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记事

15 如玉


烟岚皇城陌阳有座非常有名的青楼,主要培养歌舞优伶,也做接客的生意,楼中男子每三年一次大选,个个美貌年轻。
    这家大有前途的青楼名唤倚凤楼。管事的鸨儿是辽川人名叫青夙,凡经他手教养的孩子全嫁了五品以上的官家,每次鸨儿涂着厚厚的脂粉挑孩子,鲜红的寇丹摸着孩子的脸浅笑的平静,而后蹲下身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孩子大多被他吓得说不出话,鸨儿看着孩子,叹气,“这样的性子可不合适,回去吧。”
    总有回的出的,鸨儿看着孩子眼眸幽深,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尖酸刻薄的模样。
    过得去孩子要经过严格训练教养,老师们教会他们琴棋书画,对曲说词,直到成人时让人高价一睹芳容。
    一曲满江红名动天下的上官绾,舞姿曼妙婉曲绕梁的芙渠,倾城倾国的弦月,数不胜数,原先皆是倚凤楼的头牌。
    鸨儿逢人便自夸,站到同行里涂的一尺厚的脂粉一笑时几乎落一地。
    这年在楼里挂头牌的名唤君如玉,倾城色,美人如玉。
    如玉精通诗词歌赋,工于书法,尤其擅画美人。
    这不可多得的美人是个女子。
    李冰执着杯子,徒生抖了一抖,看向一旁正摸索起身的李嫣,压低了笑意对鸨儿道,“倾城色?比的过嫣然一笑的七王爷?”
    李嫣也不生气,轻笑两声便转头同钿紫说话,青夙谄媚道,“如玉虽美却不及七王爷英姿。”
    李冰轻点桌面笑道,“这样说必是美极了。”
    青夙笑得越发谄媚,“一会儿大选开始姑娘见了就知道了。”
    李冰说话间笑意越浓,目送青夙下楼招呼别的客人,不期然看到对面,二楼的雅间门大开,屋内燃着檀香,那人安静坐着,手里持着白玉杯,长发黑如墨瀑直直垂下,身上白衣开襟处绣着梅花点点,细碎的发掩着面容,小叶紫檀的案几上摆着这个月的账薄,他细长的指顿在一处,画了个圈,清冷的眸子看的颇为专注。
    似乎倦怠,那人合上账册起身,白衣曳地,与外面喧嚣相离,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
    他过的很好,即使没有李冰。
    得到这个认知李冰应是不大快活的,方才还满是笑意的眼眸寒霜满布,就连攥着杯子的手都有些泛白。
    人声鼎沸,楼下花魁大选已经开始,高高的雕花围栏看台上挂着红绸,碧玉镶嵌的古琴前燃着檀香,面目如画的黄衣男子轻拨琴弦,衣袖扫过黄梨几案,尾指上挑勾勒出一朵丽绝的兰花。
    轻轻一声撩拨过后,男子起身,黄色衣袂曳着地面,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纤尘。
    男子们一个个上台,李冰兴趣乏乏,一直盯着对面楼层上的沈寄,他看完了账册又找了些笔墨出来勾画,看情形是来倚凤楼查帐了。
    沈寄头发很直,像一匹墨色丝绸,直直垂到腰间,一动时白衣缠绵青丝格外缠绵悱恻。
    看台上越来越热闹了,美人逐一登台,却不见美人如玉。
    李冰看了会儿后,又张望起沈寄的房间。
    他的房里多了个人,背对着李冰,似乎再和沈寄说话,沈寄清浅的笑挂在唇边,白衣黑发,越发动人。
    眼前突然被人挡住,李冰不耐的推开,那人不动,叹息道,“主子,您答应沈公子的难道忘了。”
    李冰一愣,推搡着他的手顿时僵住,抬头看了钿紫一眼,却不知说什么好,寂静一会儿,她咬牙道,“就算他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能跟别人,若知道他要休书是为了这个,我……”
    还能说什么呢,帝业江山,儿女情长,她自己选了前者,她以为沈寄是一时想不开,现在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早把她抛诸脑后了,越想越气,她一把搡开钿紫就要下楼,那旁李嫣鄙夷道,“你去了以后打算说什么?”
    李嫣空洞的眼好似在看着她,笑意更浓,“莫不是打算把他关起来?确实,你做的到。”
    “然后呢?让他恨透你?”
    那端沈寄两眼笑得如同月牙,手指微弯抵在鼻梁上,这样的笑,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十年前,沈寄十五岁的时候,喜欢蹲在柳树下念书,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沈寄白衣胜雪,浅笑时,手指微弯抵在鼻尖,眉眼精致,举止虽不如现在优雅从容,却也看的出受过良好的教养。
    她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骗这个面团一样的少年,沈寄会笑,越发的精致。
    年少不羁,压根不知道何为唐突西子,只知道这个孩子好欺负,以后带在身边也不会惹自己闹心。沈寄有次捧着两个泥人,身上糊的脏兮兮的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用泥做一个你,也做一个我,打碎了泥人再和到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李冰笑道,“生要同寝,死要同椁,是不是?”
    李冰笑话他坊间的流言也信,笑得前俯后仰,直接把沈寄拽到了地上,青丝纠结,缠绕难解,她终于有文化了一回,“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寄脸红的像小虾子,过了一会儿又别扭起来,小声说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所以说跟文化人谈恋爱很让人痛苦,难怪说男子无才便是德,多好的气氛,就让他全给熄了,李冰即兴发挥,拉着他的一缕头发和自己的打成同心结,乐滋滋的说道,“与君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那时沈寄也是微弯食指扣在鼻尖,即使是在笑,眉尖也有一抹化不开的愁郁。
    沈寄房中人下来,直接登上高台,李冰看着那人的脸,雪肤花容,丹凤明眸,绝美也不过如此。顺便比较了下李嫣……李嫣正靠着栏杆嗑着瓜子,算了,人比人气死人。
    这人站在一众美人里压根不减倾城色,这时候李冰视线下移,人家说看到美人第一反应是看到人家的脸,这话果然不错,这人穿了身和沈寄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连襟口的湘绣都分毫不差。
    擦!挖人墙角也不带这么没道德的!
    这位感情就是那位君如玉了,李冰点着桌面微微皱眉,楼下自她出来便喧嚣四起,君如玉一身流纨素,手里拿着碧玉箫浅笑归位坐下,仿佛这一场盛事与她压根无关。
    钿紫从楼下匆匆上来,轻声道,“主子,君如玉挂牌在楼里并不是楼里的人,买卖是由自己决定。”
    李冰眉皱的更紧,楼下君如玉丹凤眼微眯浅笑着看了过来。
    花魁结果已经出来了,君如玉很不出人意料的成了第一,白衣轻扬,倾城绝色,可惜就是个女儿身。
    美人一直看着这边,笑意不明,款款离开。
    沈寄终于出了房门,灯火阑珊处,李冰看见他把一个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孩子!
    四岁多的孩子窝在他怀里叫爹,李冰听的清楚,那孩子叫他爹,沈寄还有孩子?
    他瞒着自己在外面还有个孩子?!
    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钿紫也看了过去,踌躇半晌说道,“公子素来心肠好,可能是领养的。”
    李冰怔怔看着他怀里的孩子,那眉眼很沈寄长得这么像,连滴血认亲都省了,肯定是他的。
    这次钿紫是真的拉不住李冰了。
    沈寄低头走着路,面前有人堵着他,绕路,又堵,换别人该骂娘了,沈寄皱了下眉,抬头看她一眼,顿时一愣。
    这反应不错,李冰刚想搭讪,沈寄擦肩而过,仿佛陌路一样。
    笑容僵在脸上,沈寄看她的眼神太冷淡了,她追了上去,拽住了他的手,指着他抱着的孩子,“沈寄,你藏的真好。”
    沈寄抿唇用力想甩开她,李冰直接搂住了他的腰,硬拖着他进了一个空房间。
    “放开!”
    “不放!”
    李冰攥着他的手腕,几近青白的指尖掐的死紧,“今天你不说清楚别想出去!”
    沈寄微微喘息,似乎气的不轻,怀里的小男孩被惊醒,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沈寄又看看李冰,嗲嗲的奶声奶气的问沈寄,“爹爹,她是谁啊?”
    沈寄抚摸着孩子的脑袋,柔声说着,“一个陌生人而已,冉湘乖乖去床那边等爹爹。”
    陌生人!
    如果说李冰先前还控制怒气,现在就该怒气冲天了,她上前,拈着沈寄的下巴,声音低沉了许多,“陌生人?”
    沈寄的唇很薄,这样的唇大多薄情,李冰冷冷笑了几声,拎着他的衣领厉声问,“陌生人和你生了孩子,还让你在床上求饶?”
    沈寄看着她,眼眸幽深,雪白的脸上平静异常,他死死拉着李冰攥着他衣领的手,曾经满含温情的眼眸现下清冷如水。
    李冰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将沈寄抵在桌子上拧起他的下巴,沉声道,“为什么?”
    沈寄闭着眼,从开始到现在不肯好好看她一眼,秀丽的脸上平静异常,没有一丝动静。
    屋里燃着轻香,紫色罗缦缭绕在床边,那个孩子好奇的看着她们,眉眼精致的和沈寄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冰紧紧拈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扬首,靠在他耳边说着,“沈寄,你会后悔的。”
    他还是不看她,挪动着身子想要起来。
    李冰悠悠笑道,“这个孩子有四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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