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冥歌

然而转眼工夫，路易斯就把他的话极其诚恳地“乱”说了出去。
    说得吉吉的父母和吉吉都惊呆了。
    他说道：“伯父，伯母，我真心请求你们把女儿嫁给我。”
    缓了好久一家三口才缓过神来。
    “小伙子，你……没开玩笑吧，你是认真的？”吉吉的父亲稍显艰难地问道。
    “十分、非常、无比、极度之认真！”
    “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就只有吉吉这一个女儿，她要是跟你去了央国，在那么陌生的地方生活，我们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父亲为难道。
    吉吉忽然想，她若是把五合洲即将陆沉的事告诉父母，他们一定会千恩万谢地把她送走吧。可是她不愿让亲人和族人哪怕提前一刻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与其带着忐忑和悲戚度日如年，不如在一如既往的田园牧歌里笑到最后一秒。
    这时吉吉听到路易斯十分、非常、无比、极度认真地告诉她的父母：“就算我想，她也不肯离开你们跟我去央国。所以，就当是她娶了我，我嫁到五合洲。”
    又是半晌愕然。
    “好！”吉吉母亲突然大叫一声，喜出望外道，“就这么定了！吉吉娶……不，嫁给你！”
    “老婆！”
    “妈妈！”
    父女俩齐刷刷震惊了。
    “老婆，你就这么答应了？”吉吉父亲措手不及地问道。
    吉吉母亲斩钉截铁回道：“那当然，你当年答应娶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干脆！”
    “呃……”父亲抽了抽嘴角，再没话说。
    母亲转过头对犹自惊悚中的吉吉道：“宝贝啊，妈可不是随随便便答应的哦，妈是早就知道你的心意，看你盼星星盼月亮的，这回终于如愿以偿了，怎么样，开心吧？”
    吉吉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颓然叹了口气。
    转而秀眉微蹙，瞪着路易斯，一字字道：“你！跟我出去！”
    吉吉母亲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满眼放光地对丈夫道：“看咱们女儿多能耐，这就开始□□新媳妇了！”
    ……
    免得被父母听到，吉吉转身把路易斯拖进自己的屋子，“砰”地关上了门。
    “怎么了娘子，叫为夫何事？”路易斯眨眨眼，摆出一副纯良贤惠的模样。
    “你你你！你气死我啦！”吉吉一个头两个大，跳脚，抓狂，忍无可忍！
    “你怎么可以在没通知我的前提下，跟我爸妈说那些话！什么乱七八糟的……娶还是嫁……不管他们答不答应，总之我不同意！不同意！”
    “哦？你就这么嫌弃我？那何以在我昏迷之际千里迢迢跑去探病？”
    “你、你怎么知道！”吉吉吃了一惊，以为桑把什么事都说出来了，但立刻想到路易斯说的是“探病”两个字，看样子他还不知道真相。
    路易斯笑了笑，抬起指头在吉吉眉毛上轻轻扫过，“昏睡时我隐约看到一双眼睛，水亮的紫色，很好看，好像在哪见过。”
    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吉吉心跳得很快，脸也跟着泛红，喃喃道：“那……那也不代表……我要嫁给你……”
    “你要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路易斯坏笑道。
    好像说什么错什么，吉吉彻底没辙了，可心里却莫名的很甜很甜。然而一想到这样甜蜜的时刻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便又不禁悲从中来，幽幽轻叹：“我这种人，哪有资格嫁做人妇……连烧饭做菜都不会，女红针线更不用说，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我全部没学过，就知道整天捧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书一遍遍地看，想着一定要赶快学成术法保护族人不再受欺凌。”
    “可实际却是，”她无望地摇了摇头，紫眸漫上一层淡淡的霜色，“术法非但不会拯救人，反而还会毁灭人。仗着自己法力高强，人们便有恃无恐，肆意杀伐，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主宰世界，连神明都不放在眼里，最终迷失了本性，变得野兽一般凶残冷血……”
    “所以你没能实现学会术法的梦想，一点都不可惜。”路易斯安慰道，“真正能保护你族人的并不是术法，而是他们与世无争的心。”
    吉吉思量片刻，将这一路行来经历种种飞速回放在脑海，终于豁然通透，笑意慰然道：“纵是梦想没有实现，又或者梦想本身就是错的，但在追梦前行的路上却遇到了许多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人，这才是最大的收获呀。”
    路易斯欣然点头，挑眉笑道：“铭记一生的人啊……包括我么？”
    “你……”吉吉心头开始阵痛，想到近在咫尺的诀别，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漫涌，“我不想……不想只把你放在记忆里，哪怕是铭记一生，也比不上你就在我面前，一天也好，一个时辰也好……我只是不想……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路易斯最见不得她流泪，连忙道：“傻瓜，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么。没错，这十年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回到大央，与哥哥一家团聚。但是，也许每个梦想的实现都须要付出代价，而你，就是为这梦想我唯一不能付出的代价。”
    听他这样说，吉吉的泪水更加汹涌。
    你是多么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奔向崭新的世界，放眼斑斓天地。可我却把你绊在死亡的门口，推门而入便是永恒的黑暗与孤寂，吞噬肉体与灵魂，最后连仅有的记忆都将消散在时空漩涡的深处，成为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的……空无。
    不！我拼了命才终于把你救回，不是为了让你陪我一起灰飞烟灭！
    对不起……原谅我再自作主张一次吧……最后的一次……
    “如果这片土地明天就会沉入海底，你也要留下来？”她含泪最后确认道。
    “哪怕是下一秒，我都在这里。”他依旧投她以温柔的目光，他的眼里没有生死。
    良久，吉吉终于不舍地转身，痛苦地闭了下眼，来到桌前，背对路易斯，倒了两杯茶……
    路易斯好奇地走过来。
    吉吉转身，将一杯茶递给他，自己同时举杯，道：“以茶代酒，祝我们一路走好。”
    路易斯愉快地碰杯，一饮而尽。
    吉吉抿着嘴里的清茶，感到异样的苦涩。
    “陆沉……山崩地裂，巨浪滔天，掩埋与淹没并行，不知会是什么感觉……”她凄然一笑。
    “别怕，沧海桑田，我牵着你。”他说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凝视，目光缱绻交融，心头的暖意混合着别离之苦，五味杂陈。
    终于在最后的时刻，她靠近一步，缓缓投入他的怀中，轻声道：“抱我一下吧……”
    他则宠溺地一笑，轻柔地环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吐二字：“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