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摧龙阳

76 转眼已洪荒之二


走在人群中,仿若又回到了东棣,或是随便哪个凡界城镇。
    前面的男子一身镶碧鎏金,在寻常布衣百姓中间显得格外违和。人流接踵而至,他周遭迸发出一圈淡淡蕴气,将那些人阻拦在寸外。这是上仙喜施的避水术法,如此洁癖我只识得一人。
    一个乞儿向他伸出一只布满冻疮的手,他浑身一震,终是转过身,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厌恶的情绪:“兰儿,这凡界污秽遍地,你怎地会如此向往。”
    我望着眼前酷似翼天的面容,忍不住嘲弄道:“是谁开辟天地,浑浊降于地才有了凡界,此一说岂不是辱没了神君先人?”话一出口,我心头一凛,刚刚是我在说话吗?这身子明明是我的,却似乎又不受我控制。
    “若是本座,只会留祥瑞去糟粕。”他傲然道。
    我绕过他,将几锭银子塞到那个乞儿手中,摸了摸乞儿被油污凝结成团的发丝。轻轻念道:“战乱灾荒,他虽现在一贫如洗被所有人唾弃,有朝一日却会有金榜题名的命数。”冲着神君莞尔:“这便是凡界有趣的地方,总会有奇妙的变化。”
    的确很奇妙,我在心中一隅默默望着眼前一切,这个被唤作兰儿的我,也就是那个花妖,其实并不是我。但是这并不重要,托梦也好幻像也好。只是那一颦一笑,紧紧扣住的双手,他们明明就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
    如果方才我经历了他们的初识,那么现在便是火候最旺的时期吧,我颓废的想着。
    台下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我用尽全力冲破她的优雅恬淡,想要一把抓住身旁神君的前襟,就那么痛快的甩两个巴掌。理智告诉我,这是做出改变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才轻轻跨上一步,却听得一声木头的断裂。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神君惊讶的目光,耳畔有小二的呼喊:“二楼厢房有人掉下去了!”所有光怪陆离瞬间落幕,我又坠入黑暗之中。
    “夫人。”一个快活的声音。我盯着眼前陡然出现的活物,是一个粉扑扑的女娃娃,白羽缀满衣衫,俏皮的模样就好像初见的兰若。
    “白泽!夫人换好嫁衣了没有。”她身旁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催促着。这一身粗糙的鳞甲还未褪尽,额间隐约看到神兽印记,模糊的想起图鉴中说的獬豸。
    短暂的无语后,我这才木然的向白泽咧了咧嘴:“恭喜,化人了。”
    “我几百年前就化人了,即便是晚了些,夫人竟还要笑我。”白泽委屈的扁嘴。似乎哪里不对,我努力的回想,猛地立身:“什么嫁衣!”抬起手臂,看着这殷红的绫罗流苏,目光又移向榻前的红烛。
    轻缦如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我知道他会出现,却不识自己会一时间看得痴了。
    他伸出手,我如同中了蛊一般搭上去。“若不是当日你跌落戏楼,便不会落下一身的病痛让我可以给你疗伤,也定会像以前那样每每一走了之。”他述说着过往,笑的很好看,我下意识的点头再点头。
    “如今可还会后悔。”他将我抱起轻轻放在榻上,淡淡的麝香,脸上写满温存。
    “执子之手...”唇上温热后传来的低语。
    “白首不分离。”我噙着泪接下去。心中一隅的自己手足无措的望着无法扭转的命运,敲打着眼前的无形壁垒,谁来阻止这一切!可是,又为什么会如此美好。崩溃的滑坐下去,却没有半点支撑的跌落。闭目,罢了,又来了。
    无尽的坠落,虚无中撕开一丝亮光,却伴随腹中一阵的剧痛。
    “夫人快生了。”惊慌的声音让我的思绪空白了几秒。
    逼着自己往下看,这隆起的身子...瞬间瘫软。如此节奏,我实在无力消化了。
    风声如啸,我望向窗外,竟是漫天冰雪。熟悉的身形立于天地之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隐隐的不安。
    “天界那帮孬种,竟选在此时讨伐。”白泽气得跳脚。
    “他们自己可以翻云覆雨,神君的女人却容不得了?”獬豸也怒骂。
    这就是传说中的旷古之役,史书道尽兵戈铁马,却唯独略去了一个待产的女子。我感受到兰儿的无助和担心,腹痛如绞,却始终想要卯足力气望向自己的夫君,直到一道神符贯穿她的身体,所有的一切渐渐冰冷。
    我只能看着历史在眼前活生生的演绎着,他们到底有什么过错,还未出世的孩子有什么过错,灌注全身的愤怒,既然世事淡薄至此,这样的六界万物生亦何恋!
    再次从虚无中醒来的时候,水儿潺潺,竹影稀疏,静谧如画。女子的发丝在水中轻柔如泄,他掬起水轻轻的擦拭着她的脸。这一幕近在眼前,却无法走进。
    他抱起那个冰冷的身子:“兰儿,对不起。”语调中是无尽的悲凉。仰头一声怒吼,直让天地动容的诅咒:“神脉尚存定要灭六界,待天地大轮回,尔等皆有罪!”
    让我错愕的是他下一秒竟将手插入自己胸口,直到一团耀眼的光芒突突的跳动在手掌之上,那是神之心!他会因此而催生魔界!竹林如刀削般齐齐断裂,土壤空气所有的所有都转瞬扭曲,这便是襁褓中的魔之域。
    他将心脏放置在兰儿之上,周遭扬起万道神宗,光芒凝聚成一点,兰儿的身子慢慢的透明直到消失殆尽,归为一颗雪白的种子。
    “这花妖亦是神君要摧毁的六界中人,又何必执着。”一个长者的话语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望向云雾中这个白须道人,他挥了挥拂尘,已经战至生命最后一刻的神君仰倒在地。
    “师尊,你看!”一个俊俏的男童拾起那颗种子,小心的捂在手心举起。我仔细端详他的相貌,这样的眉眼我再熟识不过,是他!
    那道人接过种子埋在土壤里,摇摇头叹道:“便了了他的心愿吧。”
    “他死了吗”男童歪头指着神君。
    “心已死,魂不灭,他是六界唯一的上神,托世以后希望还能寻回向善之心吧。”道人慈爱的抚了下男童的发丝:“若要守护六界,只待神之心回归原位,为师便也欣慰了。”言罢御云而起,男童跑到溪边,将一捧水洒在埋种子之处,默念了什么,这才不舍的追随而去。
    我捂住胸口,似乎有什么要喷薄而出,那是无法言状的震动。那个男童是诸天,那么那颗种子,那种子...翼天为何生而无心...我又为何被视作神隐煞星...
    定要问个清楚。灵力如蛟而出,重重撞击在透明壁垒上,一道细小的裂痕中传来呼啸之声。身子仿佛被万千山石碾压,魂魄被裂痕吸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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