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第九章 死亡


    襄阳公主想得好,她这样的糊涂事儿,最多不过是降了品阶,呵斥一声,没了封地。
    再坏还能坏得过无声无息地病逝吗?
    甚至于崔柳两家闹翻了,她还算变相地给宪宗皇帝立了功劳,赏她一个年青帅气的世家子做夫君。
    崔大郎再不成器,好歹还是崔家嫡长子,有个妻子,却无子嗣,这样的男子,便是作为公主的她,她也嫁不得的。
    她又不是福慧宗姬那样得圣宠的皇‘女’,哪怕世家不愿意娶皇‘女’,宪宗也能为了她,搁下面子,硬是赖上去。
    襄阳公主的打算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崔柳氏这个柳家‘女’子却是个没心机的,竟然真的上了她信口雌黄的当。
    襄阳公主大喜之下,不免几分忐忑,总觉得崔柳家人不至于这么病,不会这个崔柳氏乃是办猪吃老虎。
    果然不久,柳家对襄阳公主发动了攻击。
    宋御史弹劾襄阳公主通敌叛国,名则大胤朝功臣,实则蛮族‘奸’细,并列举了襄阳公主归南胤期间,南胤所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的受袭事件。
    很是巧合的是襄阳公主看了宋御史所弹劾的那些当地政fǔ袭击的时间和地址均与襄阳公主抵达的时间相符合。
    并且柳家还出示了襄阳公主在蛮族就怀有身孕的证据——一个蛮族巫医。
    而襄阳公主看到那个蛮族医生时,差点吐出血来。此人正是蛮族王庭的医师,曾经还多次给襄阳公主看过病。
    这下子朝廷哗然,朝里朝外有关襄阳公主是否是蛮族派过来的‘奸’细之事,吵得沸沸扬扬。
    民间甚至编了个话柄。绘声绘‘色’地描写襄阳公主如何记恨父仇,为报父仇,如何枉顾宪宗夫‘妇’的好心,执意嫁到蛮族,挑起蛮族和大胤朝的战争,并在大胤朝即将大胜蛮族之时,如何仗着公主身份,骗取大胤朝官员信任。
    又是如何挑拨宪宗和朝臣关系,引发朝廷动‘乱’,出卖大胤朝作战信息等等。
    这内里几乎将襄阳公主描写成了天下间头一号的‘女’间谍。
    襄阳公主一时尝到了崔大表哥那种有口难言的苦处。
    更可怕的是柳氏这个时候在朝廷上状告崔大表哥通‘奸’襄阳公主。导致襄阳公主怀有孽种。
    而与此同时崔大郎亦上告宪宗。与襄阳公主从无关系。请宪宗皇帝做主,为他洗刷清白。
    襄阳公主万万没想到崔柳两家极好名声的世家,竟然会光明正大地把事情揭开。赤‘裸’‘裸’地把家丑暴‘露’在外面。
    襄阳公主想咬死与崔大郎有了关系,但是没过多久她身上来了月事,她偷偷请了大夫一查探。
    大夫竟然告诉她,她并没有怀有身孕。
    襄阳公主这才发现她其实才是着了圈套的那个人。
    可一切皆晚了,她无身孕,恰巧证明了她故意挑起崔柳不和,甚至挑起宪宗和朝臣不和,也变相证明了她是蛮族‘奸’细的身份。
    最后的背叛总是来自身边,襄阳公主风雨飘零之际,她身边的老嬷嬷突然将她告上了朝廷。一干莫名其妙出现的证据,再次打得襄阳公主措手不及。
    聪明反被聪明误,襄阳公主锒铛入狱,成了大胤朝头一个被斩首的皇‘女’。
    “为什么,嬷嬷?到底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整整伺候了我近三十余年,你我情分堪比亲生母‘女’,你为何?”
    襄阳公主死前见到了伺候了她一辈子的贴身李嬷嬷,李嬷嬷是她出生就来到身边的教养嬷嬷,对于她来说,比毫无印象的生母还重要的存在。
    襄阳公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背叛她。
    “公主,不要难过,吃了这断头饭,嬷嬷就会来陪着你,继续伺候你……”
    李嬷嬷神情平静,就像从前一般,不管是深处繁华,还是没落寂寥,不管是她得意,还是她失意,她总是那么平静。
    从前李嬷嬷的稳重平静,总让她觉得安心,但现在她却有种骨子里发寒地感觉。
    “为什么嬷嬷,为什么?”
    “你告诉我,总让我做个明白鬼,不要被算计死了,还一无所知?”
    “为什么啊,嬷嬷?看在我是你一手养大的份上,你让我明白一点。”
    李嬷嬷叹了口气,“我的孩子,你为什么总是要‘弄’明白所有事情来着呢?人难得糊涂,糊涂未曾不是一种幸福。”
    “我不要糊涂,我就死也要明明白白。”襄阳公主眼泪‘混’着汗水流,身上的疼痛挡不住心里的痛。
    “嬷嬷,你为什么要做叛徒,为什么要背叛我?”
    李嬷嬷幽幽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襄阳公主,静谧地神情,仿佛生在佛堂,而不是‘阴’暗的监狱。
    “公主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但是从来也没有忠于过你?我从不是你的人,或者说从不是任何皇子皇孙的人。”
    “啊?”
    襄阳公主一时傻眼,“你是谁的人?”
    李嬷嬷整个人恍惚起来,仿佛陷入了一种极端狂热地回忆,“我所追寻的那个人,纵使死了,我依然为她而活!为了她的意念,她的理想,乃至于她的延续……”
    襄阳公主无法理解李嬷嬷那种癫狂的情感,她只觉得从心底被抛弃,泪水‘混’着汗水流进了嘴里。
    “她是谁?“
    李嬷嬷不答。
    她苦笑,王府没了,年幼的她不曾哭,她太小了。
    被宪宗夫‘妇’‘逼’得不得不远嫁蛮族,她也不曾哭,她心死了。
    等到蛮族艰难,饱受欺凌和侮辱,她更不曾哭,她太倔强。
    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的臣子通通被叛‘乱’者杀死,她仍然没有哭,死得非她所爱。
    但是这一天她哭了,弃人者,终将被人所弃。
    她抛弃了太多人,为了目的,利益和生存。
    这一天她被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为了不知所云的人给抛弃了。
    “呵呵……”
    襄阳公主仔细看了看这个对于她来说,是母亲,是忠仆,是唯一的亲人的老‘女’人,苦笑一声,一口饮尽李嬷嬷带来的断头酒,“是我傻,人背叛需要什么理由。嬷嬷,这杯酒饮尽,咱们就断了情分,但愿来世再也不相识。”
    李嬷嬷仍然似从前一般宠溺地看着襄阳公主饮尽酒,看着她因毒发作,而青紫的脸,渗血的眼,以及断了的呼吸。
    直到襄阳公主死绝,才上前给襄阳公主擦干净脸,才道,“别怕,公主,别怕公主,老奴很快来陪你了,不管是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老奴都会忠心伺候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背叛你来着。”
    李嬷嬷平静木讷的脸,泪眼浑浊,终于说出了襄阳公主最想知道的秘密,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藏得住秘密。公主你去了,老奴就将这个秘密给你带走。老奴是张太后的人,自你出生前就安排在王府的人。“
    李嬷嬷说完,人就断了生息,显然也是早早服了毒的。
    没过多久,牢房里走进一个瘸‘腿’的老人,他挪着步子,拉开李嬷嬷,将襄阳公主和李嬷嬷二人的尸身放好,又将毒酒的酒壶襄阳公主手上取走,叹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
    临走时,朝李嬷嬷看了一眼,给她合上眼,“老伙计何必呢?咱们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是做这样的事情,何必和一个任务对象一起死呢?砍头疼,喝‘药’也是疼的……“
    老瘸子絮絮叨叨很久,等差不多有人来了,才晃悠悠地走出大‘门’,到了‘门’口看到牢头,才道,“张大人,刚才那个老婆子进去许久,还不见出来,该不会是想不开,做了劫狱的事儿?”
    “哼,劫狱,鬼都知道她害惨了自家主子,怎么还会帮着自家主子劫狱来着?”牢头不屑撇嘴,“怕只怕是趁机来报复的。”
    老瘸子听罢,连连点头,“还是大人高见,听说那襄阳公主跋扈着,是个大大的坏人,可见老婆子曾经受过她许多气,这才趁机报仇雪恨来着。”
    牢头听了老瘸子干巴巴的奉承,很是没劲地推开他,“去去,少拍马,大爷不吃这一套,还不快把好酒好菜送上,我看你熊样,怕又去勒索那些子探监的犯人家属……”
    牢头敲打地话让老瘸子苦起脸,不情不愿地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牢头满意地颠颠,又瞥了几眼老瘸子,呵斥道,“后面是什么?拿出来看看,你个死瘸子,还有胆子‘私’藏东西。”
    牢头边说边挥手,老瘸子吓得缩头,‘露’出了银‘色’酒壶。
    “乖乖的,这还是纯银的。”
    牢头对者酒壶咬了两口,上面两口浅浅牙印,让他‘露’出一抹贪婪猥琐地笑,可这笑容只维持了半会儿,就如何里面的襄阳公主二人一般,再也起不来。
    老瘸子叹息,“何必呢?人太贪总要付出代价的,银钱哪里比得过‘性’命。”
    老瘸子虽这边说,脸上还是‘露’出几分得意。如今整个牢房知道他来的都死了,他也该消失在人群里,回乡务农。
    老瘸子想到家乡刚刚牙牙学语的孙子,就‘露’出一抹笑意。
    看着天边的云彩,霞光下的城池,这泱泱大国的皇城如此巍峨辉煌,却不见下面尸骨森森。
    曾经死的人太多,现在死的人还会更多。
    娘娘深谋远虑,却不见得算无遗漏,这不就着了后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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