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记事

8 货物


容恒附在他的耳边叹息,她的额头抵在沈寄额前,幽幽说着,“我把你送回去,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要是不珍惜你,怎么办?”
    李冰服了忘情,是真的,忘情的解药恐怕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也是真的,容恒拉着他的手,苦笑,“你的命,果真很苦。”
    沈寄睡的安稳,容恒守着他,直到日头斜下,她解了沈寄睡穴,那家伙一醒立马炸毛,“这年头的骗子真他奶奶恶毒!”
    “……”
    “我的命好苦啊!”
    -_-||……
    沈寄骂啊骂,发现容恒一直沉默啊沉默,小心翼翼的噤了声,“你怎么了?”
    容恒摇着折扇,问了他一个很深沉的问题,其实这问题问的太深沉,沈寄根本不会明白,然而她这人比较较真,什么东西非得弄明白才快活,于是她开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可是我会把你送到你最爱的人身边,你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沈寄歪歪头,“你去了哪里?”
    “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很远很远。”
    “很远有多远?”
    容恒看着自己的手,眼睫垂的很低,低笑着说,“是你一直找不到的地方。”
    “奥……”
    “你身边有你爱的人,她会对你很好。”
    “比你对我好?”
    “这个说不准,她可能会娶很多小侍妾。”
    “那我还是去找你吧。”
    “我走的很远,你找不到的。”
    “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会一直找啊找。”
    “确实找不到呢?”
    “………”
    沈寄猛地开口,“你是给我管钱的,你不见了我怎么办?”
    容恒摸摸他的脑袋,语调平常,“给你管钱的有很多,我不在了,还有很多。”
    沈寄心口紧了紧,觉得她说这些话是有什么含意的可是却弄不明白,或者说他其实懂了却不想明白,他总是下意识的回避一些问题,就像一件事情注定要发生,即使已经给他做好了心里准备,发生时他还是手足无措。
    这点容恒老早以前就知道,抚着他的发笑嘻嘻说道,“大美人,不过是一个承诺,既然你不想给,便当我没有说过。”
    沈寄头埋的很低,他看着容恒贡锦白玉的折扇,很冷静的回答,“我会难过,很难过。”
    他抬头,眼里印出容恒的影子,“虽然之前的事我忘了,但是我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沈寄的眼里一片清明,方才骂骂咧咧的嘴不说话时抿的很紧,“没有人这么纵容过我,你是第一个。”
    “所以,如果你不在了,我想,我活着,也不会再有快乐了。”
    沈寄冷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修长如玉,没有半点瑕疵,就像一方上好白玉雕好的玉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那个人,但是你这么做了肯定有你的道理……”他的声音渐渐放低,“如果把我送出去可以让你不枉此行……你这么做了……我不会怪你,至少,你让我曾经快乐过,季南以后回想,也会记得有一个人是愿意迁就,愿意呵护的。”
    容恒合上折扇抵住他的嘴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你……都想的什么?”
    “想你所想。”
    容恒站起来走了两步喃喃着,“不成不成,季南,你这想法也太……你得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李冰。”
    沈寄冷笑,靠在床头,“容恒,你让我动心却告诉我,我爱的得是李冰,你说的真是够恶毒。”
    容恒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呆呆拿着扇子,怔怔的看着沈寄,“你说……动心?”
    “我这么有钱,跟着我可以吃香喝辣哦^o^”
    容恒的眉皱的更紧,“你失忆之前爱的是李冰,现在你是脑子糊涂了才以为爱上了我,我不能乘人之危。”
    沈寄看看她,脸上的笑意减了两分,“你也说我之前爱的是李冰。”
    “沈寄,你很爱她,若记起了事情就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
    沈寄笑意又减了两分,“我原来叫沈寄啊,还不如季南好听。”
    容恒上前将他困在角落里,定定看着沈寄,“你是李冰的夫,你为她死过一回,你爱她入骨。”
    沈寄脸上一点笑也没了,低着头,冷冷说道,“所以老天让我活过来不是再去受一回罪。”
    容恒顿时一惊,拉着他的手,扯的很紧,让他疼的皱眉,“你听我说,这事情有点复杂,李冰服了忘情所以忘了你,你不要灰心,她会记起你的!”
    沈寄抬头,乌黑的发,大大的眼睛,眼底的一点点的温情带着决绝,“一个一心想要忘了我的人,我记着她做什么?你这样推拒,是为了什么?”
    怎么说出口?在海上航游时她发现了他的尸体,于是带上岸用冰棺储存。
    他服了丝蔻,魂魄经久不散,她想起了容家的一种秘术,日日一碗心头血的给他喂服,可是没用,到最后只好回容家请罪,受了一月刑罚求来了起死回生的法子。
    他的记忆下意识的封闭在她的意料之外,期间她听说了李冰与他的那些事情,容若走前给李冰用了忘情,李冰忘了他。
    忘了就忘了吧,只要沈寄还爱着她就行。
    沈寄拽了拽她的衣角,满脸期待的问道,“你不肯?”
    容恒皱眉,看着他的手,那般细长,不用几分力气便可拉开,可是几次手提起又放下,心里终究不忍,她抚额,“沈寄,你真是懂得如何让我为难。”
    李冰眼里只有权势,所有感情已经放逐到了内心深处,冒冒然把沈寄送去,确实于理不合。
    沈寄咬咬牙,又加了一句,“你也知道我脑子有问题,万一哪天不注意又被人给扔海里了,就真没命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对我有两次,但是肯定是不会有第三次了,你……”
    话未说完,容恒白了他一眼,“我这样对你没良心是不是?”
    沈寄点头,容恒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笑了笑,“还真是没有良心,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原来这样没有良心。”
    她终是扯开了沈寄拽着她衣角的手,沈寄撇撇嘴,“你凶我也没用,老子又不是吓大的。”
    容恒手一顿,继续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该知足了。”
    “切,老子就是个货物,转手来转手去,没有自由。”
    容恒这回是真生气了,“货物?你就是这样看轻自己的?”
    “呵,我在你心里就是献上美人以求自保的小人?容恒这番便是这般的低三下四就是行了小人之道?”
    “沈寄,你这样不知好歹,有你后悔的一天。”
    最后沈寄是后悔了,可惜这时候他又不能预知未来,他嘴上说着容恒把他送出去他不介意,其实他心里何止介意,心里早就把容恒骂了一万遍,两人个怀心事,一个比一个呕人。
    傲娇碰上流氓,本来就是一大杯具,偏偏这两个当事人一直把它当喜剧看,可想而知,无厘头过后,就哭吧。
    容恒甩袖离开,沈寄摸摸鼻子,心想着,你就气我吧,我偏不生气,老子不走,不信你真能把老子送走。
    沈寄的想法太过凶残,容恒肯定没想到,所以天还没亮,容恒又转了回来,沈寄窝在床上,白天睡的太多,晚上打死睡不着,于是容恒内疚的叹气声他听的一清二楚,容恒拉着他手,轻声说道,“我是为了你好啊,傻子……”
    “等有一天李冰想起了那些事,你们会过的很好,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跟着我,你会后悔的。”
    沈寄眯眯眼,感觉眼里有种酸涩的感觉,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堵得慌,容恒拿出那支玉箫搁置在他的床前,语调微微上扬,“你送的这只玉箫成色确实不好,我做了一只新的,这个,就留给你吧。”
    她送他玉箫,为的不是定情,只是与他诀别,这样的桥段若是放到戏文里,老王爷肯定爱看。
    若是看戏人,说不定会赞上两句,这年头不流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了,咱改成分手就套现,多拿不吃亏了。
    沈寄想撇撇嘴说老子不在乎,可是撇着撇着嘴巴就抿到了一起。
    容恒可以是很好的情人,可以把他护到身后,可以把他放到心尖上疼,唯独不愿意要他。
    她真的什么都好,只是对他太好,让他拽住了一根浮木,提醒着让他上岸时他又不肯,只好使劲的装着糊涂,她们都很清楚且默契的糊涂着。
    直到浮木真的靠了岸,他在水里泡了很久,容恒心疼他,非要把他拽上岸,他不肯,拉扯着,推搡着,糊涂的表象撕扯开,他的任性到了头,容恒光荣的退居二线,只留下他去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天长地久。
    容恒一直很努力的履行着她的好,只是她不明白,这好,并非他所求,所想。
    沈寄把自己闷到了被子里,嘴巴紧紧抿着,半晌问了一句,“你先前说要陪我回家,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实现?”
    “李冰……她会陪你回家,没有我,回家的路还在,这路上你还有很多可以依靠的人,容恒只是其中一个。”
    那一刹那,眼泪真的流了出来,嗓子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他使劲咽了咽,微微阖上了眼, “原来一开始你就盘算好了一切,……季南……沈寄……都不是好命的人,遇上的也都是不该的人。”
    容恒的手放在他的被子上方三寸的地方,她很想紧紧抱住他,说她会对他好,一直一直的好。
    她的手一直顿在那个地方,天色愈来愈亮,她一夜未眠,眼里有点血丝,白色的衣袂染着朝阳的光晕,印着她的侧脸越加完美,久久的沉默,她终是放到了他的床边,给他紧了紧被子, “天凉了,注意身体。”
    话未说完,她掩唇咳了一声,血红流淌在手心,像是有生命一样蜿蜒而下,沾染在袖口,晕红了整个衣袖。
    她微微皱了眉,用没有血气的那只衣袖揩了揩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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