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纪

第38章


如果不是自己根本什么神谕都不会看到的话。 
  她看见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甲男子,于是轻轻的笑了笑。
  “渊将军,我们走吧。”
  
  渊晢抬头惊讶地看着她,他几乎认不出她了。她穿着白色的曳地长裙,腰间缀着银色的蝴蝶与浅色的环佩,墨色的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这个女子一直是清冷的,而此时的她却仿佛早已经脱离了俗世——她戴着纯银的发冠,脸上遮了闪着银光的缨络,看不见亦或是她跟本就毫无表情。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和他,不,是所有的他们,都已经改变了太多。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各种纷至沓来的想法里,年轻的将军迟疑着,忘记了所有反应。
  潋焱轻轻地叹了口气,俯身掺起了跪在地上出神的的男子,想开口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圣女,将军,船都备好了。瑾王和王妃正在祭川之泮等着。”
  “知道了。”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军似乎有些动容,他退后一步微微欠身,低声道:“恭请圣女上轿。”
  
  祭川之泮。银紫色的十六人轿子停在了距离人群三丈处,渊晢掀开轿帘,一只素白的随即手搭上了他的戴着黑色护手的手臂,白衣的圣女缓步从搭好的木阶上走了下来。
  一身浅紫色王袍的瑾澌远远地看着走近的二人,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只会越隔越远。
  明明是近到可以听见她周身荡开的环佩轻响的距离,而他看着她宛如孤鹤踏雪的飘渺身影,几乎难以抑制地想要伸出反复收紧的手。
  他不止一次地自作主张没收着她的自由,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猎翯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想法,或许是怕她早就想离自己而去了吧。
  然而为什么,他看着她翩然走近,却感觉她正在走向一个莫大的晦暗的深渊,走向了逃不脱的宿命。
  
  “微臣渊晢参见瑾王,王妃。”跟着潋焱身后的渊晢在她终于停下以后上前半跪于地。
  “起来吧,”瑾澌抬起右手,微哑的声音却听不出多少语气,“渊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这次黎国之行,还望渊将军保护好圣女,同时带回天命神谕。”
  “微臣定不辱使命。”已经起身的渊晢深深俯下头,嘴角紧紧地抿着。
  瑾澌略微偏首,看见兀自站立的女子,她并没有看自己一眼,视线只牢牢地落在远处绛枫林,似乎想将这曾经熟悉的风景烙入眼底。缨络的掩映下,她涂了白色胭脂的嘴角竟缓缓弯成了微笑的弧度。
  “请圣女为瑾王,王妃祝福。”福伯的声音打破了不适时的沉寂。
  于是潋焱收回目光,款款走到比肩而立的两人面前。与瑾澌相同,猎翯身上的凤袍也是淡淡的紫色,像是从瑾国的紫蝶旗上漂下的颜色。煦风吹过,两片淡紫色的一角浅浅的纠缠在一起——同世间所有的夫妻一样,他们站在一起,就能让任何旁观的人因艳羡生出相依相伴的痴念。
  在那个念头出来时,潋焱几乎感觉到了指尖的颤抖,但是随即恢复自持。她本来就是个冷静从容的人,更何况现在,她是瑾国圣女。她略微仰首,露出只属于圣女尊贵而优雅的笑容,随后双手落在胸前,低头祈祷。最后,她终于掀开了面前的缨络,吻在了瑾王与王妃的额头。
  如果这是很久以前该有多好。
  那一刻,这样的想法同时席卷了四个人的大脑。
  
  昨天晚上,顾惹尘去见了潋焱,照旧是一脸玩世不恭,顾惹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潋焱表达他的依依不舍。就在潋焱以为这会是一场没有主题的送别时,少年却在最后对她说道:“你别怪他。”
  怪他?她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他让她逃避,这已经是他对她最好的庇护。
  
  “再见。”潋焱知道自己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这样想着,却甚至不知如何牵动嘴唇。然而转身的步法却记得甚牢,她放下面前的缨络,人随即兀自走出去。
  再没有瑾澌与猎翯,甚至这世上也在没有一个叫潋焱的女子,至于圣女与瑾王之间,应也不必说什么道别的话吧。
  只是为什么,明明早已经被挖空的心脏,仍旧在拼命的喊疼。
  
  “渊晢!”
  渊晢转身的那一刻,猎翯突然感觉到胸口的阵阵痉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她的身体,取出心脏,血淋淋地掷向远处。一切似乎发生在瞬间,来不及仔细思考,她突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大步离去的的将军——那个她曾爱之如生命的男人。
  一身戎装的渊晢身体倏地僵了一下,然而马上,他缓缓地,冷静而决绝地一根一根地分开了她的手指。潋焱侧身看着这一变故从发生到结束,然后她快速而优雅地重新向瑾澌与几乎愣在原地的王妃重新施了礼,微仰着头的背影清冷而高贵。没有人看清她隐藏在银丝络子下的表情,而瑾澌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握紧。
  只有泪痕满面的少女突然笑了,是的,她听见了渊晢的话。他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我会平安回来的。”
  那么,说定了。 
  
  在潋焱的脚即将踏上挂着紫蝶旗的官船时,一直静立在瑾澌身旁的福伯朗声喊道:“恭送圣女!”
  岸边的人于是齐齐下跪:“愿圣女与渊将军平安归来。”
  一直未曾回头的白衣女子身形滞了一下,脚步却未曾停留。
  
  “公子,我们回去吧。”岸旁的绛枫林里,少女替少年拂去肩上的暗紫色枫叶,语气里几乎带上哭腔。
  “前往黎国的船已经走远了,公子你已经在这站了一上午了,这里湿气重,你明知道自己受不得寒的······。”
  “小虞,我想去黎国。”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埋头在少女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24
24、木落 ... 
 
 
  “回去吧,水上风大。”渊晢陪潋焱在甲板上站了良久,终于说道。
  “我还没有柔弱到那个地步吧。”潋焱回头,嘴角扯起苦涩的笑容,“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赤着脚跟你在祭川上比凌波横渡,都还胜了你。”
  “那是我故意让着你。”只是那一次是回家,而这一次,是远行。
  “两年了,瑾澌他一直把你······把你安置在虚渺阁里,我真怕你吃不消这么远的路,还是回去吧。”
  “两年了吗?我倒真是记不清在那呆了多久了,甚至不知道黍离又开了几回,杨柳又绿了几场。我只是,很想你们,真的很想你们。”她的脸上是肆虐的泪水,那么多无处倾诉的委屈,她突然想全部倒出来。
  “潋焱,你的御焰还在吗?”他想他或许永远学不会怎么安慰别人,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都擅长顾左右而言他。
  “嗯。”潋焱知道了他的意图,于是偏过头,露出会意的笑容。
  渊晢从腰间拔出释木,盈盈的碧光从剑体透了出来。
  “怎么,不想试一试?”
  潋焱浅笑着出剑,剑芒交接的瞬间,天地绽放一片华彩——女子的脸颊漾出一个深深的梨涡,久违的笑容。
  “潋焱,你别怪他。”渊晢看着笑容辽远的女子轻声说。
  “你都不怪他,我又有什么理由。”每个人都要她原谅,她累了。
  “呵,是吗?”渊晢苦笑,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潋焱知道自己的残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一直觉得在渊晢面前她不需要装腔作势,这个对着谁都是一副温和笑容的少年是唯一一个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人,是唯一一个让自己也能像哥哥一样放心依靠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完全说话不经过大脑吧,她看见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想道歉,却再无法开口。
  有些伤口,一旦揭开,便无法再轻易愈合了。
  何况那伤口,根本就不曾愈合吧。
  
  “将军。”一名士兵上前。
  “什么事?”渊晢示意士兵到近前来。
  士兵会意,俯在渊晢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嗯,我知道了。先带圣女进舱休息,我去看看。”渊晢面色冷寂,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是。”士兵领命,看见依然蹙眉而立的白衣圣女,面露无措。
  “圣女,回去吧。”渊晢折腰施礼,随即大步离开,只剩下那带着些命令意味的沉着话语穿透腥淡的风,让人自觉不容抗拒。。
  
  “发生了什么事?”船身开始剧烈的上下颠簸,即便在船舱里,潋焱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撞击。
  “圣女,水上起了风浪,这会儿甲板上十分混乱,圣女还是在船舱里好生等待,以免伤了玉体。”守在舱门口的士兵恭敬地拦住他,却不肯后退一步。
  “让开,让我出去。”舱外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听着就让人心惊。
  “圣女,这是将军的命令,您不要为难我。”即使说着这样的话,士兵脸上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表情,依旧是一位冷淡的恭谨。
  “你拦不住我的。”潋焱作势要拔剑。
  “我知道。可是将军有令······”
  潋焱不再听他废话,缀满银饰的手劈在他的颈后。
  
  “保护圣女。”一眼就看见了她。渊晢早知道她不会在船舱里待下去,当即命令道。
  到底是瑾王亲自挑选的精兵,危难之下,竟是立马调整了队形,将潋焱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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