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江山

第41章


许方善看了看那个孩子,不过几个月大,他哪里懂什么干妈,怕是连妈妈也不明白是个什么概念吧。不过也好,不知便不累。许方善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到了浦口码头才被人叫起来。
  长廊有人跟她说话,街边有人跟她说话,但是他们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楚。是不是问她易存在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都听不清楚。
  有股力量,让许方善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诊所,那些涂料其实已经掉了,惠民诊所也看不大出来了,除非是见过这些字曾经的清晰模样的人才认得出来吧。
  许方善没去花盆底下拿钥匙开门,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她想啊想,怎么也没弄清楚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许方善像往常一样等易存在来接她去搭渡轮上班,可是等啊等啊,易存在还是没有来,她一口气跑到诊所,想要质问他,却发现诊所里里外外站满了人。熟悉的病人和邻居看她来了赶紧招呼她:“许小姐,我们刚要去通知你呢,易大夫被警察抓走啦。”
  许方善差点没反应过来,看到屋内的狼藉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一步步靠近那些被掷在地上摔坏的东西,还有被撕掉的书籍,就连中药包也被扯得稀巴烂。有个人上前递给她张纸条,说是易大夫临走时托付他交给许小姐的。
  许方善打开对折的纸条,是易存在的小楷字: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也许是中药的味道太过熏人,许方善直直地倒了下去,围观的人一层层的围住她,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完全黑暗。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都要快睡着了,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天黑了,许方善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可是腿麻了,根本用不上力气。
  “方善?”是陆渐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我腿麻了,动不了。”许方善这时候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陆渐,昨天的一幕还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陆渐倒像是没事人,“我骑车的,要不我推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会儿就好了,你先走吧。”
  陆渐什么都没说,转身骑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番外二 花荡的幸福 第一节
  十二月的锦江温度并不算很低,但是由于湿气太重,反倒显得比北方还要寒冷。江面起了寒烟,但是并不浓厚,也没有结冰,薄薄的冰层也要到最冷的时候才会出现,但是轮船却是一年开到头,即便有薄薄的冰层,也没法阻挡轮船前部的龙骨。这个时候若是旅人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心头必是凄苦的情绪,因为即便裹着裘衣,江面的寒风依然会把你吹到心骨凄寒。
  易存在和许方善卧在船舱内,两人合着一床棉被互相取暖,这个时节是轮船的淡季,因为太冷而春节又还远远没有到来,没什么人愿意搭这冷飕飕的船去哪里,所以他们十分好运的分到了一个单间,不至于挤在公用的大舱内。严秉良则住在他们的隔壁的舱内。
  许方善被冻得有些微微咳嗽,她怕吵到易存在睡觉,特地压低了声音轻咳,但是易存在还是醒了,许方善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是我把你吵醒了么?”易存在摇摇头,他警惕地看着舱门,好像什么就要马上进来一样。
  许方善被他吓了一跳,问他看什么呢?易存在回过头来跟她说:“这两三日不要睡得太沉,等到了中山再好好睡。”许方善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其实不止他害怕,许方善也是担心得要命,她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安危,而是易存在。严秉良一路跟着他们,名义上是要保护他们,其实是害怕他们去投靠中央政府或是中央政府的人来抓走易存在,真有那样的情况的话,严秉良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枪解决了易存在。
  许方善害怕地打了个哆嗦,易存在以为她是冷了,就说:“我去再要一条被子。”许方善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她的眼睛一刻也不要离开他,再说这船上哪里还有多余的被子给他们用,旁人都是自己卷了铺盖来的,只有他们什么都没带。他们只要两个人可以平安离开。易存在也明白过来,便俯身抱住许方善,让她睡在自己的怀中。许方善扣紧住易存在的双手,生怕他会跑掉似的。
  黑夜的江面是可怕的,这艘船将近傍晚才从渡口出发,现在行驶在这乌黑浓密的夜间,不知深浅的江水就在它的脚下,它不能后退,唯有缓缓前行。船舱内原本已是十分的寂静,乘客多半睡着了,睁着眼的,恐怕只有易存在、许方善和严秉良了。
  突然的一声尖叫打破的整艘船的宁静,然后整艘船都没有了亮光,乘客们都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掌灯的船员,匆匆地跑进大舱内,大声地解释道:“对不住各位了,这船的发动机突然坏了,我们的维修人员正在努力地抢修。”此话一出乘客们炸开了花,有人质问他什么时候能够修好,又有人说到底能不能修好,还有胆小的女人已经吓得快哭了。
  那人又说:“大家静一静!”大家这才止了话,屏住了呼吸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台发动机坏了,我们还有备用的,所以不用太担心。但是备用的发动机需要很多的人力,我们现在又要维修,又要通知各位,还要查看水况以及周围的状况,人手就不够了,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下去,准备启动备用发动机。”他刚刚说完就有很多的男人站了起来,一两个有家属的男人不是被自己的老婆拽着,就是被自己的孩子拽着,但是也执意要去。
  那人看了看站起来的人数,对那两个拖家带口的男人说:“谢谢你们了,这里人够了,你们就陪在老婆孩子身边吧,让他们安心点。”说完就领着一群人走了。大舱里又陷入了黑暗,巨大的恐惧包裹着这群人,没有人敢继续睡觉了。
  易存在和许方善也是刚刚被通知了这件事,好在他们从小舱的抽屉里发现了半截蜡烛和几根火柴,应该是上一位乘客留下的,他们便点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小床上,易存在在背后抱住许方善,许方善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分别了那么久,不是无话可说,只是现在确实不是甜言蜜语的时候,他们彼此依靠着,感觉着对方的呼吸和体温,就已经很足够了。
  正当易存在和许方善你侬我侬之时,小舱的门被人踹开了,他们像受了惊吓似的跳下床,易存在已经抄起了准备好的一根木棍。进来的人一点也不让他们惊讶,正是隔壁的严秉良,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对准了易存在。三个人僵持着一动也不动,空气也像凝固了般叫人透不过气来。
  许方善看着严秉良,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戴着金丝框眼睛,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来拉拢她的绅士了。他现在穿着及膝的黑色风衣,整个人嶙峋得快要撑不起这件衣服了,活像一个亡命之徒。
  许方善试图走近他,结果遭到了严秉良和易存在两个人的怒吼,她停下脚步,蹲在原地哭了,她大声地质问严秉良:“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这么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易存在站在原地,他不能走到许方善的身边,万一子弹不长眼,打到的不是他,而是许方善,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他让许方善别哭了。严秉良却是抿着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而严秉良自己也想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蜡烛微弱的光,照在三个人的脸上和身上,严秉良看着对面的易存在,烛光照亮他半边脸,那张与易存原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严秉良也想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要杀他,是易存原的命令还是他自己本身的宿命?再看一眼许方善,那个跟他同谋一起绑架秦墨的可怜女子,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杀了她的爱人。
  严秉良在内心深处问了自己无数次,他到底该不该杀了易存在。但是内心的回答与他现实的任务互相矛盾,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杀了易存在。
  船舱内突然变得摇摇晃晃,像是这艘搭船突然撞到什么什么东西,严秉良没有把握好自己的,一个踉跄撞了出去,手里的枪也飞掉了。许方眼疾手快,立马扑过去握住了枪,与此同时,易存在也按住了跌倒在地的严秉良。
  这下局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严秉良成了瓮中之鳖,他昂起头颅,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许方善在晃动的船舱内镇定地走向他,手里的枪对着严秉良的脑袋。易存在喝止她:“许方善!”许方善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把枪指着严秉良的脑袋,眼睛里面却是迫不得已和恐惧,她的声音颤颤巍巍,“我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们,那还不如让我杀了你!”
  易存在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却不能松开严秉良去夺许方善的枪,只能一直地劝她:“方善,你别这样,他也不是真的想杀我,只是这个任务不完成,他也不会好过,他并不是有心的,方善,放下枪。”许方善转过头看看易存在,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的易存在,那个皮肤白皙,头发乌黑的俊俏大夫,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折磨的面黄肌瘦,满眼血丝。她已经满眼是泪,但是握着枪的手越发紧了。
番外二 花荡的幸福 第二节
  许方善固执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对准了严秉良,易存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松了严秉良,自己站到了他的前面。
  船晃动得越发厉害了,外面的叫声也更大了,严秉良仿佛听到有人说快逃,舱内进水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