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汲清湘燃楚竹

第79章


  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除了无休无止的绝望。
  
   
 32、三十二 ... 
 
 
  
  【三十二】江楚竹
  自母亲离世后,我的生命里,早已没有了亲情。
  然后我遇到阿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动,唯一一次的,明白了爱。
  看见阿筝披着大红的婚服站在别人的身边时,我心痛的以为我就要死去。
  但是现在,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看着庭院中凋零的草木,我明白还活着。
  因为我还有感觉,我还要继续经受着痛苦的折磨。
  
  十一月,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
  今年雨水颇多,第一场雪也来的极早。
  还未到十二月,草木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洁白。粉末状的雪屑落地及化,只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看出点点未央花的痕迹来。
  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为六出。
  六,即为轮回。
  未央,亦是没有结束,没有尽头之意。
  故称,雪花为未央花。
  没有结束,没有尽头。
  我不知道我的痛苦,何时结束,何处尽头。
  
  庭院中草木凋零,寒风凛冽,一片惨淡的景象。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手中的杯盏早已凉透。
  视线触及的地方,一架孤零零的秋千,在冷风中轻轻晃动。
  我记得我能下床行走的时候,是在醒来的半月之后。
  那半月时间,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阿筝。唯一的印象,便是那日透过绿纱窗的阳光中,阿筝挽起的发髻,秀美的脖颈包裹在高高的立领之中。那是已嫁为人妇的女子的装束。
  我能下床时,便迫不及待推门出去。我要去见她。
  然而推开屋门,看见的便是阿筝坐在这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脚尖轻轻点在地上的小草上,碾碎后的汁水带着草叶的清香,染绿了白色的绣花鞋尖。
  一时相望,无语凝噎。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没事,我便安心了。”她微微笑着,跳下秋千。
  轻飘飘扔下这样一句话后,转身便要离开。
  “为什么?阿筝。”我问。
  她看着我,抬起手,抚摸我的眉眼。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楚竹,别问了。好么?”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离开我的视线,也就此离开我的生命。
  我不知道我如果伸出手去,还能否继续抓住她。
  她似一指流沙,而我的内心,早已苍老了年华。
  
  视线所及之处,一丛枯黄的杜鹃花木。
  杜鹃又名子规。
  我此刻,突然想到了“渡寐子归”。
  
  “王府后山深处,有一处峡谷。周山环绕,树木葱茏,温泉不断,谷底四季如春。”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叶倾缓缓走过来,在我身边,冰冷的石阶上坐下。
  “什么?”我淡淡的,随口接过他的话问道,内心却是一点没有好奇,我觉得我已经丧失了所有思考的感觉。
  他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初冬季节冰蓝色的天空:“我曾经答应过阿筝,在大雪纷飞的冬季,我会带她去后山深处,寻一方落英缤纷的四季春啊。”
  他偏头来看着我:“你要带她去么?我可以告诉你,那处峡谷怎么走。”
  我半眯起眼,盯着手中茶盏,漫不经心做出欣赏上面花纹的样子。
  良久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答道:“不用。”
  他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寒风忽过,枯黄的残叶自脚边滑去。
  他看着庭院中的枯枝,轻声说道:“墨闲现在快要疯了。”
  “若不是你带来这个消息,我们怕是阿筝离去了,都不会知道她竟深中透骨生香。”他淡淡的说,嗓音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心中狠狠一抽搐,现在我已经不能再听到“透骨生香”这个词了。
  这是我心中剧烈的折磨。
  然而,又正是这样的折磨,让我倍觉煎熬,也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活着,感受着我能感受到的一切痛楚。
  “林素安死了,鹅蕊也死了。这世上再无能解透骨生香的人。墨闲得知消息后,天南海北,四处派人寻访医者,几乎魔怔。媚晓随在墨闲身边,倒真是给了墨闲极大的支柱。阿筝却是和以往没有不同,自做自己的事情,反而惬意十足。只是,她已不再踏足这个院子。”他在我身边絮絮叨叨,自顾自的说着:“拂衣君的力量现在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也早站住了脚跟,各派系或多或少也表现出亲近我们的意思。再者,二皇子江楚澜也已经不用再顾忌,池桑那边大可放心。江湖中,仍有清湘阁为我们提供情报。苏原年纪虽小,但是能力不浅,假以时日,定不逊你,再加上有红狐在旁辅助,你亦不需太担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不耐烦的问道。
  此时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阿筝穿着大红的昏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
  我的阿筝,现在,是他的妻子!
  “我只是想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他慢慢起身,低下头看着我,眼神深处藏着说不尽的悲悯和微微的讥诮:“你也该,准备登基事宜了吧……”
  我手一抖,杯盏顿时摔在石阶上,顺着台阶滚下去,在干枯的杜鹃花丛下滴溜溜打转。
  寒风凛冽,万物凋敝。
  整个天地,笼罩在一层沉沉的苍白之中。
  他转身离开前,说了这样一句话:“楚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等你想知道那处峡谷的时候,可以来问我。”
  他说:“……若是……若是,你想知道阿筝为何要嫁给我,你也可以来问我。虽然墨闲和媚晓都不赞同告知你真相……但我仍然觉得,你应该知道。”
  
  离开拂衣王府的前一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疏影摇枝,灯影幢幢,在雕花的窗户上,落下了斑驳而杂乱的影子,似精怪,如鬼魅。
  昏昏沉沉之间,我似乎做了许多梦,却又似乎是在现实中饱受煎熬。
  现实和虚幻交织着,令我痛苦不堪。
  叶倾跟我说:“阿筝之所以要嫁给我,是因为她想离开你。因为正是她,将匕首刺入你父亲的心脏。”
  
  我耳边突然想起来,红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时,他站在苏寒墓前,眼神悲悯,带着忧伤。
  红狐仔细看着我:“楚竹啊,你说,隔着这样的血债和仇恨,你和叶秦筝,要怎样在一起?”
  那时,我仅仅心悸,却不以为然。
  此刻,我再也不知,我该何去何从?
  
  那天,骤雨不歇,暗沉沉的黑云压在山头。
  鲜红的血液一直顺着雨水,流到了庭院之外。所经过的小路上,泥泞不堪。
  阿筝跪在那片血海之中,紧紧盯着那片被晏染攥在手心里的衣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直到叶墨闲再也忍受不了,走过去强行抱起她,她才闭上双眼,晕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阿筝都饱受着折磨,整晚整晚不断噩梦,或者不自知的做出奇怪的举动来。
  这还是媚晓偶然之间发现的。
  那日晚上,媚晓打理生意于是晚归,经过阿筝房前时,正看见房间窗户微微一动。她走上前去,想看个仔细。
  却突然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窗子之后的黑暗之中,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平静下来后,才看清那居然是阿筝。
  阿筝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中衣,没有表情的站在窗户边,眼神直愣愣瞅着窗外的庭院。
  像个女鬼一样。
  她走到阿筝窗前,顺着阿筝的视线看去。庭院间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冷清清的月光,流连在院子里每一个角落。
  “阿筝,你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却没有听到阿筝回答,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户,她只听见,惨白着脸的阿筝,那轻轻微微的呼吸的声音。
  “阿筝?”她疑惑的转头。
  倏地,面前却突然一张放大的脸!
  阿筝微微把头探出窗子,凑到媚晓眼前,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那种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
  “呀——”她不禁低声叫出来。
  仿佛被那一声惊醒,阿筝慢慢转了转眼珠,然后木然的转身,回到房间内,慢慢睡下。
  但是,白日里,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时,阿筝却什么映象也没有。回答说晚上一直在安稳的沉睡,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于是,一连好几个夜晚,媚晓墨闲和叶倾,等阿筝睡下后,就守在她门前。
  这才发现,阿筝晚上极不安稳。
  不是打开窗户直勾勾盯着院子,就是在屋里来回走动。
  但不管做什么,都是动作僵硬呆滞,似行尸走肉一般。
  再或者,就是沉沉的睡着。但是,仔细看去,变会发现,紧闭着的眼皮底下,眼珠子骨碌骨碌快速的乱转!
  每每出现这样的情况,她都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不管怎么呼唤,她都毫无反应,总是不能清醒过来。
  这所有的一切,阿筝自己却,并不知道!
  墨闲试过无数办法,都不能将阿筝自这种情况下解脱。
  只能每日在她饮食中,偷偷加入安神的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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