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初一梦

御书房内，身着金袍的晏国王上慕容衡端坐于龙椅之上，笑看堂下垂头伫立的男子，男子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气质超凡。
    正是安然无恙的白尘。
    慕容衡笑说：“白先生的意思，孤似乎还未大懂啊。”
    白尘俯首一揖：“那就恕臣下斗胆直言了，秦子煜向王上所借之兵，臣下希望王上能收回成命。”
    慕容衡佯装惊呼：“哦？！那孤也就直言了，此事乃孤与祁国之王秦子煜的密谋，白先生又是从何得知的？”
    白尘垂着眼睑：“如今，祁国已经半灭，国君秦子煜虽足智多谋，布局良久，企图以退为进，再借您晏国之力，先灭祁国第一反贼穆严坤穆相势力，再里应外合灭我虞国，可他终究整日在我虞国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再如何低眉顺眼，博取信任，要想探得他的诡计，也不是件难事。”
    如果白纤在，她一定会惊叹白尘一次竟能讲出这么多话来。
    慕容衡笑容稍稍收敛，眼睛微眯，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下笔直屹立的白尘：“不，这绝对是件难事儿，两三年前，还仍旧身为祁国太子的秦子煜来找孤借兵，那时候，当他告诉孤，所借之兵要何时用时，孤已是惊叹他是位难得的人才，将来若成为一国之君，必定成一番大气，而如今，如此莫测诡异的计谋，你竟轻而易举地便识破了，白先生，你可不简单啊。”
    白尘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情感：“王上过誉了，臣下只不过是为主尽忠罢了。”
    慕容衡叹出一口气来：“也罢也罢，今后，这六国鼎立之势，势必为你们这班年轻有为之士所移，不过...”
    “王上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不过，孤的晏国也并非你们任意一方的盟友，帮谁灭谁，也没有这个义务...”
    白尘见不得慕容衡的探测：“臣下斗胆，王上是否在寻长生药？”
    慕容衡眉毛微挑，缕着胡子沉默半晌：“确是如此，当年，秦子煜亦是答应了要为孤寻得长生药，孤才允诺适时借兵予他。”
    白尘眉头一皱，心下蓦然一抖：“那请问王上又是为何如此信任他定会为王上寻得长生药？”
    “起初，孤也只是抱着多份力便多个可能的想法而要求他的，期间，他也会不断向孤传来寻找的进展，没想到的是，不久后，他便有了长生药的消息，并称即将得手，可直到后来却也迟迟不肯交予孤，个中详情，孤始终不得而知。”
    白尘垂着头，眉头越皱越紧，突闻慕容衡哈哈一笑：“不过，那些都不要紧了，早已有高人告知了孤，所谓长生药，关键线索就在于许多年前，江湖上的神秘人物，青竹山庄的创始人命墟老前辈的传承人身上。”
    袖中的手逐渐握成拳，口中却仍旧保持着镇定：“还请王上明示。”
    慕容衡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扣：“血！”
    许是太过讶异，白尘没有再顾忌什么礼节，抬起头直面了慕容衡。
    “呵呵，看来白先生似乎也挺感兴趣的，听闻白先生是从医的，也就难怪了，改天，孤便带着先生一同去看看这位命墟老前辈的传人，顺道取些血来让白先生研究...”
    “王上何意？莫不是已经得获命墟老前辈的传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
    慕容衡再次放声朗笑：“哈哈哈，不瞒先生，确是昨晚刚刚捕获，说起来，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什么？自己送上门来的？”
    “是啊！孤也纳闷的很呢，本来还以为是私闯禁宫的刺客，没想到就...”
    “敢问王上又如何确定，此人正是命墟老前辈的传人？”许是过于焦虑，白尘甚至忽略了礼节而打断了慕容衡的话
    慕容衡也未在意：“这个，高人曾经说过，江湖上人称‘紫纱玉笛妙声，过处兰花百里’的白纤女侠正是命墟之传人，昨夜私闯禁宫的女子，一袭紫纱衣，腰间别玉笛，武功又是极高的，经高人过目，正是纤女侠无疑...”
    “冒昧一问，此人现在何处？”
    “先生似乎问得有些太多了，既然如此感兴趣，倒不如，孤现在就带先生去看看如何？”
    “那就多谢王上恩典了！”白尘赶忙垂头谢恩，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座上之人眼眸中闪过的一瞬狡黠之光。
    模模糊糊中，白纤正在微微转醒，潜意识里猜到自己这几日应当是被下了迷药。
    即使有了意识，身子却仍旧虚弱无力，根本起不了身。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并逐步靠近。
    白纤佯装闭眼昏迷。
    待到脚步声近在咫尺，来人默了半晌，才有人开了口：“就是这一位了，倒是位漂亮的姑娘，孤还听说，这位姑娘曾经是秦子煜的后宫，如此想来，秦子煜所谓已经得手，正是此意吧，又因不舍爱妃，故此迟迟未肯交予孤，可孤正好奇，他的爱妃又怎么会出现在晏国呢？”
    以孤自称，白纤暗想，此人想必是晏国的国君吧。
    是叫做...慕容衡吗？
    可是，他所说的是何意？他为什么会抓她？为何又会扯上秦子煜？
    正在迷茫之际，另一个男声响起，她差点儿惊地睁开眼睛。
    “如今，她为何会昏迷不醒？”
    “哦，纤女侠想来是位武功高强的江湖名人，孤不得不采取些手段。”
    白纤正在想，身前这人若是白尘，那么，他应当是平安无事才对，而那闹得满城风雨的消息，岂不是假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目的是引她上钩！
    可是为什么呢？她和晏国毫无关系才对！
    被子被掀开一角，手腕被人握住，那温度非常熟悉，白纤知道是白尘不放心，在给她把脉。
    半刻后，温度消失，又是白尘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冷漠的味道：“王上，敢问您所谓高人是何人？为何会对长生药之事了如指掌？”
    慕容衡似乎犹豫了会儿：“高人医术的确十分了得，亦可谓神医也不为过，故此，孤才对他信任非常，要说是谁，只能说是位隐姓高人。”
    “难道，王上不觉得，活人之血能生死人实在是荒唐吗？”
    慕容衡鼻尖缓缓发出一声冷哼，语气也逐渐严厉了起来：“白先生，您似乎在意的太多了点，无论荒唐与否，只要取血试药便可一知。”
    白尘意识到自己的确问得有些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发话，便沉默了起来。
    “来人，取血！”
    听到慕容衡突兀的命令，门口亦有人持着端盘进门来，盘上赫然一把匕首，一只白瓷碗。
    白尘一惊，终于有了反应，单膝跪地，平淡的话语里却隐隐充斥着焦急：“王上且慢！”
    “先生还有何事？”慕容衡的语气里暗藏不耐。
    “臣下此次前来与王上谈判事宜，自是有备而来，臣下深知王上对王后的款款深情，故此，对于长生药早已了解一二，若王上愿意相信臣下，臣下自当尽力而为！”
    “哦？”慕容衡半信半疑的声音又即刻沉默了下去，来来去去踱了几回，方道：“先生的意思是，命墟传人之血能活人，乃无稽之谈，而先生知晓长生药的真正来历？”
    “正是此意！”
    又是一阵沉默。
    “孤且可以要个期限吗？”
    “可。”
    “那么，十日之内...可好？”
    “......遵旨。”
    直到房内的人全数离开，白纤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在思考刚刚所有的对话，纷乱的片段组来组去，似乎快要通的时候，却又被焦虑搅的稀巴烂。
    最后也就得出一点：闹得满城风雨的长生药，和她很有关系，那么，那日遇到的三人，很有可能真的是溯溪坛的人。
    可为什么要说，命墟老前辈的传人之血便是长生药？还有，她的老爹明明是白林云，什么时候她又成了命墟的后人了？难道命墟是她爷？还是太公？
    另外，慕容衡又是从何得知她曾是秦子煜的后宫的？而且什么叫做“不舍爱妃，故不予他”？难不成，秦子煜老早就认为她的血便是长生药，于是才把她带回宫中的？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别国君王做了交易？
    想起那两年在宫中，秦子煜似乎很不愿意让她怀上孕，难道那便是早有所觉，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她卖掉？
    哼，这太荒唐了！
    如若真如这般，那么，那两年，她着实活的太过荒唐了！
    她不再去想那些令她觉得可悲的事，现如今，她担心的是，白尘刚刚所诺言的，分明就是想要救她，那么，十日之内，他难不成真的能取得真正的长生药来换她吗？
    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诡异，似乎在同一时间突然发生的，她甚至觉得，这一切就是个局，她被骗进宫，被布局□□，然后再是白尘的允诺...
    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一件一件的事情，最终指向的，似乎都不是她，而是...白尘！
    白尘曾劝她回家，他难道早有所觉？
    她若是当时便听了话，今天是否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闭着眼琢磨了一些事情，脑袋又开始混沌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