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初一梦

63 第三十六章(2)


直到深夜里,白纤才又懵懵懂懂转醒,还惊奇地发现,这次醒的很彻底。
    白纤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感觉整个身子都快睡散架了。
    她很庆幸,喂她吃过量迷药的人今天少喂了一次。
    说也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纤发现,许多药物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大用处,一旦不小心被使心眼下了毒,她都不会有太多中毒反应,轻毒对她来说更是毫无用处,除非毒量特意加重才会体现些微效果。
    故此,当初秦子煜吩咐在她的汤药里掺堕胎药后,她真的流了产,这件事,她其实还是挺想不通的。
    她一直以来都把这神奇的体质归结为小时候天天泡药澡的后果,果真如她老爹所说,于她有益。
    她不知道的是,她只是知了一,未知二。
    如今,白纤可以想象,那些人在喂她的粥汤里到底加了多少迷药,才让她昏昏沉沉了这么多天。
    更重要的是,她这种体质,除了死去的老爹,宽叔以及白尘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白纤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
    现在,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去寻白尘,把一些事问清楚。
    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反身关上后便运气跳起,没飞多远便“噗通”一声坠地,摔得她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迷药被喂的太多了,现在还是手软脚软的,实在有些无力。
    费力地起身动了几下手腿,再次跳起,才总算是稳住了。
    跳跃了无数个墙头,脸都快被夜风给刮紫了,她才在一处角落的院墙上停了下来。
    她其实没奢望自己真的能够找到他,毕竟这么晚了,也不可能一间间房门推开去找他。
    只因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那个一袭白衣的家伙还搬了张藤椅,仰躺着赏月。
    更重要的是,身旁还有美人相陪。
    白纤静悄悄地爬在墙上赌气,她原以为他都出事了,还拼了命地闯进宫里来救他,却不知道人家一切都好好的,安逸的很。
    看到同样一袭白衣的红莲进了屋内,手执一条小毯子走了出来,仔细地盖在了白尘的身上,动作熟练自然,白纤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脑中血光一闪,她仿佛在此刻才突然想起一件令她无法轻易接受的事实。
    此前不久,她似乎亲手取了几条人命。
    尽管闯荡江湖许多年,挑衅者无数,逮恶徒无数,向别人下的毒也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事实上,她从未要过一条人命。
    就在数天前,当她看到水牢里,他身上残破不堪,鲜血淋漓的白衣时,她便失了神智,连眼前的究竟是不是白尘,她都没有考虑过,脑海里只余一个念头:谁伤他一分,她便还他十分。
    于是,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的屠杀便上演了。
    在那一刻,她的双手才真正沾上了血。
    她开始不敢回想,当时是怎样一番修罗场了。
    摊开双手,借着月光审视,还是那原本的嫩白色,可在此刻看来,却显得有些讽刺。
    白纤甩了甩脑袋,她笑自己一个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的人,怎么杀了几个人就在这惆怅万念了。
    “尘,你打算怎么办?”红莲严肃又柔美的声音将白纤拉回了现实。
    她着眼往那处庭廊下望去。
    藤椅上的人正闭眼假寐,半晌后才微微睁开双眼:“怎么办吗?”又闭上了双眼,“我也不知道啊。”
    仿佛叹息般的话语把白纤气的差点从墙头栽了下来。
    “那小纤姑娘,你打算怎么办?慕容衡,他摆明了是早就知晓你与小纤姑娘的关系,故意将她骗进宫来,想要作为人质威胁于你,他...”
    白尘抬手揉了揉眉心,红莲便下意识地禁了声。
    “是啊,他所知道的,仿佛多出了我的想象呢。”这么说着,声音里也不自觉地添了些忧色。
    两厢沉默了许久,枯枝随着夜风发出萧瑟的“簌簌”声也显得格外肃然。
    红莲似乎很小心翼翼的问:“那么,你真的打算将‘涅槃’交予他来换小纤姑娘吗?”
    白纤霎时一愣:涅槃?什么东西?拿涅槃换她,难不成是长生药的名字?!
    他们连名字都知道,莫不是,长生药真的与白尘有关?!
    猜想出这个惊天秘密的同时,白纤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白尘的回答。
    高挂的半轮月色暂被遮进了云里,白纤有些看不清白尘的神色了,只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传来:“如果可以的话...”半句话后便没了声响。
    于是,白纤便没有再忍得住,翻身一跃,便飞下了院墙,在空中连翻几圈,本以为会完美地落在白尘跟前,没想到,在墙上爬太久了,腿早已麻痹,直到脚落地时,才有切身的体会。
    结果,腿刚一着地,难耐的麻木感就刺地白纤脚下不稳,往前一倒,摔进了还躺在藤椅上的白某人身上。
    白纤低骂了声疼,一手揉上了被磕到的额头,恨道:“没事下巴长那么尖做什么?!”
    比起她,头上的白某人似乎要淡定的多,依旧仰着头,淡淡地道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轻“啧”了声,白纤便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响起一个声音,白纤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我困了,你们俩慢聊。”
    红莲起身离开了,潇洒地,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白纤傻愣愣地盯了红莲的背影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叹道:“她似乎又回来了。”
    白尘没理会这句话的含义,继续仰着头,嘴里轻轻提着要求:“你打算起来吗?”
    “你是觉得我很重吗?”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非要我起来?”
    “我没说非要你起来...”
    “那我继续趴着,你有意见吗?”
    “...”
    “不说话,你是不是还是嫌我重?”
    白尘重重叹出一口气来,伸出一只手来箍住白纤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摁:“你还是继续趴着吧。”
    “好的。”
    白纤双手交叠在白尘的胸膛上,手背朝上,垫在了下巴下,抬眼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白尘削尖的下巴。
    果真是瘦了好多啊。
    “你难道一点也不惊讶我会突然出现吗?”
    “不会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个音节,算是应了。
    两腿交叠着,一只脚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白纤闲适地望着头顶上的白尘:“那你知道我来是要做什么吗?”
    “问我一些事。”
    “那今天,你会告诉我吗?”
    白尘始终仰望着夜空的双眸总算垂了下来,望向白纤的时候,发现白纤的眼里是纯粹的认真和期盼,他其实有过一瞬的动摇,只是,他还是不敢告诉他真相。
    他根本不敢赌。
    不自觉地伸手在白纤的发上顺了顺,他说:“小纤,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白纤以为他的意思又和以前一般,意思是不会告诉她真相,一旦开口,便都是骗她的,所以,他宁愿什么也不说。
    她偏头不再看他,赌气般道:“如果你骗了我,我就...就...”
    就了半天没就出个所以然来,白纤懊恼地站了起来:“你还是不想说吗?恐怕连红莲都知道的事,你却唯独不想告诉我,还是你觉得,她比我更重要?!”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白纤立马噤声,捂着嘴背过了身去,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非常不得了的话。
    是不是问得太露骨了些?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内心深处,还是很期待的吧。
    安静地听着背后的动静,期待的心情在寂静中一点点落空,最后,她得到的还是那句熟悉的劝词:“回去吧。”
    白纤这次没有轻易暴走,敛着性子转身,矮身凑到躺着的白尘面前:“你总要我回去,回去要做什么?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吗?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我撇下你,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些我所不知道的事,那么白尘,让我告诉你,我!不!回!去!”
    白尘猛地站了起来,双手钳制住了白纤的肩膀,因为用了些力道,白纤隐隐有些痛,却没有在意,她在意的只是白尘脸上那从未有过的不耐烦,而这份不耐烦,似乎指向了她。
    他如质问般问她:“那你能告诉我,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白纤似乎被问懵了,愣着神望着白尘那眼中隐隐作势的怒意。
    让他生气了吗?
    “因为...爹爹...临终前的遗嘱...”
    “遗嘱遗嘱遗嘱!白纤!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知觉吗?!”
    白纤彻底失神,从小到大,白尘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连大声的说一句话都没有过,他一直很宠她。
    所以,她才能够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可他刚刚...吼了她,他对她发了第一次脾气。
    白纤突然有些害怕眼前的白尘,她愣怔着望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不明的液体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不是委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白尘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激,撒手背过了身去,语气恢复了平常:“和小凡清清他们一起回去吧,有些事,我并不希望你沾一点边,我已经说过一次了。”
    “那...那你怎么办?长生药,你真的能拿得出来吗?”一出声,白纤才惊觉,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白尘面前处于弱势了。
    “无需你多事,尽快回去!”
    纯粹的不耐烦,白纤终于开始觉得委屈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内间传来脚步声,看过去发现是红莲又回来了。
    白纤赶忙揉了揉眼睛,把没有落下来的不明液体擦干。
    红莲在背身站着的白尘身边停下,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径直向她走来。
    停在她面前,清澈直接的眼神望了白纤一会儿,出口干净利落:“回去吧,如果不想给尘添麻烦的话。”
    “我哪里给他添...”
    “添没添麻烦,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若想为了他好,就必须回去,顾好你自己!”
    没再给白纤反驳的机会,红莲转身就离开了,经过白尘身边时,顺道牵起了他的手。
    白尘藏在宽袖里的手正微微颤抖着,只有红莲知道,而白纤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一双决然而去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
    白纤不知该不该在此刻感叹,红莲的确越来越像叶沐兰了。
    内间的门关上了,白纤却依旧没有离开,笔直地站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在想,这扇门,究竟将他们两个隔了多远。
    不知站了有多久。
    乌云突兀地团团聚起,遮住了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没多久,雷声隆隆...
    没多久,雨滴哒哒...
    没多久,倾盆大雨直直落下,打在白纤脸上,她才恍若初醒般,双眼回了神。
    终于抬脚转身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
    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半犹豫着又侧头往后瞥了一眼。
    灯灭了...
    她彻底走出这个院落,颤抖的手逐渐握紧,牙关咬地仿佛感受到了一丝血腥味。
    雨在滂沱,发已散乱,脸上的水珠本该是无味的,流到嘴边却是苦涩腥咸的。
    脚下即便只是跨出一步,她都觉得艰难,这一步,在她与他之间却像是一条沟壑一般阔大。
    总觉得,这一走,她就被抛下了,一个人的孤寂感瞬间伴着彻骨寒意侵袭全身每一处。
    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她点地而起,还是消失在了暗夜中。
    大尘,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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