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君下妾

33 相爱相杀


斗转星移间,我所期待的那一日终于到来。
    千里之外,一批地下军团出现在冶城的城郊,势如破竹般攻开城门,鬼怪的呼号声冲上云霄,响彻在整片大周的山河上。
    此刻洛阳的皇宫里,汇聚着缙绅、大夫,谋求应对的计策。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没有任何的战书,也没有任何的预兆,只有一封封加急的军情。随着天色逐渐变暗,黑气在天上流窜,洛阳城里的百姓纷纷逃出家宅,拎着装了家当的包袱,往宽阔的城门奔去。然而邢州城内已是一片血海,荒坟岭下的鬼兵鬼将正朝洛阳逼近,过不了多久就能抵达洛阳城外。
    我换上崭新的衣裙,将血骨刀佩在腰际,端起桌上的白茶抿了半口,便抬步往新帝的寝殿缓缓走去。那身白色织锦的长裙逶迤在地,腰间的云带缀上一枚明珠,如雪般莹亮,在这身白得耀眼的装束下,那柄殷红如血的长刀,和艳如红丹的绛唇,成了最慑人心目的颜色。
    走在错杂的宫巷里,不少宫人侧目看向我,他们还不知道鬼兵已经打到洛阳城外,只把这场战事当做是匈奴南下而已,所以神色不急不慌,继续做着份内的事。等到我正要跨进皇帝寝宫的殿门,一行宫人慌慌张张地奔出殿外,其中一个不慎撞在我的身上,我一把拉住那宫人的胳膊,淡淡问道:“皇上死了吗?”
    宫人错愕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地说道:“驾......驾崩了。”
    “可以敲钟了,让所有人都听见这钟声。”我说。
    “是......是。”那宫人跌打滚爬着往钟楼奔。而我径直走到殿门前,朝殿里喊了一声:“阿杜,你们可以出来了。”
    殿里飘出十来个鬼,个个嘴角有着血迹。
    阿杜他们被我留在洛阳有些时日了,当时没能带他们回朱姻阁,所以他们就没随着鬼帝去充军,如今反倒帮上了忙,成为杀害新帝的利器。
    我飞上皇宫正殿的屋顶,站在宫阙的顶端,俯瞰整片光芒夺目的皇宫,以及昔日繁华的洛阳城。我似乎可以眺望到,百里婴正披着一身烈红的战袍,率领千军万马如潮水涌向洛阳,响声如同金鼓齐鸣,黑旗在疾风中招展飞扬。
    而在我脚下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大周最有权势的女子,正站在龙椅的右前方,高高凌驾在群臣之上。她那清冷又傲慢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的神情,志在必得地说道:“新帝在位数月有余,不幸因病早逝,此乃举国之哀。然如今边关告急,危及国之大利,我等众卿当以国事为重,先平战乱而后哭丧。国不可一日无主,何况国难当前,但先帝膝下并无子嗣,唯有同宗亲弟尚在人世。
    由汝临侯继承这个皇位,顺应天理下应民意,必能带我大周走出乱局,如此,诸位可有反对?”
    正殿之内鸦雀无声,唯有目光频频交递,沉寂半晌,不见有人站出来反对,于是女姜欣然高喊道:“恭迎皇上入殿——”
    我朝殿外的九十九级石阶上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拾级而上。他束发成冠,脚步沉稳,神情同以前一样平静从容。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世玉!世玉!”可他一直没有仰头看过来,而是径直跨入殿中,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有些失落,但这并不算什么,因为很快我就能与他相见,只要百里婴能顺利打进皇宫,只要鬼帝的大军随后即至。
    “报——”一声疾呼传进大殿,“洛阳城外出现大批鬼怪,正以迅猛之势攻打城关!”朝中一时躁动起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更有催促着逃命的:“赶紧逃吧!迟了就被鬼杀了!”众人夺步欲冲出殿外。
    “拦住他们!”女姜一声令下,然而守门的侍卫都已弃刀逃走,没有人去拦住那些捋起袖管往外奔的群臣。我看着那些手忙脚乱的大臣们往宫外涌去,同时宫人间也在奔走相告,不过须臾便乱成一团,既有乘乱偷走华贵珠宝的,也有从旁人身上踩踏过去的,还有不慎碰倒了火烛,整座宫舍都被火光笼罩的。我不禁嗤笑,人都要死了,还要那些珠宝做甚,都不需要鬼军打进来,这座皇宫就已经要废了。
    高兴之余一阵轻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我耳边的几缕发丝,我抬手将它们拨到耳后。突然听见“咔哒”一响,似乎是屋瓦的碰擦声,我猜,大概是女姜发现我在这里,所以上屋顶来找我算账了。
    我没有立刻转头,而是抿唇浅笑道:“怎么,失算了?不该在这个时辰到来的鬼界大军,却意外地出现在洛阳城外,虽然让自己的师弟登上了皇位,却发现国要亡了,这个帝位什么都不是,是不是很失望?那我告诉你,当你阻拦我和世玉的婚事时,你的失望根本不及我的万一!女姜,莫怪我言而无信!”说罢,我转过身看向她,却蓦地怔住了。
    那人不是女姜,而是世玉。
    世玉淡淡地看向我,眸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却让我心颤不已,手不自觉地攥成拳,掩在袖底不住地发抖。
    “原来是你。”他这么说道。
    我听见了他话语里的失望。
    “别这样,世玉。”我微微启唇,轻声语道。
    他沿着飞檐一步步走向我,身上有着一股逼人的压力,让人不得不屏住呼吸,脚下后挪了七八尺远。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腰间佩了一柄雪亮的剑,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宛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让我稍稍清醒了些。
    “为何带剑?”我问。
    “杀你。”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什么?”我深吸一口气。
    “你做错了事,我看错了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一道霹雳击下,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所喜欢的那个夭夭,没有心机,没有贪欲,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而我要杀的人,虽然和她有着一样的名字,却是整个世间的罪人,她贪婪、她无情、她卑鄙......”
    “够了!”泪水夺眶而出,我哭着大喊,“那还不是因为你!为了和你在一起!世玉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我......”
    他的目光异常平静,此刻在我看来,却是冷漠无情。
    我答应鬼帝为他办事,不仅是身为臣子,尽我应尽的忠诚,更是为了那句“孤会让他成为鬼魂回到你的身边,以后就一同住进朱姻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无论是与女姜联手杀新帝,还是暗算女姜在邢州布兵,都是为了能和世玉永远相守。为了他,我赌上了整个人间,以及成千上万无辜的性命,不惜将人间变为活生生的炼狱,只为在这场大毁灭后迎来全新的一切。
    可我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的眼前,谁也不能滥杀无辜。
    此刻一声龙吟,剑已被他拔出鞘,剑光凛凛,如月光般苍白。
    “请。”
    我一动不动地杵着,只觉得心冷的发颤,像被猛兽啮住了心肺,连拧带拽地拖进了冰冷刺骨的深潭。
    我竭力咬住了嘴唇,硬是憋出些字来:“你杀不了我的,世上没几个人能动得了我。”
    世玉将手伸到耳后,撩开颈边的乌发,露出一枚鲜红的朱迹,平静地说道:“我能。”
    我一阵惊悸,那是......女戚的诅咒?
    “小时候与师姐一同习法,险些走火入魔,是师姐施法将我救出,自那之后我与师姐有了一样的感应,我生病时,师姐也会生病,我受伤时,师姐也会出现伤口。而这女戚之印,师姐和我都有,但真正受到诅咒的人,是我;得到神力的人,也是我;与你注定有一战的人,更是我。”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不流了。
    良久,我开口道:“你,瞒得我好苦啊。”
    话音刚落,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像胸口涌来,脑袋嗡嗡作响个不停,怒意在心口疯狂膨胀,如野火般延烧着心与血。
    世玉瞒我,女姜骗我,沧臣的话也是假的......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真的?
    无情的人究竟是谁!是谁妄负了我一腔热血,害我披上这罪恶之衣,现在又来将我推下悬崖。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鸣,血骨刀横空而出,煞气直冲云霄。
    “我们终究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世玉。”
    这场生死决战,已再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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