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浅夏，叶伯伯已经呆了很久了。”苏浅看他，拉扯浅夏的袖子。
    “嘘，叔叔正在想事情，不要太大声。”
    苏夏央着浅夏要抱抱，满足在她怀里仰头，小声说，“伯伯在想念谁吗？”
    “恩，很想很想。”
    “浅夏也会这么很想很想一个人吗？”苏浅又问。
    “哥哥，”察觉自己声音太大，苏夏急忙捂住嘴，稚嫩的声音在指缝中模糊不清，“哥哥傻瓜，我们就在这里，浅夏想什么？”
    苏浅看着浅夏求证。浅夏倾身亲了苏浅的额头，“恩，你们都在，我什么都不想。”
    苏夏指着自己额头，目光委屈。浅夏也亲亲她额头，她才开心地笑了。
    苏夏搬回了儿科病房，可大家都知道这个归来的孩子不简单。
    院长办公室发生了什么还是猜测，有人亲眼看到的是不苟言笑的院长抱着苏夏在医院顶楼用餐。苏夏不喜欢待在医院，如果没什么问题，她想回家了。
    叶子尚拿着文件找院长，小秘神情古怪地告知院长在顶楼。叶子尚到顶楼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话。
    “不如我当你们的爸爸好了。”
    这声音虽然从未有过的温柔，也是自己听腻的。叶子尚才不管手中的文件多么紧急，冷笑转身就走，故听不到后面那人的感叹。
    “远行是过分了，这样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想娶我的难道在意我有孩子？”
    “事实上确实压力很大。”
    “受不了这种压力还想娶我？”
    “就你想得开，过了三十，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叶叔叔这是要说媒的节奏？”
    “贫嘴。”
    本来以为只是例常玩笑，可是在被对面这个冷的像冰山的男人差点冷的变成冰山才知道，叶叔叔是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了。并且，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考虑，他介绍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的大儿子。
    叶子尚。
    而且她敏感地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对她有莫名的敌意。
    他们已经坐着快半个小时，如果不愿，大可立马走人。他这副姿态，是要自己先开口？
    “你有话想问我？”浅夏猜测。他们之间不可能叙旧，以他的态度又不大可能寒暄，他等着，可能是有问题。
    “你跟我爸什么关系？”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梢很冷，一副“你最好不要说谎”的样子。
    关系？浅夏能不能说，他问这话的感觉很像捉奸？
    “叶叔叔是我父亲的朋友。”
    “只是这样？”
    “叶少以为呢？”
    叶子尚看不出什么情绪，手敲着杯壁，“苏小姐比我想象中年轻很多。”
    “想象？”
    “我父亲的情妇。”
    浅夏一听，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抿了一口咖啡，“所以叶少是提前见见还是来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有爸罩着，谁也威胁不了。”
    无法忽略他嘲讽的语气，“看得出来，叶少过的很不错。”
    这是在说他是在父亲的荫蔽下才取得今日的成就么？！
    “我从来没有靠过他！”语末有些激动，奇怪，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女人轻易挑起脾气。
    “抱歉。”她说这话太平淡以至于丧失了诚意，“如果你坚持认为自己的父亲道德有缺陷我也不能干涉。从我的角度来看，叶少倒像个吃醋的小孩子。”
    吃醋？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胡扯。”
    “如果不是，是哪里让叶少认为我跟叶叔叔之间是不正当关系？”
    叶子尚一怔，“我看过你们单独约会。”
    “叶叔叔看病的时候难道有旁人？”
    “你们姿势亲密。”
    “我从六岁与叶叔叔相识，因为父亲的关系，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比较亲近的病人。”
    “我听见他要做你孩子的父亲。”
    “他喜欢我的孩子，与我无关。”
    “他……对你笑。”
    浅夏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叶叔叔对家人的愧疚，常年疏忽造成的后果，在她看来，好似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
    这个最懂事、看的最多的大儿子，不恨他。他只是委屈，不甘。这些在成年男人、尤其是外表如此坚强独立的成年男人身上，扭曲成莫名的敌意。
    她只作一笑。
    “叶少这个问题很深刻，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了。凡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吧，叶少现在立刻去安井买一屉蟹黄蒸饺送到院长办公室，我们三个人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浅夏站起来，看叶子尚没有行动的意思，她的声音愉悦并轻讽，“是后妈还是野妹妹，叶少至少有知情权。”
    果不其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怀着怒火买了东西，办公室只有叶锋行一个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那个女人耍了！
    “有事？”一如既往的冷淡，本来想离开，那个声音有些惊讶，“蟹黄蒸饺？”
    “爸知道？”反正买都买了，叶子尚把东西放在他面前。
    “当然！我上学的时候天天吃，安井搬到哪我就吃到哪，有一次没钱嘴又馋，老板还请了我一顿。”
    “爸也有没钱的时候？”他坐下来。
    “那时候性子倔，不肯用家里的钱，还过了还几月的欠债日子。”他的筷子一顿，“有一次还被堵在门口，差点挨揍。”
    他从未见过父亲这么高兴，他在面对自己的年纪第一的成绩的时候脸沉的跟倒数第一一样。
    “以前带着你妈去过一次，你妈……走了之后，很久没去了。”连远行都走了，更是不敢去了。
    “看来儿子还不如这屉饺子，至少，这些饺子还能让爸高兴。”
    他是冲动说的这话，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叶子尚起身，他发现自己实在不适合跟父亲待在一起。
    叶锋行把筷子伸过来，“你也尝一个？”
    叶子尚迟疑，走过来吃了半口，听到他问，“怎么样？”
    “不错。”
    “你妈厨艺不好，吃过之后偏要自己做，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最后还要我把失败品全部吃完。”想起来，那些卖相惨不忍睹的食物，重点是味道还一塌糊涂，“她真的是没有天赋。”那时他想，她是上流交际花，这些“下流”事情，还是少让她接触为妙。
    “我不记得妈亲自下厨过。”
    “那是因为她只拉我当试验品。”这真的是相当痛苦的回忆，“有次吃了她做的午餐，下午闹肚子，手术都推了。我就跟她说，这些东西，千万别给孩子吃。虽然她不高兴，这句话她还是听进去的。”
    叶子尚看父亲说起母亲的时候，不是不耐，而是无奈。他从未问过母亲的事情，因为他自认为父亲不愿他问。如今看来，父亲心里一直留存着母亲的记忆，不是不说，只是没有人问。至于父亲到底爱不爱母亲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母亲已经去了，爱不爱，又有什么区别呢？至少，旁人看来是没有的。
    记挂母亲的父亲，在跟一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女生谈恋爱，可能吗？而且那个女生也太过坦荡。
    叶子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今天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当提及浅夏的时候，叶锋行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会。
    “我跟她父亲十几年的朋友，他出车祸，是我做的手术，到最后没把人救回来。”提到远行，他总是难受的，“那时候浅夏才十五岁，一个人办了葬礼。之后我出国就再没见，前几天才碰到。”
    对于浅夏的话题，父亲明显不愿深谈。叶子尚也能感到父亲对她的怜惜，想起那个女人跟孩子相处的情景，一点也不像有过任何伤心往事的人。
    浅夏明显低估了叶锋行爱屋及乌的性格，本以为让他跟儿子不计前嫌，至少有一段时间他是没空管自己的事了。不出一周，苏家兄妹已经去学校上课，她接到叶锋行电话，下楼的时候见到叶子尚倚在车门，眉心一跳。
    “不要跟我说你是路过。”浅夏上车系安全带。
    “院长的指令，下面的不敢不从。”说完之后看到浅夏看着自己，眼神有些笑意，“怎么？”
    “只是想不到叶少也会开玩笑。”
    叶子尚敢说自己并无开玩笑，不知道落在她耳里为何是这个样子。
    “爸打电话给我，怕你不认识路。”遇到红灯停下，目视前方。
    难道M市口碑排名前几的“意合馆”还不够有名到让出租车司机放在心上？
    浅夏没有聊天的想法，待在叶子尚的名贵跑车跟坐在普通的出租车上是一样，不管过了多久，除非对方主动，或者是关于自己，不然，她始终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地方对不熟悉的人聊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来笼络所谓的感情。
    叶锋行的心思两人大概都懂，他是希望他们能多一点时间相处，当然，如果能产生友谊以上的感情，他是乐见其成的。
    还在把自己跟叶子尚凑成一对呢？浅夏心里好笑。如果真的为她考虑，不如把M市全部未婚子弟摆在她面前让她挑选，主动总好过被动不是？
    原本只是玩笑，结果，她真的得到了这个“机会”。
    在听到叶锋行的建议之后，浅夏难得真正吃惊了一会儿，不确定问道，“上学？我？”
    叶锋行忽略浅夏的不可置信以及微妙的讽刺，笑着，“有什么问题？”
    “有很多问题，我已经二十二了。”浅夏慢条斯理地切割牛排。
    “又不是三十二岁，在修格学府，你这算小了。”
    叶子尚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他父亲一眼。
    擦拭粘在嘴角的酱汁，浅夏轻笑，“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
    “修格学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校，简单来说，可以定义为贵族学府。”
    “管他一般还是不一般，贵族跟我更是无关了。”
    “修格是一流的学府，虽然学费跟普通学校比起来是天价，但相应的，它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叶锋行像是卖不出商品的推销员，抓住一个人就止不住的激动，“叔叔，还有你父亲，都是修格的学生。”
    听到这里，浅夏才算有了一点兴趣。
    “父亲那样的人，上学？”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只是他那么懒散、无谓的性格，在堪称什么都一流的学府里，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然很令人头疼。”叶锋行也不欺瞒，“他的旷课记录至今无人打破。”假设上课时间为三百六十五天，那么，三百天里是见不到他的。
    浅夏笑了笑，表示相信。
    “不想去看看吗？你父亲曾经待了四年的地方。”抓住浅夏为数不多的弱点，“你可知道西格尔教授？”
    “电脑科技的泰斗。”浅夏发现说出这个让她有一瞬间激动，“父亲说过。”
    “西格尔教授是远行的导师，不管远行再三拒绝，他就是要收他做学生。”叶锋行无意识地说出苏远行的名字，一下沉浸在回忆里，浅夏又不说话，给了一直在旁听的叶子尚开口的机会。
    “你的父亲……是苏远行？”
    浅夏淡淡地，眉眼有纯净的笑意，“怎么，你知道？”
    “不止修格，不止计算机行业，苏远行的影响，大的超乎你想象。”
    父亲是个名人？她即使想象也想象不出。叶子尚看到她眼中的不认同，又是奇怪。
    “你不知？苏远行年仅十五岁就参与美国情报组织破译工作，他又是隶属中央特殊部队的队长，上过前线得过封赏，还有，他以学生的身份担任世界十强爱尔公司的财经顾问。”在当年可谓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机械、法律、赛车，据我所知，他所接触过的领域，都是无人可及。只不过他行为低调，加上多方保护，他的个人情况才没有在大众面前曝光。但是‘苏远行’这个名字，在修格是如雷贯耳，他是真正的偶像。”
    这么风光的苏远行，跟自己的记忆相去甚远，浅夏平静地接受，最后，回了叶子尚一句。
    “也许，只是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