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倾谢

第63章


  秦弄月率先发问:“怎么有人在吹笛?”
  “兴许是有人住在这深山里。”卿容猜测道。
  “或许只是与我们一样出来游玩也未可知。”秦弄月见卿容有兴趣,正要提议一同循着笛声去找那吹笛人,就见卿容已走在了前方,口中还道:“我们去找找他!”
  秦弄月一脚迈出,怀里的火绒突然不老实地用力一挣,趁着秦弄月没完全注意到它,一下子跳了出去,闪电般地窜进了密林之中。
  秦弄月顾不得说话,拔脚就去追,丫鬟急了,不知该等着秦弄月,还是跟着卿容,这一犹豫,卿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处转角。
  笛声飘忽不定,时起时落,卿容走了一会,渐渐的能听到更加清楚了。回头一看秦弄月没跟在身后,却也不担心,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走她的,又怎么可能不追上来呢?
  依旧前行,笛声充盈双耳,卿容渐渐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寂寥,一丝颓然。想必吹笛之人,也背负深重的心事。
  卿容对这人更加好奇,脚下紧走,不断辨别方向,终于在两刻钟后,望见了那吹笛之人。
  他的脸被高高的野草遮挡,隐隐约约露出轮廊,双手执笛,安安然地吹奏,根本没有在意到卿容在看他。
  卿容再走几步,才看清楚他。
  白皙到极致的脸庞,透出几分病态。眉如月,眼如秋水,薄唇微张,面色郁郁然。
  让人最容易注意到的是,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不知为何,卿容觉得,他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像是,似曾相识。
  可是在脑中搜刮一阵后,卿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这人是……
  心中疑惑,卿容就站不住了,脚步轻缓地走到他身旁,静静地听着笛声。
  一曲罢,他放下长笛,无暇双手稳妥地放在腿上,说话,语气淡然:“姑娘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似曾相识,未曾谋面
  声音暴露了他的年纪,尽管稳重成熟,但卿容还是从那不完全的男人声音里,听出了他是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少年柔弱不堪,身量也未展开,坐在轮椅上,他人自远处望来几乎看不到他。
  卿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阵,看着他苍白病态的脸,轻声说:“我……只是来山中游玩,听到公子笛音袅袅,不由自主循声而来……”
  “这山中久无来人,怪寂寥的。姑娘独自一人前来?”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寡淡,听得出里面的疏离,但又并无敷衍之色。
  “难道你住在这里?”卿容有些诧异,“我并非独自前来,丫鬟和……和哥哥在后面。”
  他抬眸看她,凝视许久,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被卿容捕捉到,所以她问:“我们是否见过?为何我看公子有一种似曾相识感觉?”
  卿容更觉不可思议,两个陌生人都觉得见过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产生的结果?
  “既然你我有缘,不若再听我吹奏一曲?”他唇边含了笑意,较之先前多了几分柔和。
  卿容点头,便在他身边站定,看他葱白手指拿起长笛,悠悠然吹奏起来。那笛声婉转流畅,却夹带了几分哀愁,几分相思,情随入梦,痴缠难免。又好似高飞无家的鹰,又好似畅游无居的鱼,丝丝悲凉,凄凄言声,令人感叹。
  一曲罢,卿容道:“公子为何居于此山中,既是思念家人故乡,何不还家?”
  他手一顿,眼中悲痛纵逝,卿容却看得真切:“世间之事,难言难测,并非想做就能去做。”
  “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我萍水相逢,却道有缘,若你不嫌弃,可说与我排遣。我现如今亦全无自由之人,今日出门能与公子相逢,当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慨。”卿容恳切道。
  他笑了笑,含义不明:“你入山游玩,身旁有兄长照拂,怎说和我一样?”
  卿容哑口无言,只得沉默。
  两人正无声对峙,秦弄月却自不远处叫了一声:“曦月。”
  回头看时,他抱着火绒有几分懊恼地走过来,丫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言语。
  卿容正想与那吹笛的公子介绍秦弄月,再回看,那柔弱少年却早已转动轮椅悄然离去了。一抹瘦弱背影在杂草丛中影影悼悼,渐渐消失无踪。
  正怅然间,瞥见脚下一条手绢,卿容拾起,那是一条上等丝绸制成的手绢,绣了灿烂鲜艳的菊,绳头小字写着主人的名字:慕霖。
  “慕霖……”卿容喃喃含叨。
  “曦月,那公子是走了吗?”秦弄月不曾见到那手绢,卿容早已将它收了起来。
  “是走了呢。”卿容低声回答。
  秦弄月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张望,却再寻不到他的影子。有些遗憾,却也只得释然:“那我们走吧。”
  “好。”卿容收拾起那人带给她的丝丝惆怅,又将快乐取出,喷洒全身。
  三人在山中尽兴游玩,卿容还时不时想起那公子苍白的脸庞和说话时自然流露的悲伤。不知他到底有何遭遇,行动不便却居于山中,是否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看他的衣着,当知他是富贵人家,又为何隐然于世?太多的不明白,太多的奇怪,卿容的好奇心被他彻底勾了起来,说到底可能还是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回了府,卿容又缠着秦弄月替那公子画像,描述着他的长相时,心中讶异的感觉更盛,为何,为何看上去更加熟识?是谁呢,到底像谁?一时想不起来。
  画像完成,有九分神似,秦弄月道:“是否我画得不好?这看上去怎么有点像……皇甫熙越?”
  说者无意,听者有 心,卿容心中一惊,脸色变了变却不敢让他看出端倪,终于定下神来,才掩饰道:“可能是我描述得不够准确。”
  秦弄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不疑有他。
  卿容独自一人在屋中闲坐时,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凛冽寒风呼呼刮过,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
  两个陌生人,彼此觉得对方眼熟,会是什么情况?是否儿时玩伴后又失散,经年未见?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这矛盾的熟悉与陌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他眉眼里的悲凉。
  他是不是皇甫熙霖?那个突然被皇甫华裕送到五台山的小皇子?当年皇甫华裕是在公主归天之后突然宣布这个消息,事先不曾与皇甫熙烈等人商量,事后也不曾与他们沟通,由始至终都不曾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
  这些是皇甫熙烈告诉卿容的。后来,皇甫熙烈闹了几次要去五台山看弟弟,都被皇甫华裕断然回绝,每每痛斥一番,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卿容记忆犹新。
  倒是皇甫熙越不曾有过这样的要求,那时卿容只道他薄情,对兄弟也无皇甫熙烈那般珍重,现在想来,却是他聪明的地方。很明显皇甫华裕并非单纯将皇甫熙霖送到五台山祈福,既然他这么做了,必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帝不想说的事情,何必要去问。问多了,反成忌讳。
  一转眼八年过去,那个稚龄儿童也长大了吧。卿容想到当初他牵着皇甫熙烈的手,奶声奶气地叫着“太子哥哥”的模样,衣着华贵却掩不住一颗可爱童心,那时候卿容极喜欢他,却保能遗憾不曾参与到他之后的生命里。
  现在看来,吹笛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卿容多年未见的皇甫熙霖。卿容心中更加怅惘。一朝分别,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将他的天真烂漫磨去,将他的灿烂笑容抹杀,将人的快乐无忧遏制,只剩下一个忧郁少年,思乡思亲,却只能久居山中,与世隔绝?
  只是,八年时间,能够改变的很多,卿容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那时候虽然身在宫中,却也有人陪伴玩闹,多数时候还是过得自在。谁能知道如今变成这般复杂的模样,与故人也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世事难料,总归是,命由天定吗?
  这样郁郁然一夜,卿容恹恹无神地早早卧床。熄了灯,躲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一阵细微声响自门口发出,卿容探出头去,却见一道黑影快速地闪到她身旁还捂住了她的嘴,来人黑衣蒙面,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她说:“卿容小姐莫慌,我,沈千鹤。王爷让我告诉你,三日后子时三刻,你把窗户打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卿容点点头,心中却突然想到上回因为矛盾而不曾想到的细节,沈千鹤潜入此处,说明她武功必定十分高明,她,不是皇甫熙越的小老婆吗?怎么还身怀绝技?
  正暗自疑惑,沈千鹤又把一个东西塞到她怀里,快步离去了。
  卿容目送她离去,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是一张盖了离阳王府印的纸,不敢贸然起来点灯细看,卿容只得按捺住心中些许激动,将它藏起来,继续假装无事地睡觉。
  一夜不成眠,早晨天蒙蒙亮,卿容就掏出那纸来看,是皇甫熙越的笔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如坐针毡。
  笔墨连贯有力,看得出写的人很用心。卿容心中一暖,将那纸按在胸前。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卿容惴惴不安地卧在榻上,心跳如雷,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好容易挨到午时,悄悄下地推开了窗户,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这会儿激动难以抑制,几乎坐立不安。
  从未有这般渴望过自由,从未这样想念那些人,从未如此地……希望见到他。
  当初,却听说他陷入危局,性命堪忧,于是不顾一切地闯出睢州,想要去寻他,与他同生共死。然而没走出几步,就被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带走,长期监禁在小黑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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