑榆姐姐,以后要多来找我玩,我们不理薛哥哥了,但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桑榆挺感动的,虽然无力,还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别再怪他了,一切都怨不得别人,我先走了。”
    她坐上薛夫人准备的轿子,朝着她们挥手,眼前渐渐模糊。
    在这之后,桑榆跟薛家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连薛夫人都很少收到她的消息。
    薛夫人以为桑榆需要时间调整,所以没再去打扰。
    三天过去了,桑榆没有跟薛夫人联络。
    七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薛夫人始终有些不踏实,让人去凌云寺看看,结果带回来一个令她更加震惊的消息。
    桑榆压根从来没回去过。
    当柳含烟知道桑榆从薛家出来,然后失踪了之后,就慌了。
    来到薛家,柳含烟就见到薛夫人一脸歉意的迎上她。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桑榆,把她弄丢了。”
    “事情是怎么回事?她回来怎么没跟我说?怎么会弄丢啊?”
    这事也蹊跷,桑榆离开的很突然,没来得及告诉柳含烟,而薛夫人以为桑榆回了家,之所以没去打扰她,也是想给她时间缓缓。
    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让所有人都很着急。
    玲珑这个乌鸦嘴甚至悲观的说:“桑榆姐姐……会不会想不开啊?”
    这就是大家最怕的结果。
    桑榆现在受了很大的刺激,会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薛夫人不说,柳含烟也大概猜出来了。
    除了为桑榆的安危担忧,也为女儿坎坷的感情惋惜,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桑榆,给你个交代。”薛夫人如此保证。
    于是,薛家大半的侍卫被派去寻找桑榆,街道客栈等人比较多的地方全找遍了,画像贴了满大街,可还是一直在寻找中。
    这么大的动静,薛少宗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柳含烟来到薛家的第二天,薛夫人就直接问了儿子关于桑榆的下落,总以为他能猜出点什么,可是他只是滞了几秒,也没想到她可能去的地方。
    “你好好想想,如果能猜出来,让人尽快告诉我,你身体不方便,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薛夫人看出儿子渐渐担忧的表情,能让他紧张就好,其余的事她来做。
    可当大家找翻天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即使想让她远离他,也不是这种样子。
    所以,当别人奋力在找人的时候,他也并未闲着,派出自己的贴身侍卫,按着他想到的地方去找,隐秘的找。
    找遍了大小客栈和可能住人的地方,仍然没有桑榆的身影,他莫名的心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对她了解的很少,以为她能够坚强的面对,毕竟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大家都成熟了,并不会太失控的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可没想到,居然还是出意外了。
    他是想让她远离他,可并不是这种结果,以这种方式离开,他只祈求她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桑榆消失的第九天,他已经整整二十几个小时未合眼。
    在曾佩玲的规劝下,他才匆匆补了一觉,可这一觉睡得不踏实。
    过去的记忆,不断的闪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被安成珏忽视掉尘埃里也不放弃,倔强的让人心疼的她。
    迷茫的时候,找他聊天,希望给与建议,分享心事的她。
    跟安成珏彻底闹崩,一副魂不守舍,像是世界毁灭般的样子的她。
    对着星空幻想,展现小女孩纯真浪漫天性的她。
    接受了他的感情,却始终游离在外的她。
    为爱撞南墙,无情的撇下他,投入安成珏怀抱的她。
    狠心的不要孩子,为了孩子,为了其他,跟他针锋相对的她。
    失去了孩子,哭的很绝望的她。
    ……
    这一幕幕,刻在记忆里,闪现在脑海中,让人回味,却也让人无奈。
    他挣扎中苏醒,一室黑暗,原来是梦。
    可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好真实,想要忘记,其实潜意识里最清楚,他究竟能否忘得掉,不然怎么会如此清晰?
    他不禁失笑,果然曾经的习惯是很难改的。
    即使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轻易的梦到以前的画面,刚离开桑榆的那几个月里,他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即便再不想承认,也知道自己很难忘掉她。
    可这并不是个好习惯,他一直相信自己会慢慢戒掉,可现在全都乱了。
    “桑榆,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仿佛叹息般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颓废的仰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明都未合眼。
    原本计划第二天继续寻找,岂知,他娘气势汹汹的来到他的房内,屏退了所有人,还未坐定,就质问他,“你老实说,你跟桑榆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薛少宗的心砰地一下,不是没有想过父母会知道这件事,可事到临头,尤其是现在桑榆失踪的当口,被问起这个,他不知如何开口。
    迎着母亲的目光,简短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桑榆的娘好几次都有话想说,可都忍了下来,现在大家急着找人,也没人有心思问这个,可现在迟迟找不到人,桑榆她娘已经急得不行,顾不了那么多,才会告诉我这个,你知道失去孩子后,桑榆有段日子想不开过吗?她自杀过,而且大夫说她这是心结,根本治不了,以后受到刺激,恐怕还会发作,你那天那样对她,难保她心病发作,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你心里过意的去吗?”薛夫人的声音都在抖,连珠炮似的将话全倒了出来。
    想起柳含烟的话,薛夫人简直无地自容。
    轮椅上的薛少宗僵在当场,如同木头人一样,彻底呆住。
    脑海中好多片段浮现出来,仿佛是他刻意忽略的一样。
    “我好疼,真的好疼,手上好疼,心里也疼,满眼看到的都是血,我流了好多血,可是却觉得好痛快……”
    “我常常做梦,梦见孩子回来向我哭诉他很痛,我好怕,这不该是他来承受的,是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此时,他的脸色更加僵硬。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成了一个十足的笨蛋,居然真的忽略的很彻底。
    好几次张嘴,却最终嘶哑着吐出一句:“娘,桑榆她娘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你在乎吗?你不是一直想赶她走?”薛夫人的怒火一触即发,猛地坐下来,灌了好几口茶,才勉强压下火气。
    “原本以为你们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你却连人家女孩子的清白都给毁了,那样你就该负责任,结果桑榆有点其他想法,你自己是个男人,就该挑起男人的责任,这要是让她未来的婆家知道了,她会被怎么处置,你知道吗?”
    他知道,当初安母那样的反应,如何不知道?
    “早知道这样,我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得让你们先成了亲再说,一直顾忌着你的伤势和想法,桑榆也倔强的想要先求你的原谅,可我们这样纵容你,却换来你这么狼心狗肺的结果,我要是她,我才不会为你这样的人去自杀。”
    薛少宗对他娘这样“大义灭亲”的做法,毫无反抗的打算。
    他自己都被自杀的说法吓得什么都不顾了。
    “你现在将桑榆这个包袱甩掉,又想找新的,曾姑娘也是个好人,但我不会让她嫁进我们家,免得人家说我们家教出这么个见利忘义的儿子。”
    薛夫人指着他,越骂越顺溜,气得声音都扬高了。
    “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找到桑榆要紧。”
    “你现在知道事情闹大了,当初我也劝你了,桑榆也求你了,可你就捧着你那点狭隘的自尊心不放,这次如果桑榆找回来了,也不用再为难你,我会帮她好个好人家嫁了。”
    薛少宗低下眼睛,一声不吭,脸上宛如失了血色,渐渐苍白。
    薛夫人的话像一把剑刺进他的心,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娘,我知道桑榆可能会去了哪儿。”
    薛少宗想了一个下午,才在大家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对薛夫人说出了一个地址。
    郊外的庄园内,一片漆黑。
    自从两年前离开后,薛少宗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起初那段时间,他连灵州都很少回,长期在外奔跑,即使回来了也从来将这座庄园遗忘了一样,甚至想起来,他的胸口就一阵抽搐的痛。
    现在再次光顾这里,居然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他让其他人守在外面,只让贴身随从推着他进去。
    光在门外,他就踌躇了好久,才让人推开门。
    很奇妙,这里还是他当初离开的样子,连当初桑榆在院子里弄的花海都还在,只是早已经枯萎,真的好久之前的记忆了,久到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人烟味。
    他知道,当初他离开三个月之后,她就搬离了这个庄园,之后就从来住进来过。
    可如今,她会回来这里吗?是因为受了他的刺激?
    这里所有的布局都没动过,甚至每间屋子里的灰尘都那么厚,从来没有人打扫过一样。
    他一件件屋子逛下来,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他判断错了吗……
    他渐渐颓败,身体有些撑不住,连续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被这样强烈的失望感包围,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双手撑着额头,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无力感。
    过了好久,他才渐渐的平静下来,无神的看着外面的夜色,在房内逗留了好久。
    房内漆黑一片,月光点点洒进来,难以照亮整个屋子,可他没有一丁点意愿来点亮这间屋子。
    因为亮了之后,看到一室的冷清和寂寥,会更让人对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痛苦回忆绝望。
    在桑榆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他静静的呆了好久,身边没让人跟着,他费尽全身力气的推动轮椅,来到床前。
    透过窗外的月光,清楚的看到,这张床居然是干净的!
    他的眼眸瞬间睁大,双手紧紧的握紧,青筋暴起。
    当桑榆看着出现在她房内的熟悉脸庞时,她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那张面孔,这些天里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渐渐的,她对这张脸快模糊不清的时候,他居然自己主动跑了出来,她很讶异。
    揉了揉眼睛,不敢确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薛少宗也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可他也一样,不敢相信,在他失望的准备离开时,就看到了她的出现。
    两个人,久久的,谁都没有动。
    “桑榆,你还想跑到哪儿去?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
    他一脸平静的质问,可心里早已五味杂陈。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潸然泪下。
    这才迈开脚步,走向他,轻轻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脸,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微弱的震动,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渐渐的,她觉得自己的眼前模糊了……
    是他,他来找她了。
    她认为这里是她最终的归属,无法面对任何熟悉的人事物,她只想到这里来找她当初最美好的那段爱恋的记忆,可触及的,总是一片颓势灰败,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那么多天里,她就这么煎熬着过来。
    饿了,就吃点自己屯的干娘,渴了就去找水喝,不饿,就躺着或者坐在床上发呆,从天亮到天黑,什么事都没干。
    “薛少,你终于来啦。”
    她这些天,什么都没干,好像就为了想他,为了等他。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多让人心疼,让人难以抉择。
    见到她到现在,他都没法放松下来,心里的某处还是揪得发疼。
    他是费了好大得劲,才压抑住将她搂回怀抱的冲动,双手只能无力的下垂。
    “你消失了那么久,对谁都没有交代,你这样任性已经让很多人担心了,你知道吗?”
    忍了好久,他还是忍不住对她的任性指责道,将他的担心化作了严厉的苛责。
    可他知道,他不该指责现在的她。
    他很怕,很怕桑榆会真的像他母亲说的那样,他想知道,她真的那样绝望过吗?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很诚恳的道歉,这是她今天唯一一次想到自己可能犯下大错,想要弥补,就被他逮到了,她好像在他面前一直犯错,就没让人省心的时候。
    也许,过去他有精力有耐心应付她,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今天他来找她,仅仅只是因为她失踪了吗?
    “薛少,你能来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还放不下我,还会关心我?”
    她热切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寻找答案。
    没办法,她所剩不多的信心里,唯独对他再也不敢自作多情,所以很想要确定他的态度。
    “嗯,我能来不就已经说明了吗?”
    他不想骗自己,更不想刺激她。
    “原来真是这样,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了下来,最近她真的很爱哭。
    “我关心你,可是其他人也很关心你,你失踪的这几天,大家都找疯了,尤其我你娘和我娘,我娘还从来没这么骂过我,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任性。”
    还没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即使不想刺激她,也不能勉强自己,他只能如是说。
    桑榆一愣一愣的,这样过山车的心情,很微妙。
    他到底是对她还有感情吗?为什么还会强调别人的关心?
    还有,对于其他人的关心,她真的很感激,很抱歉。
    “我们坦白的说,你对我还有感情,还是只是如同对陌生人的关心那样,对谁都一样?”
    她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倔强,逃避了那么多天,她累了,只想知道最后的答案。
    这次,是他给了她希望,所以不算她自作多情。
    “只做朋友不行吗?谈感情真的很累。”他的表情冷硬,语气却略带温和,想是在说服她相信什么。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扯,以前,他从来不相认为男女能做简单地朋友,这样牵扯不清的男女关系,不是他的风格,可是现在的他,也懦弱到这种地步。
    他不能太决绝,那样会刺激伤害到她,可也完全没有理清头绪,不想妄自下决定。
    向左,还是向右,都像在走钢丝一样,得非常小心谨慎。
    她怔然,无语,心碎。
    心里压抑的难受,侵袭着她,原来只是朋友啊。
    她和她之间,相遇的比安成珏晚,蹉跎了那么久,才能有过一段短暂的时光,可后来那些小心培养的感情也被他们挥霍殆尽,以至于他们逃避了两年。
    现如今,她想分分秒秒都守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爱他,不管他能不能康复。
    可是,他们毕竟错过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轻易抹掉那些记忆?
    薛少,我真的后悔了,我真的好爱你!
    你能再爱我一次吗?
    如果你只想成为朋友,那么我们能从朋友重新开始吗?
    她哭了,趴在他的胸膛哭了。
    “别这样,别哭!”他努力的拍拍她的肩,想要安慰她。
    可哭声渐止后,他发觉到了不对劲,她哭晕过去了。
    ……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他和她。
    一直担心桑榆的柳含烟和薛夫人,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个晚上,凌晨时刻才回到房间休息。
    所以现在,只留下他在照顾她。
    看着她睡得很熟的面庞,想起大夫说的话,真是又好笑,又可叹。
    “小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太疲倦,所以昏睡过去了,估计这几天的睡眠不太好,所以只要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好多了。”
    原来是累了,所以睡着。
    他好担心,她真的是旧病复发,所以晕倒。
    拉着她的手,翻过来,果真看到她的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浅浅的疤痕。
    她疼吗?那时的心情,真的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吗?
    他想起来柳含烟的话。
    “孩子没了的那头几个月里,也许因为心里太难过,也许因为她在生产中,身体损耗严重,桑榆经常性的失眠,无缘由的痛苦,整个人急迅速瘦下来,整张脸都凹进去了。估计她当时真的是抱着死了算了的决心,可我不能这样放弃她,那个地方是不能再住了,哪儿都有你和孩子的影子,我怕她会疯,所以带她回了凌云寺,寺里的师太是个好人,而且很会开导桑榆,佛经听多了,自然能看开一点。”
    他当时听完了,看着她的睡颜,叹了很深的气。
    桑榆,我要怎么办?
    我到底是低估了失去孩子对你的伤害,我到底又该怎么弥补这些带给你的伤痕?
    “少宗,你真的不考虑给自己一个机会,跟桑榆好好谈谈,重新开始吗?她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担心佩玲,我去说。”
    这一幕,看在薛夫人眼里,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
    她也就明白儿子并不是真的那么狠得下心,自然懂得把握机会。
    薛少宗苦笑,“娘,其实我何尝不想让自己轻松点,可是每次我想开心的过下去时,总会有意外发生,虽然每个人都会遇到,但现在的我,真心觉得累了。”
    薛夫人不断的叹气,“就因为你这样的想法,我才想让你身边有个贴心的人,至少会真心对待你,你也不会反感的人,桑榆不是正合适吗?”
    “娘!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谁都懂,你也知道照顾我有多辛苦,何必再拖着桑榆一辈子?再浓烈的爱情,到头来都会归于平静,如果凭着最初的热情来坚持这接下来的痛苦,我宁愿开始就斩断这一切羁绊,还我们两人的安宁日子。”
    握住母亲的手,郑重的嘱托她。
    “娘,所以我拜托你,别再抱有幻想,不能利用桑榆的感情。我也答应你,即使没有这样的人照顾我,我也能自己好起来,就像爹说的那样,薛家没有懦弱的男人,我的手不就慢慢地在恢复吗?我相信我的腿也会站起来,您不用担心。”
    她不用担心吗?不,她真的很担忧过。
    不过既然儿子这么说,证明他已经想通了,她愿意相信儿子。
    难得今天儿子愿意说出心里话,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紧逼,语气缓和道。
    “可你们毕竟还相爱啊,桑榆都那样了,还不够证明吗?还是,你现在还对她心里有怨?”
    “没有,即使再有怨气,这些年也早没影了,在庄园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早已经不怪她了,有的也只是怜惜心痛。这些年大家都不好过,所以何苦再愁上加愁?”
    听到这话,薛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渐渐有数。
    ……
    直到第二天下午,桑榆才渐渐睡醒。
    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他推着轮椅向她这里走来,她浅浅的微笑,“薛少,原来你还在啊……”
    “嗯,要喝水吗?”他不是没看出她语气里的惊喜,可还是平淡的对待。
    她点头,然后看着他颤微微地端过来一杯水,那样子很恐怖,像是下一刻就要泼了一样,有几滴已经洒在她的被子上。
    可她依然凑过唇,一滴不剩的将水都喝完。
    “你的手恢复的很快。”她欣喜的看着他用手做这些事。
    “嗯,我很努力的在练习,刚才还出去提了几斤沙袋练习腕力,结果很不错的。”他侃侃而谈,聊着这些寻常事。
    他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聊着天,所以心情也放缓。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望着外面的天,似乎不早了。
    “已经申时了。”她可真能睡。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那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守在这儿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说到底,即使他说了要做朋友,她依然还存着一丝期望。
    “嗯,你昨天的样子,吓坏了你娘和我娘,她们照顾了你大半夜,熬不住了,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醒来,桑榆,你其实很幸福,有很多人在关心你,包括我,即使过去真的有过不去的坎,现在也熬过来了,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为你娘,为你身边的人多想想。”
    她微微弯着唇角,突然很爽快的答复他。
    “好,我会听话的。”
    他反而愣住了,之前那样的痛苦纠结,居然一夜醒来之后,就看开了?
    “你以为这几天我消失后,真的什么都没干吗?我去过你在庄园为孩子做的衣冠冢,过去了这么久,那里还是崭新如初,你很用心,我也知道你对孩子的爱并不比我少。”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喟叹。
    “或许真该像你说的那样,我该试着放下,既为自己,也要为了身边人多想想。我会慢慢忘记孩子的事,只希望我们下辈子有缘,还要做母子,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他,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她在笑,即使眼角还挂着泪。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薛少宗默默得听她说话,想要抱住她,给予宽慰,可到底还是忍住,难得她已经看开,他们不能再模糊了界限。
    想通了,保持这样的心态和距离,他认为很好。
    ……
    桑榆的精神好了很多,就正式搬出了薛家。
    做到他们之前说好的,退出彼此的生活,只不过现在,并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已经够了。
    离开之后,桑榆跟薛少宗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都在努力的过自己的生活,但有些事情和以前不同了。
    比如,薛夫人会三五不时的来凌云寺拜拜,然后就直接将她接回薛家,有时候碰得到他,有时候也没碰到,但也无大碍,她通常都是聊到快天黑了,就被送回去。
    其实,她跟薛少宗之间没有刻意的回避什么,但也没有故意去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往往能遇上就多说两句话,不遇上都不会主动去找的程度。
    她渐渐喜欢上这样的日子,不用烦恼,特别宁静,当然,如果他跟曾佩玲之前没有那样的关系的话,哪怕是这样过一辈子,她也是愿意的。
    可他们这样的进度,让旁人看了,着急死了。
    总在有意无意的时候,柳含烟或者薛夫人会提到她的终身大事,她都笑而不语。
    后来索性有人给她介绍,她从来都是婉拒。
    知道自己曾经的事,不会有多少人家能够接受,况且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并没有想要改变的想法,她一直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仅仅如此。
    但长辈的心思她能理解,所以才会一直客客气气的。
    当然,她的生活也会逐渐起了点波澜,那点闹腾劲儿除了玲珑,还真没人能这样。
    玲珑一个坐不住的性子,经常跑到凌云寺来跟她一起听佛经,真是难为她了。
    可她有自己的理由,最近跟关山相处的总是一肚子火气,总得找个地方发泄,不然总是吵架也总归不太好。
    桑榆偶尔会笑话她,“他都怎么你了,你每次总这么生气?”
    “他粗野无力,霸道蛮横,心急狡诈,嘴皮子还那么利索,从来都得理不饶人,嚣张的很,老是看我就像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总是他说了算?一点都不尊重我,我们能不吵架吗?”
    “哦——”桑榆一脸兴味,“那他这么糟糕,你还喜欢他?”
    “哼,我要不是吃素的,他不是诚心想伤害我,却总是惹我生气,我当然得反击,总之别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我乖乖的和好。”
    笑笑之后,桑榆还是语重心长的劝她,“玲珑,你是个好姑娘,是值得男人爱的,所以才更加喜欢你能幸福,关山那个人我不太了解,可是既然你能喜欢上,就好好珍惜吧,闹别扭肯定更是常有的事,但是不要影响到真感情,不然太不值得了。”
    这些话她已经就说过,终归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过成她这样。
    玲珑话锋一转,“姐姐,我明白。可是,你跟薛哥哥怎么样了,老这样吊着也不是个事啊,我们都好想帮你们一把,偏就你们自己不着急。”
    “随缘吧,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我有自己的事情做,听干娘说他也在进行针灸治疗,那个神医据说还找到好药引来入药,正在为他熬药,现在这是一步步向好的方向走,也是好消息啊。”
    “可是,你这样拖着,哪天曾家人要是逼婚,薛哥哥要是答应了,你不就希望落空了吗?”
    这也是桑榆最不愿听到的事实,可事实真要如此,她又能怎么办?
    说好了不再勉强,做回朋友就好。
    玲珑可不这么想,她还想起薛妈妈说过的话,于是撺掇桑榆。
    “桑榆姐姐,你老是吃曾佩玲的醋,不觉得冤得慌吗?要不也让薛哥哥尝尝滋味?”
    见别的男人?她头一个反对。
    不说她现在不懂薛少的心思,即使他们相处的好的时候,这样如果弄巧成拙了,也会很伤感情吧?
    可为他们着急的人,不光光只有玲珑。
    “孩子,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在她娘生辰当天,她一时兴起,花了点心思,学着做了些不同花样的素菜庆祝。
    原本吃的挺开心,可这么一桌子菜,只有她们母女还有小陶阿碧四个人吃,总归是冷清了点,每当这个时候,总喜欢热热闹闹的老人就会格外想念全家福的场景。
    所以,柳含烟提出这个话题,她毫不意外,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容微僵。
    “娘,怎么想起了这个?我不忍心您一个人,一直陪在您身边,不好吗?”
    努力控制表情,不想破坏母亲今天的心情。
    可当母亲很忧心她的将来时,她还是忍不住落泪。
    “可当我百年之后,你总得有个人照顾你,不然怎么让你放心。我知道现在找个合你心意的人很难,但见见总不是坏事,我不强求你能接受他们,但总得让我放心些。”
    不知是因为母亲说的伤感,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偷偷的落泪了。
    柳含烟劝了一整晚,她越听越沉重,终于还是答应了。
    可哪知,她刚答应,这些长辈连给她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就急着给她挑人选。
    她直觉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圈套,可她并不排斥。
    她见面的第一个男人是薛夫人安排的,似乎这件事她早就在准备了一样。
    当初她被从庄园接回来后,在薛家养身体的时候,薛夫人就煞有介事的当着薛少宗的面说过这件事。
    “桑榆,你要赶紧好起来,这样子太让人心疼了,我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人珍惜你,照顾你,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让人操心了。”
    当时薛少宗是什么反应?
    毫无反应。
    她是挺失落的,所以也就没当回事,以为是薛夫人在开解她。
    现在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确定,干娘不是在说笑,是认真的在帮她找男人。
    太奇怪了,男人叫孟靖远,明明家世不错,样貌也佳,官居五品,还有大把的前程可以奔,怎么会来赴她的约?
    聊了一段时间,她也看出这是个实诚人,对桑榆表现的也挺热心,只是,桑榆一直不冷不热。
    不光是人的感觉问题,她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接受这次的安排。
    她老实的认为对方可能还不了解她,所以她在聊的渐入佳境的时候,向对方坦诚了自己的过去。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以前的故事,我有过两段感情,跟别人订过亲,不是大家族会喜欢的人选,如果你不想以后有麻烦,可以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跟我来往。”
    虽然坦诚的内容仍然有所保留,但是点到即止的坦白,主要是为了吓退对方,她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欺骗人,毕竟当初她的传闻很多,没有几个人能接受她的经历,这种事迟早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没想到的是,他并不在意,只是淡然的说,“我也不是什么过往都没有,跟我订过亲的人家都比较惨,所以该多想想的人是你。”
    桑榆确认了好久,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差点当场笑出声。
    她这是碰到了传说中的克妻命的男人嘛?
    这样她倒是有点理解为什么他到如今的年龄还没成家,这个年代的迷信有时候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所以既然他都那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两人算是初次的印象都还不错。
    本以为会无聊到漫长的见面,倒是有了意外的惊喜。
    她回到家里,被母亲提起的时候,她给了很高的评价。
    “娘,你放心吧,我没那么不给面子,这是干娘精心为我挑的,我会认真对待,对方人还不错,都没嫌弃我的过去,所以接触看看也还好。”
    原本以为母亲会欣慰,可她的表情只是呆愣,然后很牵强的笑。
    “那就好,只是对方的人品应该好好看看,不用太着急。”
    她只是笑笑,转身回到房间。
    ……
    这之后,她跟孟靖远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见面的气氛却还不错。
    他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闲聊不像情人,更像朋友。
    这样的相处让她舒服,却也让她很忐忑。
    因为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这样拖下去只会浪费别人的时间。
    所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这层关系进行下去,她还在期待什么?难道觉得他会来带走她,阻止她另寻他人吗?
    心里很失望,面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或许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奢望,对这种结果也就不会有太大的期待。
    也许,这场相亲真的只是干娘可怜她,为她做出的选择,之前干娘不也拿这种事刺激过薛少宗,他不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罢了,不该她的东西,就不要妄想。
    就在她琢磨怎么给孟靖远说清楚的时候,她遇到了另一个她人生很讽刺的时刻。
    谢梓涵和安成珏一同出现在她面前,不知他们为何会在这里,而且更倒霉的事,被他们看到了她跟孟靖远幽会的一幕。
    “桑榆,你这是……相亲?”
    谢梓涵首先发问,带着一抹看好戏的表情,携着安成珏走到她面前。
    桑榆很想无视他们,可奈何他们堵住了前行的路,况且孟靖远也在,他是认识安成珏的。
    “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谁都看得出来。
    安成珏的神色有些诡异,从见到她开始就没说话,连笑容都吝啬不少。
    他今天被谢梓涵拉来看荷花,可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景色没欣赏到,倒是见到了他意外在此刻会见到的女人。
    他都怀疑谢梓涵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她做过太多这样很刻意的安排。
    全程都很不爽,也没有配合谢梓涵,要不是之前她突然挽着他,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桑榆的境况?他们看着很像相亲,可桑榆不是跟薛少宗好着呢嘛,人都有好奇,我们去问问怎么了,给我点面子。”
    他拿她没办法,总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让人无语。
    可他还是跟着过来了,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她那么信誓旦旦的要留在薛少宗身边,宁愿成为别人的妾,也不要嫁给他,这让他痛心,愤恨了好久。
    听到桑榆这么大方的承认,他更加添堵。
    这算怎么回事?她只是放弃了薛少宗吗?可为什么当初那么坚持,现在放弃的这么容易?因为薛少宗而放弃了他的决定又算什么?他还比不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吗?
    安成珏是越来越不懂桑榆,她对待感情就这么儿戏吗?
    桑榆不管这两人的看法,不想跟他们有太多交集,既然他们一同出现,那就是走到了一起,她只有祝福他们,但是也别来烦她。
    “抱歉,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劳烦让让路。”
    谢梓涵装听不见,而且她肯定安成珏也不想就这么错过了她吧。
    果然,安成珏很固执的堵在他们面前,面色不豫的问道:“这位好像是孟大人的公子吧?怎么之前很少露面?令尊说你是在钻研律例,怎么有空出来相亲?”
    孟靖远倒是实话实说,“家父说的没错,可家父更加关心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桑榆姑娘是家父的好友介绍的,见见面也没什么不妥。”
    终身大事?他们还真有成为一家的打算?
    “桑榆,你呢?你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成珏转而问起了桑榆,并且刻意将他和桑榆的关系说的很亲密。
    桑榆似乎是向孟靖远解释,又像只是应付安成珏。
    “人总会变的,多接触些其他的人也不是坏事,当初跟你说的是实话,现在所说的也没什么不对,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他就这么成了她的“此一时”。
    谢梓涵很不满他现在还能让桑榆影响到自己的情绪,索性想让他彻底死了心。
    “那就恭喜你们了,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一定要通知我们一声。”
    喝喜酒就不必了,请他们会很尴尬,况且她都不认为会有这一天。
    安成珏依然不死心,想不通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薛少宗呢?
    “你当初不是说因为他而放弃了我们多年的感情,那又为什么那么轻易的放弃他,这样的话,我们被放弃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
    索性挑明了关系,他希望孟靖远能看清局势。
    桑榆惊愕,他居然当着孟靖远和谢梓涵的面,就这样问了出来,果然是说话不留余地的安成珏。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以为我跟你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你我都有了新的生活,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看得出谢梓涵对她的敌意,也就自然清楚她对安成珏的用心,她以前也想过要让谢梓涵不好过,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意思。
    面对安成珏的纠缠,她忽然有些明白当初薛少宗的心意。
    她对薛少宗不也是这样的纠缠不清吗?他要的是平静,是新生活,跟她一样,所以他当初才会像她现在拒绝安成珏一样,早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吗?
    始终不多话的孟靖远早已看清了这些感情纠葛,也看出桑榆此刻的落寞和失望,很义气的就想替她解围。
    “安大人,桑榆跟我说起过跟你们的渊源,大家相识一场,不用太伤和气,相比起我跟桑榆,我听说谢小姐跟安大人的好日子也快近了,到时候得先讨杯你们的喜酒喝才是。”
    温和的他很会看人眼色,和稀泥的方式化解尴尬的气氛。
    更重要的是,谢梓涵对这话很受用。
    “好啊,孟大人,到时候一定将请帖送到府上,令尊和你一定要到,带上桑榆更好。”
    桑榆的手肘被孟靖远推了一下,才缓缓的吐出,“恭喜你们。”
    一句话,让安成珏的所有期待和猜疑全都不重要了。
    她的决定,他无法左右,而他未来的路,已经规划好,还有什么资格干涉彼此的人生?
    谢梓涵很满意的拉着安成珏离开,并在他的耳畔说了句:“你该高兴,她的男人并不是薛少宗,在感情上你并没有输,只是跟桑榆有缘无分罢了。”
    是的吗?他只是在介意他输掉了这份感情吗?
    不,他介意的是站在桑榆身边的男人不是他,但那又怎么样,有缘无分罢了。
    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谢梓涵的话来聊以安慰。
    最终,她没嫁给薛少宗,在感情上,他没有输。
    ……
    轻呼一口气,桑榆才尴尬的对着孟靖远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孟靖远笑着说:“这只是小事情,但是我说的不是笑话,既然大家都看好我们,我们何不真的在一起?”
    桑榆愣了又愣,才明白他这是在示爱?
    “你真的要跟我成亲?即使我会让你成为笑柄?”
    “那有什么?我成为笑柄的日子可多了,我更怕你被我的传闻吓跑了,难得有一个你这么投缘的人,我想抓住这次机会,你愿意吗?”
    桑榆也才犹豫了几秒,最终答应了。
    既然没人在乎,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坚持,这是长辈们期待的,不是吗?
    接下来的日子,桑榆就没怎么见过孟靖远,据说在跟家里做疏通。
    要接受她还是有困难吧?她有心理准备,不着急。
    她现在特别平和,平和的接受大家的祝福,虽然转眼会听到长辈们的叹息。
    她知道他们在叹息什么,可又有什么用?她没努力过吗?过去就过去了。
    可为什么她都快放弃的时候,薛少宗又出现在她面前?
    “有什么事吗?”她很平淡的问,对于想问出口的事,决定埋在心里。
    “你要成亲了?”他也语气轻缓的问道,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否平静。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他之前就这么快定终身。
    “嗯,干娘介绍的,人很不错。”
    所以,他现在来有什么意思?等待他的日子,他在何处?
    他不想,他不想的,从未想过她会真的放弃了,他以为他娘只是在开玩笑,在试探他们。
    他的人一直都在关注她的进展,他知道,她对那个男人并没有上心。
    所以他并没有被逼到悬崖的感觉,直到昨天听到母亲说到她的婚事,他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
    亲眼看到那个男人给她布置的一切,他嫉妒,自己必须承认的嫉妒。
    心窝里的痛让他弓起了腰,抓住轮椅的手指泛青,用这种痛来麻痹心里的感觉。
    一直盯着他的桑榆察觉到了他的异状,惊呼:“薛少——”
    “桑榆,不要成亲。”他在她开口那一刻,打断她的话。
    她惊呆了。
    他说的什么?
    “不要成亲,我今天来,有好多话想说,我还没告诉你我的遗憾,还没对你说我爱你,还没让你看我真正站起来,你不能就这么嫁了。”
    他爱她?桑榆像被雷劈过一样,完全愣在当场。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恕我自私,我这幅样子并没有准备好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好像一切都错乱了,等我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可我不想放手,即使你已经无法原谅我,或者你恨我没珍惜你,我还是想要我们在一起。”
    桑榆愣怔着,没有开口。
    她要说什么?以为他再也不会在乎了,可他却来告诉她这些,最震惊的是他爱她,想要跟她在一起。
    薛少宗也不管自己的语气是否卑微,只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然,他怕再也没有机会。
    “我很想站起来,我很努力的喝药,针灸治疗,即使大夫说有些药性很毒,会有后遗症,我还是想尝试,我现在好多了,我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所以不要那么快做决定,即使你还恨我,也要给我跟那个男人竞争的机会。”
    桑榆终于开口了,却问的是:“那你现在好了吗?”
    “不算彻底康复,因为大夫不敢用最毒却最有效的药,但是我能简单的站立,我会更加努力练习的,不信你看。”
    他作势就要站起来,被她按下去。
    同时也看到他颈后的淤青,心里泛酸,治疗过程很痛苦吧?
    可是他怎么能这看扁她?如果他站不起来,她就不爱他了吗?如果他想要治疗,为什么不要她陪着?将她推开,让她绝望,这就是他爱的方式?
    她很想吼他,真的好生气,可看到他令人疼惜的眼神,还有身上的淤青,她想的是——
    “你说那药有毒性?那后遗症是什么?”
    听到她问这个,他心里稍感安慰,“也没什么,只是有时会心悸,手脚发冷,也可能会偏瘫,所以大夫一直很控制药量,不让这种可能发生,你放心啦。”
    她一跺脚,“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现在还是很生气,只是不敢刺激他罢了,但也不能便宜他。
    “桑榆,别跟我赌气了好吗?”她能这么问,他就确定了她还爱他,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些,“我承认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我担心的是,我会拖累你,虽然女人很容易感性,你不会介意照顾我,但照顾病人的辛苦你也尝试过,我怎么能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没有谁该为谁奉献一生,身为一个武将,如果我一生都要坐轮椅,是很让人绝望不耻的事,我想争取一把,并不想成为废人,所以我会很拼命的想要尝试一切治疗的法子,虽然现在还没痊愈,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原来,他不是不爱她,不是不原谅她,只是为了保护她,不拖累她。
    可这些天的煎熬,真的很难忘,她怕了。
    “薛少,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你刚才的话,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害怕。你为我想到了一切,我是该感到幸福的。可是万一,万一你没治好,或者真的有后遗症,难道你要再一次推开我,让我再受一次这种痛苦吗?这种滋味不好受,我是不怕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怕你介意。”
    他用恢复了不少的臂膀环住她的腰,仰望着她的泪眼婆娑,很心疼。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我原本想对你放手,认为我们各自过好生活,或许会更好,但是我很自私,发现我完全不能接受你嫁给他人,我离不开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你真的想好了?”她怯怯的问
    “嗯,我在好久之前就想对你这么说,曾经我不够自信让你待在这样的我身边,可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你,因为我心里一直都有你。曾经我们错过了很多,我是想过要平静的过下半辈子得了,可是你真的让我放不下,所以我积极的治疗,我告诉自己,不管以前发生什么,都让他过去,什么恨,什么痛苦,全都放下,只要我能站起来,只要我能坚强的站在你身边,什么都够了……”
    她为他放弃了很多,比如曾经的爱情。
    也为他吃了很多苦,怀着孩子的苦,失去孩子的苦,照顾残疾的他,同样辛苦,这样的付出,真的让他不能无动于衷。
    他投降了,他终于相信她心里有了他。
    所以即使以后会更加辛苦,他也要将她绑在身边,永不分离。
    她哭了,眼泪唰的落下,但又笑了,笑的很开心,很幸福。
    回抱着他,紧紧的,喃喃的说:“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他们相拥而泣,永远缠在一起。
    虽然还要面临很多问题,比如曾佩玲,比如孟靖远,比如双方的长辈,只要有爱,他们都会逐一克服。
    况且薛少宗说的,这些我来做就行,你的男人就该承担这些。
    她的男人,这种说法,真好。
    ------题外话------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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