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爱人

等我和陈梓都赶到N城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下葬的情景了。
    三天前叶筱绿的继母在医院去世，而面对先前就十分了然的病情发展，一家人似乎是老早就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后事处理得也比较快。只是让我和陈梓都倍感意外的是，将此事告知我们的人，并不是叶筱绿，而是叶筱绿的父亲。那时候叶爸爸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叶筱绿并没有告诉陈梓都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即使叶家人都知道陈梓都是叶筱绿最好的朋友，所以叶爸爸见此情形便决定由自己出面，希望儿子的朋友能到儿子身边来陪陪他。
    那天的N城天气很好，正值盛夏却难得的没有烈日当头，只有暖阳微风，怡人又惬意，因而和眼前的景象是有说不出的不和谐。我和陈梓都站在人群中，看着墓前叶家剩下的三人，可那三人却像陌生人一样，叶爸爸和身边来往安慰的亲属轻声地交谈着，叶筱绿的哥哥默默地盯着叶夫人的墓碑出神，而叶筱绿只是站在二人身后略微有些距离的地方，低着头一言不发，面色平静。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叶爸爸和叶筱绿的哥哥，虽然看不太清楚，可也觉得叶筱绿和他爸爸是长得很像的那种，而哥哥看起来则老成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年纪还是气质，只觉得叶筱绿和他哥哥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即使眉眼与身形都有着叶家的特征，也还是让人觉得不似兄弟，只恍如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相似的镜像。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最后剩下的只有我们和少数几个叶家的亲戚，叶爸爸踱步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交谈了起来，虽然言辞官方，可绝对是三句不离叶筱绿，而对于离去的叶夫人提到的却也算是极少。还在说着，叶筱绿的哥哥便也从后方走来，期间脚步略有犹疑，可他回身看了看仍旧站在原地低头不语的叶筱绿，便也似定了心神一般走到了我们面前。
    “兆容啊，梓都你是认识的。这位也是筱绿的大学同学，王颀安。”叶爸爸冲着叶筱绿的哥哥叶兆容做起了我的介绍。
    “你好，我是叶兆容。”他友好地和我握了握手。“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呃？筱绿和你说起过我？”一直觉得叶筱绿和叶兆容的感情想来是不怎么好的，所以他应该不会和叶兆容提到过我，毕竟这两兄弟可不像是那种会交心谈论的关系。
    “就一次。那时候他问我能不能在公司安排个工作给你，不过后来他又和我道歉说让我白忙活了一趟。”叶兆容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叶筱绿，接着便微微侧着头看着天空的方向。“可能你有所不知，我弟弟他、他很少找我帮忙的，所以我就这样记住了你的名字。”
    气氛顿时变得很奇怪，我不知道该回答叶兆容什么才是合适的，只晓得张着嘴巴却半天都说不出话，好在这时陈梓都及时地解了围，和叶爸爸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才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虽然气氛正常了，可我发现叶兆容还是在似有若无的望着我一般，像是有话要和我说，见状我便稍稍走开了一些，叶兆容果然也向我这边靠了一些，到了个方便说话的距离。
    “叶大哥，有什么话就和我直说吧。”
    “这样也好，我就直说了。虽然不知道你对于我们家的情况了解多少，不过我还是说明白吧，我刚去世的母亲是筱绿的继母，而我们母子和筱绿的关系确实是很不好的那种。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每个人也都是有对有错，不过要我打从心底里说的话，我其实并不讨厌我弟弟，我母亲也是。只可惜很多事情，总是做出来的和想象之中的差别很大，所以我们一家人过得都不开心，筱绿他也是能躲开我们，就躲得远远的。
    所以看到他愿意回N城发展，很意外但也很惊喜，虽然家里人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很乐意的，毕竟血浓于水，谁又会希望筱绿他一个人在外面光靠自己奔波打拼呢？好多年都不见转机的家庭关系，终于有了一点起色。本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循序渐进的好起来，但我母亲却有些心急了，她看到筱绿到这个年龄了还没有女朋友，就想帮他介绍对象，希望能借此让他放下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积极地面对将来。”
    一说到这里叶兆容不露痕迹般的皱了皱眉，我知道他没有明说的，就是叶筱绿抢走了他未婚妻，还导致叶筱绿去复读的事情。
    “那天，筱绿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对我母亲发脾气，因为原来我们家里只有冷战，却独独没有吵过架，而我母亲一直就有心脑血管的疾病，所以那个时候她就突然间晕倒了，虽然及时送到了医院，可身体也就此开始越来越不顺当。我想筱绿他应该是感到自责吧，等我母亲一出院他就搬出去住了。前段时间我出差，父亲公司的事情又特别忙，他时常去参加饭局或者是开会到很晚才回家，所以我母亲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可以及时地处理，还是等钟点工来的时候，才发现了她赶紧送到医院里去的。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都在想，要是筱绿还住在家里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不过我和父亲都还是很看得开，因为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并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就可以说清楚的，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可筱绿就是最没看得开的那个人，从出事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心里背负了很多，特别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和父亲见他这样也很难受，但是我们俩都不太适合开口，也许梓都，或者是你说的话，他才会听得进去。”
    叶兆容一说完，我们两个都是一阵沉默。我抬眼看了看阳光下的叶筱绿，在他的脚下有一片圆弧形的阴影，那黑色的阴影就像一个陷阱一样圈住了他，让他不能动弹。
    “叶大哥，你说的我懂了。我会和梓都一起好好开导他的，请你和叶伯伯放心。”他闻言便向我颔了颔首，走回到了叶爸爸身边。
    那一刻我想起了叶筱绿生日的时候，街灯掩映下他疲惫的脸，幽眇庙堂里他落寞的背影，那师傅声声地说：摒除心魔，找回原本，便不会再如此矛盾困厄。
    叶筱绿，你何时才能真正参透这句话呢？
    等事情都差不多结束之后，叶爸爸和叶兆容便先行一步了。而整个墓园里除了其他来祭拜的陌生人，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陈梓都时不时和叶筱绿说些他表演时的趣事，叶筱绿也是温和地笑笑，似乎是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只是认真地听着。如此几番下来，场面也很是冷清，陈梓都见状站住了脚步，拉着我说道：“这天虽然不热，可太阳一直这么晒着车子，我估计里头的温度也不会低，虽然我管薛绍垣借了他空调最好的车，不过为保证大家不被热着，我还是先去车子那边开空调吧，你陪叶子边聊边过来，我正好还想去买点水喝。”
    “你去吧，我陪筱绿走过去就是的。”目送陈梓都远去，就只留下我们两人了。
    “你其实一直就知道我的心思吧？”我还没回得过神来，就听到叶筱绿没头没脑地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虽然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挑明说，可你从来就不笨。所以我想，你应该一直就知道，我喜欢你。”终于我们还是来到这一天了。
    “算是吧。”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却从来没真正有明确的表示过。”
    “我有想过这件事情，可我觉得问题是在我。或许你早就发现，我即使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对陈梓都的感情，但你应该还是能感觉得到我一直就放不下他，我想我这样心里装着陈梓都，面上却还是一直这么享受着你对我的好，让你觉得我们也是有可能的，就是我的问题。”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的。”叶筱绿苦笑着和我说，面色里还带着一丝紧张。
    “你真的对我很好，我为你所做的可能都不及你为我做的十分之一，没有你我不能想象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过的会是什么生活，我想我真的欠你太多太多。”我想起曾经许许多多细小的生活片段，只觉得自己活得确实是太自私了些，而这些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回忆拼凑起来，却生生如是一把感情和道德的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听清楚，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做过很多坏事，我偷过我哥的准考证，我和外人说我继母是□□，我还勾引过我的未来嫂子，害得我们全家都名声扫地，这样子的事情数不胜数。不过最让我后悔的事情，是我伤害了可能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
    “筱绿，你......”我一把拉住他，我很不适应面前如此这般的叶筱绿。
    “是，我一直就知道你对陈梓都的感情，哪怕是那时候你都完全不清楚自己感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叶筱绿眉头皱得紧紧的，呼吸也很是凝重。“曾经的我也希望，你能和他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哪怕那时候我都还没有真正的认识你，但我知道他有多喜欢你，所以希望陈梓都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不过，自从我和你认识了之后，我的想法就一天一天开始发生了变化，可我不敢和陈梓都说，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想，我都不能又一次去抢兄弟的女人，当然我并不爱我哥那时候的未婚妻，可我是真的爱你。
    你可能不能想象我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恨这个世界，恨我的家人，我讨厌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丢下我一个人让我一无所有，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所以是你，真正让我知道，一个人的内心要是能把无奈、仇恨、虚伪都挤走，只留下珍惜和爱护的感觉是多么美好，但是我想，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在乎你。
    大二那年，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也猜了个大概。那时候，我有想过要不借此机会，和他公平竞争也是好的，可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或许很多年前我曾经犯下的那个错误让我非常讨厌自己，所以再一次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我想若是如此，我大概也算是弥补了我对我哥哥和她的亏欠了。本以为你们的事情就会一直这样下去，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还是会有好的结局，可没想到他胃出血住院那回，你居然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虽然你们两个一直就没有透露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楼梯间找到你的时候，看到了你脖子上的吻痕，再一联想陈梓都在病房里面的样子，我又是猜了个大概。送你回去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要是他再伤害你，我就不会再给他机会，哪怕我最在乎的朋友是他，可他也不能这么对你。”
    “那个时候梓都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后来为此都付出了很多代价的。”我急忙说。
    “但我是故意的。我其实一直都有注意到，你去老家照顾王伯伯的时候陈梓都的动向，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总有那么些蛛丝马迹在那里，让我很容易就推测出了真相，当然我也知道你虽然从不开口问我，可心底里还是很在意他的情况的。无奈我的内心却告诉我，不能让你知道陈梓都的事情，因为我想如果是我，我就一定不会让你过得这么难受，所以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过得很矛盾，当然，我最终也还是没有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
    原来只是这样，每个人都有私心，想来那时真是难为他了。“没事的，你其实一直就不容易，我能理解。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好多，一直就觉得很对不住你，怪我太自私了。”
    “你一点都不欠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我现在还记得那时，你熬夜从老家赶回来，希望能等他答辩完见上一面，我想你那张特别疲惫但是又写满了期待的脸，即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还是能清楚地回想起来，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只在你的脸上看到过那一次。我知道你一定很希望我能告诉你他在哪儿等你，等着他给你一个解释，这样你们就能在那个关键的时间点，挽回你们之间差不多是已经滑到边缘了的感情。”
    “你说的没错，我那个时候就想，要是他不愿意等我，和我见面了，我就会彻底忘掉他。”
    “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我骗了你，我也骗了他。”他站退了两步，盯着地面说：“那个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和你见面，是因为他突发胃病情况很严重，昏迷不醒被送到医院去做手术了，才会留你孤零零地在学校里等他。我站在那里看着你，我想我也知道你有多期待又有多着急，可心里哪怕是有一万个想要开口和你说真相的理由，又能找出百万个不开口说的理由，不过后来我想，那百万个理由其实本就只是一个，那就是我都快没边了的自私。”
    我想起先前陈梓都和我说起，他曾经动过手术的事情，也想起陈妈妈说着那时候大热天的，李繁夏照顾陈梓都做手术的情景，这么多线索都摆在我面前，我却从来就没有想过关心一下陈梓都的情况，只一心想着那时候李繁夏无孔不入的存在，私心里做没有必要的比较，还暗自神伤。我突然就像是被人扇了一个狠狠的耳光，打得我连神智都恍惚。我从来就不敢相信，叶筱绿会对我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会对我们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我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单纯、正直的人，不论这个世界对我做什么，他都会对我好，可原来我还是错了。
    “陈梓都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我你的情况，他问我你有没有来看过他，哪怕是问起他也好。我告诉他你什么都没有问起，我告诉他你那个时候过得很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筱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我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使是装得再像，我也仍旧不会是好人。我知道那件事情之后，你们彼此都假装放下了对方，假装自己过得很好，而且你们两个甚至还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过问对方的事情，因为你们哪怕是再怎么委屈，再怎么无奈，终究是觉得你们的感情到头了。我那个时候就想，我既然都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那我就一定要让你获得幸福，我会给你我创造的幸福。可原来这一切，从我决定欺骗你们的那个时候起，就不可能再如我所愿，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不论我多么努力地想让你过得开心，我都知道你其实并不开心，而我自己对着待我完全不设防的陈梓都，我也迟迟不能对你说出我的决心。”
    我想着那时候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又十分虚弱的陈梓都，他多希望我能在他身边，陪着他面对病症的疼痛，面对分离的折磨，可是他得到的却只是我对他不再有任何关心的冷漠回应。即使是重逢之后，他也一次都没有真心的责怪过我这件事情，只是默默地把这段不好的回忆埋起来，一想到这个我实在是忍不住，眼泪便不得停息地往外流。
    “筱绿，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抽噎着，连一句整话似乎也说不清楚了。
    “这就像我继母那年因为我哥未婚妻的事情，去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说的那样：像我这种人，我只晓得破坏幸福，我不配拥有幸福。”他红着眼睛望着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做的，请权当是我在赎罪。虽然我知道，我都还没有赎清，不过看在你们两个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够回到一开始就该去的地方，就请当我们两清了吧。你一定要明白，你真的从来就不欠我什么，我也不会求你们原谅我什么，因为伤害爱你的人都是不可原谅的。”那一下叶筱绿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他强压着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说着。“我晚上就会离开这里去国外，我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叶筱绿侧着脸缓缓地走过我的身边，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停在了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从此你们便不用再看到我，我想我也不愿意再看到你们，看到你们大概只会不断地提醒我，过去的我曾是多么的自私又卑鄙，而我想这个地方，也有太多东西不是我能够再承受的了。我会在某个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可能不会再遇到像你、像他那样的人，不过我至少不会再做让自己如此讨厌的人了。”他像是十分努力地清了清嗓子，仍旧是没有回头。“虽然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就没有资格了，但我还是想对你和陈梓都说，祝你们幸福。”
    我木然地看着他的身影穿行在层层叠叠的山坡上，而那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不真实。记得下葬的那一天，盛夏里的N城，却难得的没有烈日当头，只有暖阳微风，怡人又惬意。
    又好像在我渺远的记忆里，许多年前在一个暑气充斥的炎夏午后，青石板路铺就的小巷深处，有我啪嗒不断的脚步声，而我转身瞥见的那一抹蓝色，在我落地之前稳稳地护住了我。
    而我背靠着他的心跳，听见他对我说：“好在这一次我接住你了。”
    那一天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墓园的时候，陈梓都正靠着车门抽烟，其实他从来就不在我面前抽，从来也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急忙灭了烟头转过了身子，可看着我独自一人，面色又是这般奇怪，他便赶到我面前蹙眉问起了叶筱绿的去向。
    “他说他很累，所以他就先走了。”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完全就挪不动脚步，只好尽力堆出一副笑容望着陈梓都。“这墓园太大了，爬的我腰酸背痛的，你扶我到车子那边去吧。”陈梓都望着我没有什么表情，他也没有再试图去问叶筱绿的事情，只是沉默地把我送到了车子里，而他发动车子的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了他。“我们今天先不回S城了吧，就呆在N城吧，住我那儿就是的，我也好久都没有回去了，怪想那个破地方的。”说完，我也没有管陈梓都的反应便闭着眼睛靠在了座位上，真的好累。我不想告诉陈梓都开始我所知道的这一切，或许真相太伤人，那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它再继续伤害陈梓都。
    从郊区开到市里花了不少时间，等我们终于开到接近我住的地方的时候，已是夜幕笼罩华灯初上。而看着陈梓都车子停住的地方并不是我住的那里，忽然就想起了曾有的那一次他送我回来，我当时只是胡邹了一个附近的地方就让他放我下来，现在可必须要说真话了。
    “其实我不住这里的，那次我没和你说真话。你还要往那边开一点，就可以直接停在我楼下了。”闻言陈梓都只是点了点头，便发动汽车顺着我指的方向开过去，一路无言。
    许久没回这里，信箱里是塞满了各种信件，有胡炜奕寄来的明信片，有黄羚寄给我的发表了她文章的学术期刊，等等，当然还有数不胜数的小广告。我在包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开门的钥匙，算起来也有差不多两个月没有住在这里了，所有家具盖着的白布上都有了一层细灰。我把门打开了些让陈梓都进来，没好意思去看他望着我这破房子时候的表情，便开始收拾屋子，陈梓都也帮着我一起收拾。不知道我到底只是身体累了还是心里也累了，打从进屋以来我就一句话都没有和陈梓都说，而我拿抹布擦着眼前这些叶筱绿陪我在N城到处淘来的便宜家具时，又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眼睛忽然开始觉得涨得难受，正巧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清凉，我立马回头，就看到陈梓都伸脚把电风扇往我的方向挪着，一如那时的叶筱绿。
    我一个没忍住居然又哭了出来，可我实在是不想让陈梓都看到，慌忙之间便抓起了钥匙背对着他边往外走边说：“肚子好饿啊，我去下面便利店买吃的，一会儿就上来。”可我还只刚刚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就看见陈梓都的手掌伸了过来一把把门重新关上，我措手不及之间就被他转了过来，背抵在门上，面前就对着他那张神色复杂的脸。
    “你是哭了也要躲起来吗？你是打算什么都不和我说吗？”陈梓都严肃地看着我说道。
    “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我只是灰到眼睛里面去了，真的没有什么的。”
    “你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骗我了你知道吗？因为你现在是属于我的你知道吗？”他说完便开始吻我，不同于原来的温柔，也不似那年的霸道，有的好像只是一种苦苦的哀求，生怕我开口对他说不，生怕我下一秒就跑掉，所以他宁愿吻我吻到缺氧，也不愿意放手。
    我用尽全力从他的唇下挣脱，接着紧紧地抱住了他。“是我的错，我不该什么都不和你说，对不起，让你胡思乱想真的对不起。”他这才终于像释然了一般抱住了我，仿佛长舒了一口气。“我从来就不想骗你的，真的，我发誓那天你送我回来的时候我乱说我的地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走走路说说话，并不是真的要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发现最可怕的并不是我最后没能和你在一起，而是我得到了你之后又失去你，我想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像个傻子一样。”
    “不傻，一点都不傻，因为我也很害怕失去你。”我拍着他的背，就像那年陈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筱绿他，今天晚些时候就离开这里去国外了，他还说他应该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可他要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因为他怕看到我们去送他，他就不能坚定自己的心了，他现在只想了无牵挂地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陈梓都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但又好像夹杂着几分了然。
    “他说他最不想看到你了，又高又帅还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我笑着去戳他的额头。
    “我想他这么选择的话，今后的人生，应该会过得轻松许多，我也希望他能从头开始。”
    “是啊，他一直就活得太艰难。”我拉住陈梓都的手，攥在我的手心里。
    我明白每一份感情都来之不易，或许这一刻我终于能明白叶筱绿的良苦用心，即使他是有过那样让我难过的背叛与欺骗，可这真的丝毫不能抹杀他曾经对我的万般深情与眷顾。
    他希望我忘掉自己对他的那份愧疚，我便会忘掉。
    虽然不知道未来的你会去向何方，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明天。
    所以祝福你，我亲爱的叶筱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