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公子,俏红颜

第33章


  暮色时分,蒙玉方回到相府。石兰在东圃阁屋檐廊下,见他回来,便忙吩咐婆子们去预备茶,自己却随他进到卧房。蒙玉换了衣裳,面色略有疲惫,只道:“采篱呢,咱们去繁花院罢,今儿有些累了,待早些吃了饭也好回来歇息。”石兰道:“采篱姐姐陪主母去慈光寺上香,还没回来呢。不如我去吩咐小厨房,公子便只在卧房将就着用些便可。”
  瑛夫人往日去慈光寺最多不过半日即回,蒙玉见她如是说,未免忧心道:“别不要出了什么事,待我瞧瞧去。”石兰虽上来劝说,一面拦阻让他不要出去,蒙玉哪里肯听,只管唤童墨,令备马。童墨适才将马已牵到马厩拴好,不禁也将他拦了,道:“公子莫要着急,待小的先去府门外看看,兴许主母就快回来了。”
  童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其实早就去瞧过了,当下只好再次来至门房里等候。那门房内今日本来是童烟当值,童墨进去却不见人影子,心中只一怔,正愣着,却听府门吱呀一声响了。瑛夫人回来了,原来是童烟早去了慈光寺迎接,童墨这才松口气,便笑着上前去侍候。但见他们一众三人皆神色有异,童墨未敢多说什么,只尾随其后往繁花院而去。
  因着今日上香,家中自然也吃素食,蒙玉陪瑛夫人略用了些晚饭,待敷衍他饭毕,瑛夫人心思不定,只强笑着说:“去罢,夜里读书莫要太累,我也乏了,想早点歇着。”蒙玉起身回声:“是”,却抬眼踌躇着又道:“瞧母亲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孩儿甚是担心。”
  瑛夫人怔了一怔,便笑道:“我儿不必记挂。想是多时不出门之故,今儿走得路多些,未免精神倦怠。”
  蒙玉躬身道:“还是让采篱留下替母亲把一把脉,孩儿才可安心。”说着,伸手向采篱略一示意,采篱早迎过来,回道:“公子且先回去,待我留下熬碗安神汤,服侍主母吃了也就无碍了。”蒙玉见说,方点点头,道:“如此最好。”便随同婆子退出房门。
  蒙玉一走,瑛夫人脸色立即便沉了下来,采篱待示意左右退下,方近前低低唤了声:“主母.......”瑛夫人抬起头,眉头紧锁,只问:“你可是瞧清楚了?那石塔下的女子果真便是玉瑶公主?”采篱道:“别的还罢了,虽然如今她已然落发为尼,僧袍裹身,只是她脸上那只梅花钿再也错了的,必是当日的玉瑶公主无疑。”
  瑛夫人哼了声,抬手便往面前几案上一拍,哐当作响:“真是冤孽!没想到这些年她一直没离开长安,竟在紫云庵出了家,她害得我们相府还不够?既是出家为何不走得远远的,莫非她还在打我们玉儿的主意不成,简直可恨!”采篱心中一紧,旋即说道:“当日我劝她去洛阳,也是想让她离得公子远远的,谁知她竟没走。不过主母先不要着急,毕竟她已然出家,断绝红尘,兴许是我们错怪她了。”瑛夫人喟然道:“我倒想是我多心,错怪她了呢。只是那紫云庵只在慈光寺隔壁,玉儿又是时常喜欢去寺里的,时日一久,保不齐他们便会遇上,这该如何是好。”
  采篱想着其中利害,心中猛地吃一惊,道:“此事......此事万万不能让公子知道啊。”瑛夫人忧心道:“我怎能不知,玉儿这两年心里刚将她撂下了些,若是得知她还活着,又知原是咱们一直瞒着他,到时他不定会做出何事来,只怕相府家便就不保,也未可知。”说着,点头沉吟了会儿,方又只道:“如今咱们唯有时刻看紧玉儿,让他好生待在府内温书,莫让她出门去,且缓一缓,咱们再想法子。”
第13章 落雪痴恨 【01】
  因着大半年各地干旱,过了一秋,又是滴雨未将,朝廷却加重赋税,以致激起众怒,怨声载道,四镇藩王便趁此纷纷作乱,举兵逼向长安。朱金凤随仇士良从幽州归来,已是一别数月,这日戌时方回至尚书府。朱景天眼见藩王造反,说话便兵临城下,圣上皇位不保,想着自己日后出路,未免忧虑重重,心中七上八下,见朱金凤此番回来,于是连夜将她叫进书房问话。
  父女俩终是多时不见,朱金凤又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满颊疲惫,风尘仆仆,朱景天见着她,一上来心中不禁陡然一酸,道一声:“凤儿.......”紧紧将她揽在怀里,朱金凤自也是心中酸楚,待伏在父亲肩头,嗓子里已然哽咽,半晌只无法吭声。到底还是朱景天先破涕为笑,安抚着她说:“好容易回来了,你我父女相见,却只是哭做什么。来,让爹爹好生瞧瞧,这段日子跟着你干爹,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
  丫鬟赤髻捧了茶来,朱景天这才拉着朱金凤的手往屏风前的胡床之上挨着坐了,见父女二人自是需要叙谈一番,赤髻将茶撂下,便躬身退了下去,只在房外听候。
  朱金凤正一正脸色,终于说道:“爹爹不知,那仇士良简直不是个东西,此去幽州他只想着百般算计女儿,哪里配得上‘干爹’二字。”朱景天愕然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仇士良为着拉拢幽州节度使李怀忠为自己所用,便私下应允要将朱金凤许给他做妾,朱金凤一怒之下搅乱了当日的晚宴,李怀忠与仇士良皆登时大怒,最后众人只得不欢而散。
  如今虽回来,仇士良却已对她心生怨恨,只不晓得他会耍什么手段来惩罚她呢。朱景天听她如是说,心中只觉着疼惜,不禁早黑起脸来,怒喝道:“老东西,平日压榨我还罢,如今却来欺负我女儿,当真以为我们朱家无人么!”转头看一眼朱金凤,又道:“凤儿,眼下形势圣上皇位尚且岌岌可危,那老东西咱们不用怕他,大不了爹爹带你离开这里,去河南投奔你朱温叔叔便是。”
  朱金凤怔了怔,眼中只是凄茫,正顿着,只听房门忒楞作响,却是赤髻慌慌张张敲门进来,面色惊得煞白,只道:“大人,小姐,不好啦,家丁来报,门外来了许多御林军,已将咱们尚书府团团包围。”朱金凤已知不妙,心中发颤,只一手紧紧拉住父亲,朱景天脸色凝重,忙说:“凤儿不用怕,随爹爹瞧瞧去。”
  已是初冬天气,院中一阵阵夜风森冷,直叫人手脚僵硬,心中寒凉。待由后宅出来,他们方行至正院甬路,只见一众御林军簇拥着仇士良已然闯了进来,那火把一层一层,火光闪烁,映着黝黑天幕,愈发令人毛骨悚然。朱景天顿住,佯装笑道:“仇大人这是为何呀,下官正待去拜见,怎知大人不请自来,下官真是有失远迎。”
  仇士良阴森一笑,说道:“朱老弟,想必金凤已然都告知你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到了这会儿咱家也不瞒你,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只要你答应金凤跟那李怀忠的婚事,咱家便不作计较,否则......哼,可别怪咱家翻脸无情!”朱景天见他一上来就撕破了脸,知道此番再也无退路,旋即道:“大人说得轻巧,我只金凤这一个女儿,岂能容你这般糟蹋,既然大人不顾往日情分,我自当奉陪到底。”
  仇士良瞥了眼朱金凤,见她满颊簇红,只不说话,那一分姿色已是压倒群芳,难怪李怀忠横竖非要得到她不可。心中想着,回头却哟了声,向朱景天说:“凤儿乃是我的干女儿,我岂能不心疼她?朱老弟,你可不要糊涂,自古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眼下各地藩王起兵造反,这大唐说话便要土崩瓦解,好歹你也是朝中命官,往日咱家也没亏待过你,不为别的,只为咱们大唐江山,你也该有点作为才是。何况凤儿嫁给那李怀忠到底也没什么不好啊?一样是日日锦衣玉食,一世的荣华富贵。”
  朱景天道:“大人此话差矣,那李怀忠如今已反,凤儿此一去必定受辱,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况且大人也知道,我家凤儿与东城相府崔家早有婚约,此事满城众人皆知,大人身居高位,莫非还想逼婚不成?”
  仇士良轻蔑一笑,只道:“少拿你那指腹为婚来蒙我,他们崔家算个什么东西?但凡我一句话,便令他们满门死无全尸。”朱景天直气得浑身哆嗦,握着金凤的手挡在她身前,父女二人皆手指冰凉。不过一怔之下,仇士良却又唤了副口气,一面笑着,一面凑上来柔声又说道:“朱老弟,那李怀忠虽风流好色些,却也是一方枭雄,凤儿跟了他,英雄美人,此等姻缘正是求之不来呢。”
  朱景天听他这么说,猛地恨声道:“阴险卑鄙,亏你想得出来,你为着满足自己的野心,不惜赔上我家凤儿终身幸福,简直人神共愤!大唐落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由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千古罪人!”仇士良陡然脸色一凝,喝道:“大胆!竟然敢对咱家出言不逊,我看是你活腻了,放肆的东西,咱家是不是罪人也不由得你混说。”朱景天嗤笑道:“你如此野心,岂能挡得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仇士良一时只答不上话来,心中怒火中烧,说到这里,随侍的小太监皆只躬着身,不敢抬头,旁侧的常公公沉吟着便上来佯装劝道:“大人息怒,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大人身子要紧。”说着,转而却向朱景天阴森一笑,方温言又道:“朱老弟,孰轻孰重,这可你要想清楚啊,倘若你依了大人呢,不但这尚书府可保无恙,老弟那也乃是大功一件啊,待大人改日奏明圣上,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倘或你不从,到时鱼死网破,这尚书府上百口人恐怕一个也甭想活命!”
  常公公笑里藏刀,惯会落井下石,昔日他在朱金凤面前何等恭逊,朱金凤瞅了他一眼,心中不由来气,又念及府中诸人的安危,一面思忖,一面只觉着浑身发冷,眼前这情势,由不得她不从,只是没想到当年蒙玉所面对的困境,如今竟然轮到自己头上,真是啼笑皆非,世事无常,讽刺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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