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斗诸侯

1、直接的办法
    只要收服周王朝分封在汉水、江淮流域的各个姬姓或姻亲诸侯国，中原即使有铜墙铁壁，也已经为他敞开了一道大门。
    但这些小国都以随国马首是瞻。随楚近年关系融洽，各小国也甘心臣服于楚国。可随国一旦翻脸，难保众国也会跟着成为墙头草，通通倒向中原一边。
    随侯病困龟龙山，姬旻又不成气候，玥宁夫人背后势力强大，完全有可能掌控朝政……
    姬玄生性冷癖，及少关心微妙的军政国事，所以不会马上洞悉到这一层。
    熊恽想了想，说，“玄弟，既然你已病愈，也是时候迎娶南其，完成仲母的心愿了。”
    姬玄没想到义兄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婚事，愣了愣，凭心说，“大哥，我对南其没有男女之情，不能娶她。”
    从前就动过心思，何况现在还有个叫莘颜的异族女孩几乎催毁占据他的意志。
    姬玄面前，熊恽也不必遮掩，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今随侯病重，我希望你以成家立室之名，回都邑拿下诸君之位接管朝政，你是嫡长子，替父分忧合情合理。”
    姬玄有些明白义兄的意思，可都邑贵族几乎把他当成臭名召著的恶魔，又岂会臣服于他。“大哥如果真想掌控随国，我倒有一个直接的办法。”
    熊恽笑了笑，“你想血洗都邑。”
    姬玄漠然点头。
    熊恽说，“谋朝篡位的确是最快捷的办法，但我不能让玄弟在历史上留下暴戾凶残的污名。不过，倘若你娶楚国公主，又在随侯病重的时候以嫡长子的身份回宫主政，相信朝庭那些老家伙即使不服，也无正当的理由反驳。关键是……玥宁夫人会站在你这边。”
    以熊恽的观察，玥宁夫人虽然手段毒辣，但出于母亲的天性，一直对久病在外的姬玄深怀愧疚，也只有她，是唯一维护姬玄嫡长子身份的人。
    熊恽有熊恽的坚持，可姬玄……也有自己的坚持，不想娶就是不想娶。得不到心动的女人，他宁可孤独终生。
    姬玄用沉默来婉拒义兄。
    熊恽叹道，“玄弟你以后还有很多选择女人的机会，南其只是其中的一个，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于公于私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姬玄当然知道，可他始终无法答应下来，就像心底布了一道网，挡住了原本正确的决定。他清楚大哥的决定正确又成熟，也明白大哥有一统天下的梦想，且这个梦想他一直参与其中。
    “对不起，大哥！”
    姬玄沉思片刻，依然选择了婉拒，“但我一定会夺下随国的国君之位，辅佐大哥入主中原。”
    “玄弟，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从前我以为你因为玥宁夫人本能地讨厌女人。可后来你接纳了玥宁夫人派来的亲信银霜，还听说你和她曾有过□□愉。”
    姬玄，“大哥……其实我和银霜之间很清白。”
    熊恽顿时了然，心中那隐隐不安的疑虑似乎也有了解释。因为银霜钟情于姬玄，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去追究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并无意义，或者对于银霜来说，她压根希望谣言成真。
    “玄弟，男人的一生只有兼得江山和美人才会完整，我不希望你因为昔日阴影，从此远离做为男人真正的乐趣。”
    姬玄陷入沉默，男人正直的乐趣，最近没有血腥的梦里，和她缠绵相拥的梦里，他的确无比快乐。
    2、自欺欺人
    熊恽躺在莘颜的床上，已经等了她很久，这会莘颜的脚步声刚至，他便起身冲出帘外，拉起她的手，“你去了哪里！”
    昏暗的烛光里，她脸色微红，手指并没有因为室外的寒冷显得冰凉。甚至她的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
    莘颜冲他笑了笑，也没有推开。山洞里睡觉很硬很冷，又时刻提心吊胆，也只有她笑容里透露出的疲惫，显示着她在寒风中已逗留了大半个晚上。
    熊恽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以后不要再任性，不要再吃那些无谓的苦。”
    “谢谢！”莘颜在他的强拉下，坐到了床边。但这声感谢也是由心而发，其实她一直觉得，没有家族使命的牵绊，她可以尝试做他的女人。
    尽管这个男人不是她理想的伴侣，但他的确很有魅力。他和姬玄都属于那种无论生活在哪个阶层，会让人忍不住去注意的人。
    熊恽轻轻揽住她的腰，今晚格外温柔有礼。
    “我是你的夫君，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你不是！”
    “你是，在烈焰池你叫过一声夫君，我已当真，今生今世我都是你的夫君。”
    莘颜不再坚持，卷起弯弯的睫毛，笑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位楚王可爱又幼稚。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居然也有自欺欺人的一面。
    熊恽不悦，“你笑什么！”
    莘颜认真说，“想必你已知道我之所以出现在虞寒宫的原因。我绝不可能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任何爪葛，我只想回家，也必须回家，希望你能理解。”
    熊恽不喜欢她现在的表情，她越抗拒，意味着她说的那些话，愈加不可忽视。但要放她走，他做不到。孤独了二十七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想紧紧抓在手里的人，他不可能轻意放弃。
    虽然夜明珠已不能成为交换条件，但他还可以用更诱人的物质条件留下她。若有必要，献出真心也无防。
    熊恽说，“记得我也说过，我会成为你的家人，我会给你一个最安全的家。你会是我最爱的女人。”
    莘颜略显冷漠说，“可我不爱你！”她不能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不肯放手。
    “我会让你爱上我，或者，只要我爱你就够了，这样，即使你不爱我，也会永远觉得安全温暧。”
    莘颜几乎要感动了，熊恽趁她踌躇之际，继续说，“你要独宠，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后宫所有女人通通打入冷宫。”
    “包括今天的蔡姬！”
    熊恽以为她有点吃醋，心情愉悦起来，“包括，不妨坦白告诉你，她只是一个迷惑齐侯的棋子。”
    “你后宫那些可以草草打入冷宫的女人，都是你棋子吗？”
    熊恽，“可以这么说！”
    他的冷漠，让莘颜有些惊讶，但也包含少许兴奋，毕竟君王的独宠，多少让人觉得脸上有光。莘颜只怕自己和他越谈下去，自己会越来越把持不住。
    突然沉下脸说，“你能狠心抛弃昔日的枕边人，说明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丈夫，日后肯定也会这么对我，当然，我只是假设，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当你的女人。”
    3、独缺一样
    熊恽用足了真心和耐心，这会真心受到置疑，有些恼怒，“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不爱我，不想跟我回楚国，都跟你成为我的女人没有半点关系。今晚，我会和你同酣这床寝被，以后每一天晚上，我都会睡在你的身边。”
    熊恽手臂倏地加大力量，莘颜只觉呼吸一滞，整张唇便被他吻住了。
    他的手往胸.部移，然后整身子将她倾压在床间。
    莘颜趁他吻向脖颈的空隙，一字一句说，“也许今晚你可以得到我，但我保证，明天或者后天，你得到的将是一具死尸。我说到做到！”
    熊恽气愤咬了一口莘颜的肩胛，怒吼声几乎震破耳膜，“为什么！”
    莘颜说得认真又清晰，“我不可能囚禁在无爱的婚姻里，如果不能回家，我宁愿选择死！”
    “本王哪里不好，竟让你如此讨厌！”熊恽眼眼珠子都红了，但那不是欲.火，而是令人胆寒的王者的盛怒。
    即使这女孩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显赫的家世，可他身为半壁江山的一国之主，难道会配不上她。
    莘颜尽量保持平静说，“你千好万好，独缺一样，没法让我爱上你，没法让我为了你放弃一切。”
    熊恽愤愤起身，“好，本王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爱到——深，入，骨，髓！”
    忘着怒发冲冠的背影离去，莘颜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赢了，因为自负的楚王想赢她，所以她肯定能赢。
    也只有熊恽离开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想为难他。
    当然，她从不认为姬玄是她胜利的曙光，但冷血暴戾的公子玄，正慢慢向她靠拢，并且还愿意和她探讨拒绝熊恽的方式，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熊恽这个难题，需要她亲自解决，所以她必须回屋面对。
    但莘颜并没有采纳姬玄的办法，晓之以理。
    她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能更有效，以死相逼。
    *****
    一个时辰前。
    夜深露重，莘颜躲在避风的石洞里，仍然直打寒颤。她想她应该带上一根火石，然后点一堆柴
    火，这样露宿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回去拿火石肯定不行，莘颜冷得没有办法，只好去洞外拔了许多枯草盖在身上。
    刚打了个小盹，突然就惊醒过来。好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没睡过一个踏实觉，总是下意识感到危险，然后本能地睁开眼睛。
    洞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堵冰冷的石墙，挡住了大部分月光。莘颜惶恐地往里缩了缩，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其实动来动去，也就巴掌大块地。荒地里有无数小山包，却没有一个超过五米，也就没有真正的山洞，她找来找去，只挑了这处背风又稍微大一点的凹洞。
    姬玄弯下腰，只伸了伸手，便把她拖了出来。
    4、我愿意
    莘颜的手十分冰凉，嘴唇没什么血色，姬玄本来打算放开，反而将她拖进怀里，握得更紧。因为她冷，他的心在疼。这两天，他会生出一些奇怪的错觉，他觉得她就是埋在他胸口的一根针，只要她不舒适地动一动，他从里到外都会痛。
    “啊！痛死人了！”莘颜去掰他，她的另一只手也十分寒凉刺骨。
    姬玄又握住了这只手，声音有些沙哑，“你总不能永远露宿林野，虞寒宫虽大，你又没有遁天入地的本领，要找你也很简单。”
    莘颜手指间很快传来些热流，激动说，“长公子，带我去关押宫术的地宫吧，或者去重宵殿，只要找到宫术逃走的密道，肯定就能找到地陵的入口。”
    “回去吧，你不想跟他去楚国，可以直接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蛮横无理的人。”姬玄很严肃，也很无奈。
    他从不认为自己光明磊落，照常理，他应该竭力把女孩推给大哥，可他却不想这么做。即使来找她的时候曾经想过，可见到她，握住她冰冷的手这一刻，已完全置之脑后了。
    莘颜却装做没听见他的话，坚持说，“长公子，求你带我去关押宫术的地宫，也许我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关押宫术的地宫已经坍塌了。”
    莘颜几乎吼出声，“不可能！”她现在怀疑寻找地陵只是姬玄耍她的借口。
    姬玄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他更想把她紧紧嵌进在怀里，但忍住了，连她的手也一同放开。
    “你说的这些地方我早派人查探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前几日，姬旻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声，得知宫术其实是从地宫逃走，他以随侯的名义，派人去地宫寻找秘道，大概凿壁的时候，触动了机关，地宫突然全副坍塌，姬旻派进去的十几个士兵无一生还。”
    莘颜听罢，茅塞顿开，“对呀，整面积挖，肯定就能找到秘道入口呀。有了姬旻的前车之鉴，我们加倍小心，肯定能挖到秘道。”
    姬玄眉头轻蹙，“如果不慎打扰到闵公的英灵，我和你们祖上有什么分别。”
    莘颜不悦，“好像我们祖上多恶劣，得了多大便宜似的。你身为虞寒宫一宫之主，难道不想知道虞寒宫真正的秘密。”
    姬玄突然望向夜空，也仅仅是想知道而已，比起她的离开，他情愿永远埋藏这个秘密。
    莘颜瞥了瞥他在月光下白净俊美的侧脸，原本满腹的怨言似乎堵在了喉咙里，一些焦躁的情绪好像也因为他的安静而安静下来。
    她一直觉得姬玄这两日特别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他对她的身体存在着强烈的眷恋。他现在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对一个外形不赖的女人，能产生这样的感觉并不意外。
    那么，深度勾.引一个意志并不坚定的男人，会不会让他变得服服帖帖，从此为所欲为呢？
    他隐有愁绪的眉，和深遂幽黑的眼睛，在月光下其实极其赏心悦目。
    只要肯抛开之前的恩怨，莘颜隐隐觉得，他会是一个比熊恽更容易依靠的人。如果把熊恽比做雄壮的大山，姬玄则像原始森林里一处幽深的石洞，虽然探不到底，可只要往里面一躲，便能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丧魂顿足。
    姬玄因她凝滞的目光，也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像是暗暗叹惜。
    说，“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姬玄双手负在背后，和她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但莘颜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缩小这个距离，让它时时刻刻变得危险。
    她上前一步，仰起脸挑衅地说，“我会为了我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即使冻死在野外，我也心甘情愿。”
    莘颜已经不矮，一米六五，但她仰起头，呼吸才勉强喷到姬玄的下巴。
    不过是热热的一点气息，却足以让姬玄情绪波动。
    姬玄目光灼灼和她对视，又很快别过头，“你想回家，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不是吗！”
    “我看过很多小说，似乎那些穿越异世的人，死后都会自然回到自己的国家，所以我并不怕死！”
    “是吗！”听上去完全是些无稽之谈，姬玄仍然莫名紧张，恼怒拉起女孩的手，往回虚梁殿的方向走。
    一旦他用了力气，莘颜不可能挣得脱。她也不打算挣，和他肩并肩俨如情侣，时不时目光柔和看向他。
    这晚，他走得格外慢。长长的影子和她的影子起起落落重叠在一起。他略有薄茧的手几乎将她所有的手指包在里面，力道很大，传递过来的温度也很灼热。
    没走几步，她感到手心一阵酥热，痒痒的，脑子里空白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是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掌心摩挲。
    莘颜说，“谢谢你的外衣，我现在暖和多了。”
    姬玄唇角动了动，没有吱声。
    莘颜又说，“不如你留下我吧，比起去楚国，我情愿跟你在一起！”
    姬玄突然停下来搂住她的腰，目光灼灼，“你真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严肃的表情和沉毅的语气让莘颜的心快速跳了两下。
    莘颜认真地望着他黑亮的眸，说，“我愿意！”
    ～～～～上部《幽林古殿》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