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初一梦

回到原先的客栈，才知道魏令隆和易小凡都急疯了。
    那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易小凡去到了白纤的房间探查，就这么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白纤，满身的狼狈。
    易小凡和魏令隆仿佛说好了般，谁都没有责备她，也没有问她这些天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告诉了她水清清暂时回家的消息。
    那天水清清和白纤同一天失踪，他们二人在寻了一天水清清后，最终在她的房里发现了她留下的字条，字条上说明了要暂时回家几日的事，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却没有明确。
    前几日街头巷尾传着虞国使臣被关的消息后，魏令隆便立马出去打探了消息，得知了宫里并未流传此类消息，心觉不妙，回来的时候，白纤便已经中计进了宫。
    索性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也就放心了。
    然而，他也是察觉出了这几日诡异的事件发生，伴随着城里烂尸事件的增多，他就越发觉得一阵阵寒意贯进了心里。
    他在白纤面前提了提要回祁国的事，沉闷了好久的白纤也没有反驳，他便当她默认了，随即唤了易小凡商量，尽快收拾东西，准备送她回祁国去。
    而他，既然对某个人说过，在叶沐兰回来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他便不会撇下她。
    就在第二日，易小凡准备带白纤走的时候，许久没有说话的白纤总算是开了口：“再等八天，八天过后，若是没事，我便回去。”
    她没有给易小凡劝说的机会，拉过易小凡怀里抱着的包袱就回到了房间。
    她不是固执，不是在挣扎，只是想确认，白尘与慕容衡的十日之约，他能否安然无恙地度过。
    身为人质的她，在半夜逃脱了，宫中却没有一丝消息传出，虽然也算是件好事，她却仍旧感到不安。
    等待的日子里，总是漫长的，而其中，类似的杀人案还在不断上演中，一时间人心惶惶，一旦到了夜晚，街上便是空无一人。
    魏令隆告诉白纤，他曾问过一些验尸的仵作，尸体除了集体浑身干瘪溃烂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一身的黑毒血。
    而这些尸体的手腕血管处都有一个小血洞，除了这个小血洞以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他们身上的黑毒血，极有可能跟这个小血洞有关。
    白纤听后陷入了沉默。
    血，又是血！
    长生药的兴起时与烂尸连环案的发生时间几乎同时，白纤不得不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名为“涅槃”的长生药果真与血有关吗？
    可那夜听红莲与白尘的一袭对话，却并无此意。
    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仔细想过，如果下一次还能碰上那帮唤她“小姐”的人，说不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八日在烦躁和郁结中平静度过了，白纤以为她会就这么离开，却在这最后一天，等来了最糟糕的结果。
    虞国使臣与一众同伴罪犯欺君，今日斩首于皇城门前！
    街上民众纷纷赶往皇城门口凑热闹。
    魏令隆根本来不及阻止白纤的轻功，也只好和易小凡一同追了上去。
    白纤奋力挤到最前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中央跪着的两人。
    她怕这又是个圈套，却在那两人抬起头的刹那，彻底呆住。
    那不是白尘和红莲还有谁？！
    他的办法就是这个吗？
    一颗长生药，竟不如他们自己的两条命吗？
    原本白净的脸上，赫然有几道伤痕，身上的囚服也血口条条，这次却不是假的！
    如果她没有逃走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时辰已到，行刑！”
    监斩官洪亮的嗓音传遍了皇城。
    白纤终于从出神中清醒过来，一只脚刚踏出，就听到一声尖锐而熟悉的女声，伴随着焦急的脚步声传来：“刀下留人！住手！不准行刑！”
    人群霎时一阵嘈杂，刽子手一看清来人，立马放下了刀，与监斩官以及士兵们一齐跪了一地：“参见公主！”
    此言一出，所有民众也随着跪地呼唤。
    白纤脚下顿时刹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从皇宫门口提裙奔跑出来的女孩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嫩的脸颊，微微黛眉，这不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水清清吗？！
    后来的魏令隆以及易小凡也早已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水清清...是...晏国公主？！
    不如往日，水清清一身华衣，头别金花，俨然脱去了平日里的稚嫩，多了十分的贵气，站在监斩官身前时，脸上竟还隐隐有着些许威严之色。
    从远处只能看到她正与跪着的监斩官说着什么，似乎有些争执，碍于身份，监斩官并不敢多言，只有唯唯诺诺地垂着头。
    不久后，水清清提着冗长的裙边往白尘与红莲那处走去，却在即将近了的时候，皇城门里再度传来一声高呼：“王上驾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严厉喝斥：“你给我住手！”
    满面怒意的慕容衡直直走向水清清，不消片刻，便争吵了起来，白纤这儿恍恍惚惚能听到一些，却不连贯，直到慕容衡抬手扇了水清清一个巴掌，白纤才知道，这次，这对父女间的矛盾大了。
    不只水清清偏着脸惊愕不已，慕容衡似乎也有些吃惊自己的行为，更别提满场群众了，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也不知是不是在转瞬间发生的，民众中飞起三名玄衣人，面罩黑巾，直往白尘那里去。
    慕容衡护女心切，一把搂过水清清往后退去，身边的护卫们霎时与突来的不速之客打作一团。
    白纤再次诧异万分，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三名玄衣人，正是上次唤她“小姐”的三人。
    他们为何会来劫法场！他们也认识白尘吗？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其中一名玄衣人已经砍断了束缚白尘的绳子。
    慕容衡似乎有些着急了，怒吼一声：“下刀！”
    并未下场对抗玄衣人的刽子手顿时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听到王的命令，下意识地便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砍刀。
    白尘早已被松绑，见刀要落下，身子轻轻一晃，人便消失在了刀下。
    可是，一旁的红莲还被绑着，这一刀下去，断头无疑啊！
    根本就是反射性的，白纤和白尘都飞身往红莲那儿赶，却怎么样都来不及了。
    就连红莲也闭眼预备认命之际，身子突然被人往另一边拉去，红莲错愕地睁眼望去，还未看清来人时，眼前就溅起一片血水，那是来自体内刚刚喷洒出的鲜血。
    与此同时，砍头未成的刽子手，被即刻赶到的白尘白纤以及易小凡一人一记致命招，当场毙命。
    只听白纤的一声担心喊叫：“令隆！”
    红莲颤抖着侧眼望去，始终紧紧护着自己的那条鲜血汨汨的手臂正是他的，那个七夕夜时曾朗声告诉她：“叶沐兰！在你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先离开你的！永远不会！”的人。
    他叫，魏令隆。
    她和他，果真不是陌生人的关系吗？
    为了她，他连命也不要了？！
    直到他痛得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身上时，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似乎听到，刚刚在耳边，有人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却又带着欣慰地说了最后一句：“不会离开你的，还好...你没事...”
    有人给她松了绑，有人背起了昏迷的魏令隆，有人杀出重围，有人拉着她不停奔走，最后，众人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马车，终于逃离了乱场。
    红莲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们似乎进了一座私宅，至于为什么进来了这儿，又怎么甩掉的追兵，她完全不知道。
    她坐在一团乱的房间里，只是静静地坐着，眼前是白纤易小凡他们来来去去的匆忙身影，手里端来了一盆盆清水，又端走了一盆盆的血水，她甚至觉得这间房里满室都充斥着血腥味，令她异常难受。
    床上躺着的人仿佛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床前的白尘还在不断处理着他肩膀处一条极深的大口子。
    她没有勇气去看那道为她所受的伤口，到底有多么的可怖。
    白纤经过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来安慰她：“别哭了，有大尘在，没事的。”
    她惊地瞪大了双眼，这才惊觉那恍若断了线的泪水。
    她怎么哭了？有必要哭成这样吗？他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只是认错了人，为了一个认错了的人受了伤，她对他顶多只是感激加感恩罢了，大恩大德，等他醒来，怎么报都可以啊！
    她怎么就为他哭了呢。
    白纤心下仿佛了然，起身离开了。
    她想，无论“忘红尘”有多么厉害，当一种感情根深蒂固的时候，即便暂时被蒙蔽了，只要它想萌芽，破土而出，什么也阻止不了。
    叶沐兰，其实一直都在。
    红莲抬手抚上自己的心房，闭着眼细细感受。
    怎么...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