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记事

9 多情


李冰换好常服,紫玉盘扣一枚枚系好后,钿紫站到一旁,腰间银鞭在灯下熠熠生辉。
    “封赏七王爷的单子已经列了出来,主子现在要不要看看。”
    李冰摆手,“这些事情你向来做的用心。”
    李冰走前又回头道,“椋姨的病情如何?”
    钿紫未语,轻轻摇了摇头,乌黑的头发垂腰,夹杂着银鞭的光晕,有些朦胧的感觉。
    “回去好好陪陪她吧。”
    钿紫猛地抬头,细长的凤眼含着水晕,跪地道,“谢陛下恩典。”
    七王爷李嫣起得是个男儿名,这名字也但真没有辜负她的相貌,这孩子长得跟个男孩子样秀气,只是心肠微微狠辣一点点而已。
    李嫣一笑倾城偏偏生的是女儿身,许是自小到大被人压制的狠了,长大了非要去从军,练了一身狠戾之气。
    李嫣他妈明显没想到一个名字把孩子改造的这么彻底,所以李嫣小时候要求改名字时她老妈就没放心上,后来硬把孩子给弄得心里不健康。
    钿紫成年以前就听过各种关于这个七王爷的种种事迹,可惜没能得见一面这个奇葩,今天他总算是见到了。
    闲月阁,钿紫喝着茶水,楼上大摇大摆上来数人,一群人众星捧月的跟着一个青衫女子,青衫女子遥遥一指窗外远处青山,“天气大好,山峦叠嶂,好景。”
    后面有人应和,“王爷好眼光,这景色极好。”
    “喔,你倒说说怎么好?”
    王爷寻了一处坐下,拎着茶壶自饮自酌,“不急,本王今日清闲,你若不说出怎么个好法,我们便等在这儿。”
    那人头上冷汗直下,须臾跪倒在地,“下官以为景色因贵人生,王爷回京,所以……”
    “本王不在京城,这景便不好了?”
    “……”
    “李大人,你不回答本王的话,是不是觉得本王无理取闹?还是本王不足以让大人开个尊口?”
    ………
    姓李的大人面如土色,一旁的好心的劝道,“王爷莫怪,李大人新官上任,不大懂事。”
    “喔,那陈大人必是极懂事了,来,来,恰巧本王有许多不通人情之处,大人来教教本王,好懂懂事。”
    “……”
    李嫣又起身,随意将茶水反倒在地,说道,“这茶是喝不成了,本王必是极不懂事的惹了众大人这般羞恼。”
    “……”
    “大人们不说话,是同意本王所言?”
    “王爷真是爱说笑,怎会……”
    “本王也觉得不会。”李嫣眺望远处,手指点着桌面,“大人们日理万机,本王就不送了。”
    众人迅速告辞,李嫣一一挽留,可惜日理万机的大人们没空来勾搭刚从西北回来炙手可热的王爷,李嫣表示相当惋惜,被大人们一一痛拒后翘着二郎腿喝起了茶。
    钿紫听得有趣,不觉笑出了声,李嫣眯了眯眼,望了他一眼,悠闲道,“公子笑什么?”
    钿紫立马收拾东西消失,这下,整个上楼只剩了李嫣一人。
    李嫣伸了伸懒腰,敲着桌面哼着小曲,惬意小眠。
    天色愈暗,李嫣揉了揉眼,钿紫刚好打茶楼下经过,李嫣靠着竹帘道,“真是有缘。”
    钿紫点头。
    李嫣叹道,“世上这样有缘的事不多了,李嫣曾发誓若一日间碰到一个人两次,那人模样过得去,性格过得去便娶他做正室,公子可成家了?”
    钿紫大睁着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她,这人得是有多自虐,才会发这种恶毒的誓。
    李嫣叹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钿紫当即撒丫子就跑。
    后来经过那间茶楼,总能看见李嫣用同种方法勾搭男子,李嫣一副深情不世,朗朗吟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家伙模样真挚的跟没见过男人一样。
    钿紫匆匆而过,大概李嫣是有原则的,勾搭过的,无论成与不成不会再勾搭第二次。
    李嫣短短几天成功的勾搭了不下五个男子,全是你情我愿,靠的就是人格魅力,钿紫总结,这么花情的种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奉旨给她府上送去封赏时,李嫣靠着雕梁画柱,幽幽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孩子忒深情的看着钿紫,“公子如花似玉,真是不该埋没在深宫之中。”
    这事情钿紫听李冰提过,由于李嫣太祸害人,罚了她两月禁闭,封赏紧接着下,人家寂寞了。
    钿紫点头,“王爷高见?”
    李嫣半死不活的揪着衣角,“我王府尚有一虚席。”
    “奥。”
    “特意为公子留的。”
    “嗯。”
    “请公子赏脸,到王府一叙,顺便给本王带壶桂花酿。”
    “花前月下?”
    “呃,可以这么说。”
    “孤男寡女?”
    “嗯。”
    “然后……”
    纵使李嫣这么厚的脸皮也红了一红,扭了下脸,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钿紫笑笑,与她擦肩而过。
    那毕竟是个孩子,把自己的心思埋的再深,再是防备任何人,原来也会有羞怯的时候。
    钿紫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个忒磨人的孩子真的勾搭上了他。
    李冰秋狩,百官随侍,钿紫离得老远就看见了那一袭青衣在猎猎秋风中摇摆。
    李嫣早忘了早前勾搭不成的事情,开开心心的继续刻薄别人,平时钿紫还有闲心去看看热闹,偏偏今天患了伤寒,苦逼的和大部队渐行渐远。
    连背后跟了一匹狼都不知道,然后就听见剑出鞘的响动和一声闷哼。
    李嫣被狼咬了一口,血跟流水一样流了满地,旁边还有一匹狼的尸体。
    钿紫晕晕乎乎的想着这人怎么突然到我身后了呢?这人怎么被咬了呢?
    李嫣撕下衣服包扎好腿试着走了两步立马倒地,钿紫这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你别动,我去找人来!”
    李嫣刚解完禁闭又养起了伤,苦逼的每天逢人便要夸赞一番,“看见没,救人留的!”
    她这么说的原因是钿紫居然没去看望她,所以她还得时时提醒自己,顺便提醒钿紫,靠,我救了你一命,你丫也不表示表示。
    李冰审视李嫣良久,很是疑惑的问道,“你是说,你的这条腿就这么废了?”
    李嫣点头,“不能用武,不能疾走,可不就是废了?”
    李冰绕着她转了一圈,忍住笑意问,“那后来怎么又好的?”
    李嫣耸耸肩,“你那好殿侍给我煮了半月的腱子汤,我是实在喝不动了所以病就好了。”
    “奥,钿紫这般好心倒是少见。”
    “可不是,我逢人就说这腿是为他断的,他拉不下脸不就好心了。”
    钿紫收拢着杯盏,手抖的很厉害,显然在极力忍耐着把茶水倒到李嫣头上的冲动,李冰很是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钿紫退到一边,低声道,“属下正在练习一种心法,如有大成便可视外物如无物。”
    李嫣一听来了兴趣,问道,“练得如何了?”
    钿紫摇头,“还未入门。”
    李冰咳了两声,挥袖道,“我有话同七妹说,你先下去吧。”
    李冰摸着杯口悠悠道,“钿紫同一般男子不同,他自小送进杀手堆里训练,又大你几岁,以后你要和他在一起只有你吃亏的份。”
    李嫣摇头,“天下男子在我眼中只有两种,能睡的,不能睡的,却没有吃亏与否之分。”
    李冰笑笑不语,倒了杯茶细细品味。
    御花园风景大好,钿紫的九节银鞭落在小亭里未取来,正巧顿在亭前树下,一时面色平静,扬首望望天,却是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月高高,湖面水汽升华,两三只船漂泊,朦胧的月色透过层层雾气洒在容恒脸上,胜雪的脸上眼眸深黑,长发高束,白玉骨扇隐在宽大衣袖中,回头一瞬,万千风华。
    玉壶光转,酒香四溢。她执着酒杯,白皙指尖透着玉色莹白。
    这一夜,她说了许多。
    比如沈寄与李冰的前尘过往,容若的身世,容家世代护国的使命。沈寄端坐她面前,容恒幽幽叹息声伴着一杯杯清酒,月色下渐渐听不过来,数不过来。
    最后,容恒看着他,似笑非笑,开口时带着一丝丝酒气,她挑眉,唇边染了一分醉意,“沈寄,我先前爱慕过一个男子。”
    沈寄抬头,月光悠悠然,隐约能听见一旁花舫的丝乐。
    “他与你长得很像,却不是你。”
    沈寄找上随在容恒身边二十年的侍卫,邱执,冷面冷心的侍卫愣了一下,却是笑笑不语,沈寄再追问,侍卫似答非答,“除那人外,旁的在主子眼里只怕都是替身,即使再像……”说这话时,她看了看沈寄,眼色里的不屑显而易见,“也不是主子心里那位。”
    沈寄呆了一呆,苦笑,“容恒要送我走,其实……不必撒这样大的谎……”
    “沈公子只怕比别人都清楚,既然公子认为这是个谎,便这样认为罢了。”
    容恒近日忙些事情,不得空来找沈寄,沈寄就死守在她的卧室里,闲来无事翻看卷宗竟叫他翻出一封信来。
    那封信里的纸张已经泛黄,画也仿佛经过无数次翻看后模糊不清。
    沈寄看完,泪流满面。
    容恒回来时带回一个青楼名伶,细细看去,与沈寄有着七分相似。夜夜笙歌,沈寄也不知怎的,心里怨气难平,趁人不注意就把那戏子给推下了海。
    容恒也未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数日后,又带回了几个。
    一旁侍候的小侍奴们劝着,“公子不要难过,主子虽然领了人回来,可那几个不都是按着公子的模样找得,可见主子心里还是有公子的。”
    沈寄摇头,脸色疲惫,“不是我,是他。”
    是那画中人。
    容恒拥着美人,沈寄上前问道,“你打算何时送我走?”
    容恒垂眸,摆弄着美人手指,“下月便是我皇大宴之期。”
    沈寄冷笑,“真好。”
    他上前硬将容恒怀里美人揪出来,指着美人继续冷笑,“容恒,你睁眼看看,这些人再像终究不是!”
    容恒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知道。”
    沈寄抽出那日偷偷拿出的美人图扔到容恒脸上,冷笑不止,唇角也带了点颤抖,“你就算守着这幅画过一辈子,他也活不过来。”
    容恒依旧看着他,眸色幽黑,握着白玉折扇的手略微收紧,看着沈寄的眸色越发清亮,“我知道,他不像你,还有丝蔻。”
    “好……好!你就守着他的画像到死吧!”
    容恒点头,“谢谢公子提醒。”
    沈寄忍不住哭了出来,伸手扯回画撕了粉碎,声音挑的极高,甚至带着尖利,几于刺耳,“我与你,从此陌路,死生不见!”
    容恒思索半晌,看着沈寄低垂的头,眸色不明,单薄的唇缓缓说道,“今日一别,他日你是君后,再见面确实不妥。”
    沈寄猛地抬头,盯着容恒,她宁愿要那人的一幅遗容也不愿意要一个活生生的他。
    她为了那人挨了一刀,落下隐疾,逢病发之日呕血不止。
    多年不娶,以后也不打算娶。
    一见钟情的不是他,是他的一身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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