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江山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替他挡着枪口的易存在，冷笑了两声道：“你们别惺惺作态了，这船马上就要沉了，你们快点逃吧，我受了伤，走不了了，你们也不用争执着要不要毙了我，只把我放在这儿，我自然就活不了命了。”
  易存在听了这话回头看他，只见严秉良的腿上还压着东西，他便立马回头对许方善说：“听到没，船要沉了，把枪扔了，赶紧逃命！”许方善已经惊呆了，手里的枪也自然的滑落到了地上，她拽着易存在，催他赶紧走。易存在却推开她的手，让她先走，说他随后就来，然后他就跑过去搬开压着严秉良的柜子，问他能不能站起来。
  许方善又急又气，这个呆子大夫做惯了，谁的命都要救！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呆子留下来救人而自己逃跑，她也跑过去，撑住严秉良的另外半个身子，和易存在两个人撑着他往外走。严秉良急得大叫：“你们不要以为你们这样对我，我就会感激你们，我劝你们马上松手，不然等我找着机会，我照样杀了你们。”易存在和许方善根本不理他，只顾用最快的速度前进。
  等他们到甲板上时，所有的木筏都被派上了用场，其他乘客也全都走掉了，只剩下几个人在那里穿救生衣。其中一个人看到易存在和许方善撑着受伤的严秉良，赶紧走过来丢了三件救生衣给他们，万分抱歉地说：“身为船长，我为你们今天的遭遇表示道歉，更抱歉的是救生木筏已经全部用上了，你们赶紧穿了救生衣逃生吧。待会儿一起落水，我和我的下属们会尽全力护送你们到岸边。”
  易存在和许方善听了连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赶紧穿了救生衣，也帮严秉良穿上，随后船长一声令下，包括易存在、许方善和严秉良在内的十个人一起跳入了水中。
  十二月的江水寒冷刺骨，许方善都快觉得自己没知觉了，易存在游过来找到她，拖着她的脑袋往前游，寻找一同跳下来的严秉良和船长他们。
  十二月的夜晚天空干净得出奇，像是一块滑溜溜的黑色大幕遮蔽着星辰，零星的几颗星星根本不能为人指路，易存在只想快点找到船长他们，这样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刚游了几米，就听到严秉良在不远处大叫：“嗨！我们在这里！”易存在拖着许方善游了过去，船长已经安排了人拖着严秉良前进，自己又叫了几个人过来帮助易存在和许方善。他告诉易存在，幸好出事的这条水道比较窄，他们出事的地点离岸比较近，而且这岸边不远处就有村镇，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一行十人往前行径着，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多余的话，力气都被用来活命了。游了不知多久，一个眼尖的家伙突然欢呼着吹起了口哨，他惊喜的大叫道：“看啊！前面有灯光！”其他人随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岸边有一处暗淡的火光，众人的心中都燃起了希望，在这最后的冲刺里都卯足了劲。
  等到岸边的时候大家都瘫在了地上，男人们重重地呼吸，一会儿大笑一声，许方善则是看着易存在，眼眶里噙满了泪，易存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对着她笑。严秉良看着易存在和许方善，内心纠结透了，想表达下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
  寒风在这午夜吹袭着这群人，加上全身都湿透了，每个人都在劫后余生里瑟瑟发抖。船长第一个站起来说：“赶紧走吧，这样下去没被淹死反而被冻死了，多不值当。”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待易存在和许方善去看严秉良时，已经有人架着他往前走了。
  到了那个有亮光的屋子前，船长上前去敲门，却半天没有人回应，他又敲了几次，才有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过来开门。
  那个男人看着外面站着的十个人，又都湿淋淋的，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船长便一一告诉了。那个男人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等一下。”
  过了十分钟的光景，男人带了一个穿桃红色棉袄的女人出来，对船长说：“这屋子本来就是供人休息用的，我也不常来，里面有水，有火炉，你们自己用着吧，我们先回家了，你们走的时候把门关好就行。”说罢就带着女人离开了，船长和其他人都在他们身后千恩万谢，那个男人只是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进去之后拉了一块布帘子，许方善坐在里面拧湿的衣服，男人们坐在外面拧湿的衣服，严秉良因为腿受伤的缘故不能动弹，还是易存在帮他把衣服都脱下来烘干。
  火炉在中间，冒出的热气让整间房子都格外的温暖，船长又叫人煮了水，滚烫的热水递到嘴边，更觉得舒服了。
  易存在端了杯水送进去给许方善，见许方善只穿着极薄的内衣，他赶紧偏过了头，把水递过去，许方善也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解释道：“这些毛衣和外套都太厚了，一时干不了。”这句话引得外面的大老爷们儿哈哈大笑，打趣道：“你们之间还害什么羞啊。”许方善听了更加面红耳赤。
  冬天的清晨在六点多钟才缓缓而来，大家的衣服都烘干了，便商讨着怎么回去。严秉良赶忙朝易存在使眼色，其他人是可以回去，还可以拿事故补偿，但是易存在和许方善是万万不可回去的。
  易存在明白了严秉良的眼色，对船长说：“我们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了。”船长吃惊地问为什么。严秉良苍白着脸色替易存在解释道：“因为我这腿啊，好像是断掉了，得先去医院治疗一下。”船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易存在和许方善，就说：“那好吧，这样，到时候你们去轮船公司索要事故补偿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姓戴，你就说找戴船长就行了。”
  易存在十分感谢地回他：“那真是谢谢戴船长了。”戴船长哈哈大笑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害的你们差点送命，你们就是要我给你们磕头道歉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姓什么啊小伙子，到时候你去找我，别人一通报，我得知道你是谁才行啊。”易存在想了想说：“我姓魏，叫我小魏就行了。”船长点了点头，然后与他们告别，带着他的下属们离开了。
番外二 花荡的幸福 第三节
  火炉已经停了柴火，剩下的没有烧完的柴火冒着极为细小的火苗。许方善看着火苗忽长忽短，心里却全是问号，她问易存在：“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易存在看了看严秉良，说道：“先把他送到医院，我们再乘船去中山。”
  严秉良的疼痛昨日就痛入骨髓了，此时更是疼得直冒汗，他说话很慢，但是也要告诉易存在和许方善，“别回中山或是浦口了，不安全，就算联军不再派人去追杀你，中央政府也不会放过你。”
  易存在和许方善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主意，严秉良又说：“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跟我回我的故乡吧，就在这附近的花荡镇，隶属锦江，没人会想到你们就躲在锦江的小县城里。”易存在和许方善相互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斜躺在火炉旁边草席上的严秉良，易存在说：“那就去花荡镇吧。”他站起身来，把剩下的水倒进火炉里，火“嘶”地一下就全灭了。
  三个人租了辆驴车，下午时分才到花荡镇，严秉良指挥着赶车人把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许方善掏出钱来给赶车人。
  严秉良家的宅子是两层石楼，这一带的房子都是这个模样，许方善看了看旁边，是栋跟严秉良家宅子几乎对称的房子。
  严秉良“吱呀”一下推开院门，一层厚厚的灰就落了下来，他捂住嘴巴，灰尘遮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模样。易存在让严秉良站着别动，他进去看看，脚还没迈进门，就听见隔壁的院门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但是样子看起来很年轻，也就比许方善大个一两岁吧。她穿着秋香色的棉袄，一条深棕色的棉裤，脚上是一双绣花的珊瑚红棉鞋，她瞪着眼睛看他们，脸上除了惊讶的表情就是分布不均的雀斑。她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易存在和许方善答不上话来，严秉良艰难地转过身来，看到面前这个妇人，叫了声：“小玫？”
  原来这个人是严秉良的旧识，叫做宫小玫。宫小玫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便盯了那人看了两眼，半晌才认出是严秉良。她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严秉良，上下打量着他，看他瘦弱的身体和病态的面容，以及拖在那的一条腿。
  宫小玫忽然就有冒出眼泪的感觉，她哥哥嫂嫂出事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要哭，如今是怎么了？她赶紧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上前扶严秉良，问他：“阿良，你这是怎么了？”严秉良朝他笑笑，说：“不小心摔折了腿，没事的。”宫小玫赶紧招呼着严秉良带着易存在和许方善去她家里。
  来不及叙旧，宫小玫就出去找大夫来医治严秉良，她让儿子招呼客人。
  她的儿子小飞还是五岁的孩子，却一点都不怯生，他看了看他们三人，然后说：“我先去烧点热水，你们在这坐会儿。”说完也不听别人的回答，自己就去了厨房。许方善用胳膊*捅严秉良，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跟小玫是什么关系啊？怎么她见了你要哭似的？难不成你是她分别多年的情郎？”
  易存在拽过许方善，用眼睛瞪她，许方善吐了吐舌头，又拿眼睛去扫严秉良。严秉良伤得重了些，加上后来落水着了凉，现在整个人身体里烧得火热，外面却是觉得寒冷，他的面色已经苍白了，嘴巴也白里透紫，但好在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他的语气已经很微弱，却还是回答许方善的问话，他说：“小玫跟我是青梅竹马，我们一块儿长大，彼此都以为会跟对方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