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公子,俏红颜

第35章


蒙玉蹙着眉默不作声。采篱又道:“本来公子的冬衣一直就没预备,眼前又下着雪,待雪停必定愈发寒冷,这下好了,倒可解这燃眉之急。”蒙玉怔了怔,这才忍不住问说:“怎么府内过冬的衣物都没准备吗?”
  采篱叹口气,方道:“咱们相府这些年不过用着旧时的积蓄过日子,只出不进,早就快赔尽了。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此中的艰难。”
  过了一日,那雪仍未停,倒演变成了雪灾。因着大雪阻路,街市的米粮旋即纷纷涨价,瑛夫人虽想尽法子来节省家用,无奈府内亏空已久,却愈发难以度日。倏忽已近月底,这天采篱来繁花院与瑛夫人对账簿子,进到敞厅却见乌压压聚了一屋子的人在那里。采篱略一躬身向瑛夫人行了礼,暂且不做声,只侍立一旁听候。
  瑛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家丁、婆子,小丫头,踌躇再三,终于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如今府里日子艰难,怕是留不得你们了。本来还想着待玉儿金榜高中,重振家业,眼下各地兵荒马乱的,我这个念想到底成了奢望,没的倒带累你们也跟着在这里等死,今儿打发你们出去,都各自去寻个出路去罢”说着,转头吩咐采篱道:“照着咱们商议好的,按例每人打赏他们些银子,这就让他们去罢。”
  采篱回声:“是”,方引着众人窸窸窣窣走了出去。府内下人心中自是明白,见说朱金凤远嫁幽州,便知相府如今连与尚书府攀亲,这最后的出路也断绝了,复兴无望,终究颓败到底。待一一领了银子,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只得就此离开。
  府中除了采篱,就有还有一石兰,其他小丫头都散出去了,家丁也只留童烟、童墨二人。采篱待将诸多事办妥,展眼却已是天黑。偌大的宅院恍惚骤然间被掏空了一般,冷寂沉沉,唯有那大雪仍纷纷扬扬卷落着。采篱便又来至繁花院,向瑛夫人回禀。
  瑛夫人独自坐在暖阁里,只听那雪声沙沙直落,心中冷到极点,见着采篱,未免酸楚,半晌方缓缓说道:“都去了罢?”采篱点点头,说:“大家知道大小姐退婚,公子考取功名又无望,主母这么做也是没法子,所以倒很谅解,主母无需自责。”瑛夫人听她这么说,正说到自己心坎上,便道:“倒难为你这么细心,处处帮我周旋。唉,金凤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这一远嫁,我诸多的心思便也冷了。”深深叹口气,又道:“崔家百年基业,就这么败了,可见人说的,繁华富贵不过弹指,到了今日我才明白。”不禁潸然泪下。
第14章 大结局  【01】
  十一月已入深冬。大雪初停,长安却整个成了座孤城。初二这日,蒙玉自然起得极早,待洗漱完,采篱便将朱金凤所送的那件猩红大氅拿了来,给他穿了,知道他急着去延兴门外送朱金凤出嫁,于是便道:“前儿主母置办了几样首饰,公子一并带过去,交给大小姐罢。”
  蒙玉待收拾妥当,方要出门去,却听童墨在窗外禀道:“韦家三公子来了。”说话打起帘子,正是韦三郎走了进来。蒙玉见他满颊青白,蟹青袍衫上落着一层层雪霜,只是气息急促,便知显然是一路跑了来的,待怔了怔方迎他进来,道:“三郎何事这般着急,暂且坐下暖和暖和。”
  韦三郎往火炉前坐了,这才抬头问说:“你可是要去城外送小姐去?”
  蒙玉道:“正打算出门呢,既然你来了,一会儿咱们一同前去便是。”韦三郎见说却顿住,只抬眼瞅了瞅旁边的采篱,采篱会意,方略一躬身只退出门外听候。蒙玉便沉吟道:“三郎有话不妨直说。时辰快到了,我怕是耽误不得呀。”
  韦三郎望着火炉中的炭火,一时思潮起伏,目光却缓缓低了下去,这才道:“此事憋在我心中这些年,本来早就不该对你隐瞒,你我兄弟一场,你自然带我极好,前段日子家母病重,亏得又有你相助,愈发令我觉着愧疚。如今大小姐远嫁,此事便也该有个了解了。”
  当下便将崔世渊当年如何枉死刑部大牢,又是朱金凤怎样筹划的连环计,使得玉瑶公主遭困,而后她虽已得救,却终究落魄不堪,只在紫云庵内削发为尼......前尘往事说来如在目前,直叫人伤怀不已。
  蒙玉半晌恍若未闻,隐约听着说如今玉瑶竟尚在人世,而父亲当日之死,虽非朱金凤所愿,却也是因她而起,只觉着难以相信。四年来压在心底的那一片痴,仿佛已成了灰,只道早沉到没有踪影的所在,可是那痛却偏偏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心中一次次喃喃说着这几个字,自己这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原来她就在长安,咫尺天涯,他只觉着不甘,那一年年的光阴,都枉负了,叫人怎能不伤心,怎能不痛惜。然而如今终究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却那么迟,这半生已然错过,都结束了。
  面前火炉中火光隐隐,空气却只是森冷,那寒凉恍若凝固,团团在四下包裹,便似将身子也要冻住。韦三郎见蒙玉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目光里尽是挣扎凄伤,知道他此时痛苦难挨,想了想却无言上去相劝。一怔之下,随起身走出房门,忙向采篱说了,然后又道:“蒙玉那样子甚是吓人,快怎样想个法子才好啊,可不要再出什么事。”
  采篱见说这前前后后蒙玉如今已尽知,心中不由惊骇一震,方要推门进房去,却听门一响,一袭红影闪过,蒙玉已然奔了出来。采篱旋即追上去,便要拉着他拦阻,一面道:“公子这又是何苦,玉瑶公主既然已出家,你们的缘分便就尽了,公子断不可鲁莽,又生事端。”
  她扑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蒙玉这才看着她,眼中若有血丝,猛地挥袖只将她甩开,道:“我只是不甘心,四年了,你们为何都要瞒着我?让开,今儿我定要去见她。”采篱又惊又怕,泪眼摩挲,旋即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跪到他脚下:“我知道公子心里苦,可是为着相府安宁,也为着公子前途,当时采篱也唯有这么做。事已至此,公子怎么还不明白,纵然公子今日见着她,又能怎样?不过各自陡增伤痛,回不了头了呀。”
  他如何不晓得,缘分尽了,回不了头了,回想往日种种,心中乱如团麻,可是那痛却深似刀痕,直痛得他满额冷汗涔涔,长泪直流。廊前的积雪白茫茫映着银光,恍惚梦境中一样,叫人百感交错,然而眼前却不是梦,因为梦还有醒来的时候,可是日后他却要永远永远活在这深深的痛苦之中。原来一直竟是自己错了,以为自己可以将她忘记,以为可以忘得干干净净,到头来终究是自己错了。
  采篱一面流泪,一面紧紧抱住他的双腿,他低头望着,她那样担忧凄迷的眼神也正望着他,迸了半晌,他终于深吁了口气,道:“起来罢,我答应你,只去看她最后一次,天黑前必定回府,然后此生不复相见......”深深躬下身去,方将采篱搀了起来。采篱见他如是说,知道不让他去这一次,只怕他心结难除,于是没再阻拦。蒙玉便径自直往南城紫云庵而去。
  韦三郎见他走了这才向采篱说道:“我也该去了。本来是大小姐让我来告知蒙玉这一切,大小姐今日远嫁,我也要去延兴门外,送大小姐最后一程。”采篱便将瑛夫人备好的首饰交与他,让他顺便带过去给朱金凤,只道:“这是我家主母送大小姐的,告诉大小姐,我跟我家主母都时刻记挂着她,只盼她到了那边一切安好,恕我们不便过去相送。”三郎将见说自然应允,便将首饰接过方匆忙离开。
  因着大雪初晴,正是日头明亮。延兴门外遍地茫茫白雪,鸟迹飞绝,更无行人出没,那雪地里早浩浩荡荡立着两列御林军,皆是一色钢盔铁甲,腰间悬着御赐佩戴,映着日头却愈发令人觉着寒森森一股冷意。
  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团团吹着朱金凤身上的大红披风,身后的那匹红狮子马噗嗤噗嗤发出凄厉的嘶鸣。朱金凤立在御林军前,两眼却盯着那城门,因为要离开了,只是万分不舍。本来那幽州节度使李怀忠原已有三房妻妾,此番朱金凤嫁给他,不过是仇士良想拿她向那李怀忠献媚而已。所以一切礼仪从简,朱金凤自然没有凤冠霞帔,身边除了跟着丫鬟赤髻便再无旁人,朱景天不堪忍受父女分别之痛,便也未到场。
  等到这时候,仇士良原是要一同前去幽州的,这会儿坐在马车内早已不耐烦,旋即吩咐随从的小太监过去催促。小太监到了朱金凤跟前,恭恭敬敬行个礼,道:“时辰不早了,仇大人请大小姐速速启程。”朱金凤两眼凄迷,仍旧望着那高高的城门却只不答话,赤髻便向那小太监啐道:“又不是你赶着去投胎,急什么,我家小姐自有分寸,少来多嘴!”
  小太监被喝得顿住方不再言语,低头侍立一旁。朱金凤这才转过身来,赤髻见她眉间只是失望,几欲落泪,不觉唤了声:“大小姐......”朱金凤摇一摇头,眼角的泪珠却簌簌直下,只道:“他不会来了,不会来了!”赤髻心中一酸,硬着头皮说:“小姐不要伤心,兴许蒙玉公子此刻正在路上,咱们再等等罢。”
  话犹未落,当下两人皆震了震,只见那城门前的雪地中果然远远地浮出个人影。待那人走近了,方抬眼瞧着原来竟是韦三郎。朱金凤见三郎独自前来,便早已明了,只觉心中冷到了极点。
  韦三郎先将瑛夫人所赠之物交给赤髻收着,这才一一向朱金凤回禀,说:“依着大小姐的吩咐,我将当年之事尽皆告知了蒙玉,如今终究不必再隐瞒,好歹我也可安心了,特来向大小姐复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