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时分,沈寄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他抬头时,正看见一人悠然摇着折扇同一旁小厮交代些事情。
他皱了皱眉,勉强起身,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那人回头,璀璨夺目的眼眸含着笑意望向他,“醒了?”
沈寄感觉这床像是一直揺个不停,又问,“这是在海上?”
那人挑眉,“你不就是海上来的?”
沈寄望望四周,犹不死心,“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她们就这么一直打太极,终于,沈寄咬咬牙说道,“我家里很有钱的,你把我送回去,我一定重金答谢。”
那人合上折扇,点了点桌面,颇为有趣的看着他,“奥,你家在哪儿?”
沈寄揉揉脑袋,爪子局促不安的摆了摆,“可我不记得了,怎么办?”
那人手一顿,扇子掉到桌子上,颇为震惊的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
沈寄很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他看着这人,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啊?”
那人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回道,“告诉了你,你能记住?”
沈寄撇了撇嘴,切,说的他跟傻子似的。
那人执着折扇,在桌上留下四个字,入木三分,“你若再忘了,我就把你同这桌子一样留下个印子,让你再抹不去。”
沈寄幸好是识字的,看着桌上隽永俊秀的四字,流着冷汗的念着,“辽川,容恒……我记得了……”说罢看了看这人,“容恒,是吧?”
容恒拿着折扇敲着他的脑袋,“嗯,是我。”
说罢,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要急,等上了岸,一定找大夫给你医治好。”
沈寄歪了歪脑袋,“我要是记起了,一定重金答谢。”
“没关系,我和你很熟,不要你钱。”
沈寄摇头,“不还你钱我不就和你断了交情,下次还怎么和你联系?”
容恒眯着眼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不解释清楚,我现在就把你扔海里。”
“……容恒,你长得真好看。”
容恒点了点桌面,“所以?”
“我很有钱。”
“我知道。”
“可是我缺一个给我管钱的。”
“……”容恒皱了皱眉,“你不是忘了。”
沈寄睁着他那硕大的眼直直看着容恒,“我是忘了,我只记得钱对我很重要,没有了钱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很拼命的在赚钱,估计我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被伙计们给扔海里了。”
容恒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我长得好看和给你管钱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伙计看你长得好看不舍得扔你,你到时候不就可以把我救上来了,你看我被扔一次就没了记忆,再扔一次说不定命就没了。”
容恒嘴角抽了抽,拧着沈寄的耳朵,很是刻薄的说道,“第一,你不是被伙计扔下海的,第二,我长得好看和我能不能当管家有毛关系,你丫再胡说,我现在就把你扔海里。”
沈寄眼观鼻,鼻观心,“奥”了一声,恨恨说道,“那我就是被几个羡慕我美貌的男人扔下海的,他们嫉妒我。”
“………”
“我这么有钱,肯定养了很多女人,他们争不过我,嫉妒羡慕恨,联合起来要杀我,苦于我武功高强,下了血本,买下杀手,可他们忘了我聪明绝顶,给我逃了出来,却可惜一不小心给掉海里了。”
“…………”
“真是…蓝颜薄命,嫉妒是最要不得啊!”
“………”
“可是他们不知道,相貌是父母给的,幸福是自己争取的。”沈寄俨然一副心得满满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递给容恒一杯,问了句,“你说对不对。”
容恒咬牙,“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莫不是看上我貌美如花,要娶我?我的要求很高的,条件苛刻到能让你叫妈。”
“不是。”容恒拿着杯子的手一抖,很是恶毒的说道,“大美人,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把你这张自恋自爱的嘴给缝起来。”
沈寄捂着嘴,示意自己绝对不胡扯了。装出一副我很乖很听话,你千万不能迫害我的表情。
海上气候温润,容恒取出一管玉箫,玉质平常,箫身凝翠,颇为赏心悦目,沈寄把玩许久,撇了撇嘴,“这东西是挺好看,就是玉石选的不好,升值空间不大,要是做投资就亏到姥姥家了。”
容恒接了过来,擦了擦管璧,白他一眼,“这样说,换成是你必不会拿这种东西送人了?”
沈寄摇头,“若是我,我每次做买卖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自己的不喜欢的不值钱的不拿去送人留着作甚哦。”
容恒剜他一眼,“你倒真是对得起我。”
“这个……是我送的?”
容恒摸着玉箫精致纹线,“你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告诉你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忘了。”
沈寄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拉着容恒的手说,“容恒,即是我送的,我现在缺钱花,你就还给我吧……”
……-_-||……-_-||
容恒白他一眼,使劲把自己手拽了出来,拿折扇敲着他的脑袋,“把这幅德性收收,送人的还收回来,我要是还给你就是有病。”
沈寄还要说什么,一旁小厮上来附在容恒耳边传话,沈寄收声,很是识相的找了一处去祸害。
容恒摸着扇子棱角,看着远处正盯着她手中玉箫的沈寄,皱了皱眉,“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开出忘情的就是药门长老。”
“…知道这事的有多少人?”
“加上长老,不过五人。”
她摆弄折扇,低声笑道,“看来沈寄这次是医不成了。”
李冰服了忘情,再把沈寄送到她身边,难道继续由着她糟蹋?
容恒冷笑,抽出折扇,“让她配出忘情的解药。”
在船上待了几天,容恒开始有点晕船了,老是恹恹的躺在床上,还咳嗽,是不能让沈寄祸害了,沈寄倒也不傻,没事也不去烦她,自己搭了棚子去外面看书,远远看去还真像个好孩子。
容恒的贴身侍卫送药进去时,沈寄正好看见容恒趴在床前咳嗽,白色绢布捂着嘴,眉皱的厉害,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他攥着书,侍卫出来时迎了上去,问道,“容恒晕船晕的这么厉害怎么不靠岸让她歇歇?”
侍卫不大想搭理他,准备绕开。
沈寄又追上去,侍卫不耐烦了,“你见过人晕船还咳血的?”
“没见过,也许容恒生的和人不一样。”
“是主子告诉你她是晕船?”
“嗯。”
“那她就是晕船。”
神马?
沈寄拽着衣角,悠悠问道,“我要是掉水里了,容恒又不在身边,你正好是看护我的侍卫,你说她会不会怪你护主不力?”
侍卫回头,看他一眼,很是深深的一记鄙夷,“那是刀伤,几年前,主子为了搭救一位公子,被几个亡命之徒砍了一刀,刀深见骨,留下了隐疾,公子满意了?”
“嗯,很满意。”
沈寄悄悄进了容恒的屋里,那人正睡着,唇色苍白。
沈寄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水绸折扇,两指错开,扇面无字无画,干净的要命,十二支玉骨,紫玉扇坠,养眼的很。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流口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寄擦了擦口水回头,容恒靠在床头要不是唇色苍白,那傲娇的神态还真跟没病时一样。
容恒起身,看着他拿着折扇的手,戏谑,“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门道了?”
沈寄擦擦口水,“绸面是贡锦,玉骨是绮冰玉,加上用的天蚕丝,紫玉晴岚的扇坠……容恒你真有钱!”
容恒睥他一眼,很是厌俗,“你不是来看我的,就是等我睡着好来看我的扇子是不是?”
沈寄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你都不知道你病了我有多担心……”
容恒抽了抽嘴角,捂住了他的嘴,“大美人,你给我消停点好不好?”
沈寄抹抹眼泪,很无辜的耸了耸肩膀。
“对了,既然你认得我,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叫什么?你总不能老是大美人大美人的叫我吧?虽然我貌美如花恐怕天下是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_-||……-_-||……
“…季南,你家里很有钱。”
“没了?”
“你就告诉了我这么多,其他的是我自己花钱打听来的消息,当时可花了不少钱,你要想知道起码给我这个数……”
容恒扬扬手,比划出“二”。
沈寄想想从口袋里拿出二十两,容恒笑意更深,“当年你但凡有点良心,今天都不用花二万两来买自己的姓名。”
“两万两??你坑爹!!!!”
“爱买不买。”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赚我的,真是心肠黑到了家。”
“你不懂,意外得到一笔财富,而且还是现金的喜悦。”
…………
沿着运河而下是祁川,沿河风景越加秀丽,容恒摇着折扇,一派翩翩的下船,沈寄提着包裹拽着她的腿,“你不能把我丢在这儿啊!……”
容恒摸摸他的头,笑得像只狐狸,“乖乖放手,大美人,这只船能送你回家。”
沈寄很怀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要卖了我?”
“怎么说?”
“我在船上吃你的喝你的,你觉得亏,正好有人愿意重金买我回去做侍妾,所以你没良心要卖了我……天啊……我的命好苦啊!……”
……-_-||…
大街上,沈寄提着包袱紧紧跟在容恒身后,容恒摇了两下折扇,“喂,你不热?”
“不热!”
“跟这么紧!我欠你钱?!”
“这不是能更好的服侍容老板么?那什么,容老板热了,小的给您扇扇子。”
祁川山水秀丽,人更俊俏,迎面走来许多美人,容恒一路翩翩,可惜后面跟了个拖油瓶,魅力大打折扣。
李冰推窗看去,正瞧见街上两人拉拉扯扯,看着有趣,钿紫上前欲开口,李冰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两人走远了,李冰言道,“怎么了?”
“陛下,恒王回京。”
李冰浅笑,“嗯,刚刚看见,她和一个男子走在大街上,真是生怕我不知道。”
钿紫一惊,“陛下是说,刚刚看见恒王……”
李冰揉着太阳穴,“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睡不安稳。”
钿紫看着李冰是不准备回答了,低了头,默默退了出去。
李冰敲着桌面,窗外风景大好,倒让她想起一桩事来。
李家开国之时,天下之势三分,容家实力深不可测。
文帝为稳住其心,封了容葑一个王位,准其长女世袭王位,四年前,李冰追杀容恒,这人诈死,摆脱容家的束缚,不晓得怎么又回来了。
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面前,不晓得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有一点,她重回容家掌权,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大好,容恒城府极深,比她妹妹不知高出多少,这样的人倒不知是敌是友……
李冰垂眸,之前暗杀过她,泥人尚且三分土性,容恒这番有恃无恐,恐怕来者不善。
夜深,李冰换上紫袍,钿紫守在门前,送上请柬,“主子私访,不知是哪个多嘴说了出去,老王爷递上请柬,主子看……”
老王爷,是前朝临沂王,后来改过许多次封号,现下老了记性不好,改了也记不住,其实莫说她,能记住的也没几个,所以人人称她老王爷。
李冰接过,掂了掂,烫金的封面果然有些重量。
“去瞧瞧。”
老王爷这几年过得颇为滋润,战乱时烽火竟没能燃到临沂,偏安一隅的老家伙整日里歌舞升平的,巴不得能多打几年仗。
李冰穿的便服,离得老远看见老家伙等在门前,这家子门庭若市,居然远远看去还能看见老家伙圆滚滚的肚子,实属不易。
李冰扬着下巴,忍住笑意,“此番微服,你可告诉了她不要声张?”
“主子放心,不会出什么乱子。”
人群熙攘,李冰理理袖子,对上老王爷肥的流油的脸,“这番出来的急忙,没能备礼,王爷莫怪。”
老家伙笑得开怀,“怎能让您破费,座位已安排好了,请进,请进。”
王府花园里有一个大戏台,摇曳的流苏挂在红纱顶上,四周宽阔的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座位。
“这是……”钿紫站在李冰身后,“请主子看戏?”
李冰摇头,“是王爷爱看戏。”
李冰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手点着桌面,“你让她不用再过来,安静点省得废了她一番心血。”
“是。”
好戏开锣,第一阙,《凤求凰》。
缠绵唱腔高婉,花旦的脂粉擦的不错。
第二阙,《长门恨》。
还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第三阙,《往生》
李冰眼皮快粘到一起。
第四阙,《………》
李冰真的睡着了。
最近睡的不大安稳,原来看戏还有安神的效用,不错不错。
此时花旦正唱到,“情不知因果,缘注定生死……”
李冰朦胧想着,老王爷看着也有些年纪了,居然还听这些酸溜溜的戏文,甚是好笑。
醒时人已散了大半,李冰伸伸懒腰俯瞰下去,老王爷还聚精会神的听着,钿紫俯到李冰身边说道,“主子刚刚睡着时王爷来了一趟。”
“嗯。”
看天色才到子时,“早前听说祁川有夜市,现在应该热闹的很,我出去转转,你不用跟来。”
“是。”
街市热闹,人声鼎沸,李冰望望四周,远处,有人蹲在岸边放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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