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华银只给两个人把过脉。
    第一次，有个长相颇俊的男子到她的银湾蹭饭，不仅蹭饭还蹭酒，吃饱喝足后问她可否会把脉，她摇头，接着他也如老仙这样拿起她的的手放到他自己的手腕处。
    可是，她触到的只有冰冷的肌肤，肌肤下的脉搏沉静如冰凌。
    那个时候的墨伈，明明还活着，可是却笑着说：
    “阿银，我已经死了。”
    这一次，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的小女龙，才刚出生五天的小龙女。她从没看过这样可爱的新生小龙，圆圆的头上顶着一对小小的龙角，一双大大的金眸新奇地到处看着，红红的小嘴咿呀咿呀叫着，流了她一手的口水，不哭也不闹。这样的一个小娃，本应该有无数的时光等着她。
    可是华银的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却依然柔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面，脉搏沉静如冰凌。
    -我的小女龙，已经死了？
    华银脑中空白，只感觉胸腔中的空气被倾数抽尽，窒息的痛楚无处可说。
    老仙在旁站着，心疼地看着默默流泪的华银，他内心也是同样的痛惜。几百年来的陪伴，他早已视华银为己出，这些年来他看着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本以为这小龙会让华银的心绪都开朗些，哪想到……
    “三公主……”
    华银听到老仙的声音，仿佛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转头带着满脸的泪水看着他：“老仙……”只说了这两个字，她的泪水更多了，她闭上了眼，任由泪水肆虐，带着哭腔说道：“我怎有资格做一个母亲，我连我的孩儿生病了都未察觉。”
    “小龙没有脉搏，却在娘胎呆了三百年，这全靠公主你的灵力，没有感应到她也属正常。”
    “我的小娃，在娘胎三百年，却无人知，从出世五天，却已经……”华银哽咽，“她的哥哥我起码疼了三百年，可她，我连念想都没有，我……全是我的错。”
    老仙内心心疼，却也只能安慰到：“三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番话，华银的眼中更是涌出了一些泪水，她低下头，埋在怀中小女娃的肩窝处，小女娃碰到温润的泪水立刻咯咯笑着，而华银更是不能自抑地啜泣着，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
    “不是我的错？我何时又做对过？从前我只道世间对错人人都有定论，故从不在乎这世间的规矩，堂而皇之地按照自己的心境而做。可是，如今看来，我从未做对过一件事。我孩儿的因果，还不是我自己种下的，不怪我，还能怪谁？”
    “三公主，子孙自有子孙福，你带他们来这世间，用三百年来的辛苦换来他们永世的安康，已经是万分的善了。这小女龙这般命苦也是天意所为，着实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这般自责。。”
    华银抬头，擦了擦泪水，亲亲小女龙，再把她放到摇篮里。
    “我总要为我的小娃做些什么，老仙，你不用再安慰我。我的小娃应是畏寒症，跟墨伈，就是东海的二王子同样的病症。可墨伈是……去世前才停止了脉搏，之后一直用灵力维持着生命。您说，要是我一直用灵力续着她的命，这可行吗？”
    闻言，老仙立刻摇头，坚决地否定道：“万万不可，就算你用十分的灵力去续她的命，可她也只会吸收一分，这样不仅救不了小龙女也会害了你自己。再者，三公主，你练的是冰帝所授的极寒内力，传于小女龙时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公主你要三思啊。”
    老仙所说句句在理，也是句句噬心。
    “那我……就只能等着她，去吗？”
    老仙不再说话。
    走出小女龙的睡房，华银便去找了小阡。
    小阡看到华银面色苍白得吓人，内心一沉，忙问候她的身体如何。
    华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直接问道：“肉肉可有带信回来？”
    “呃？”小阡疑惑，早在一百年前她就不爱过问这些灵信的事，不管是谁的信她都不乐意看，也不乐意回信，从之前一月回一封到如今一年也不曾想起回一封，怎么今日问起这事来，但他还是照实回答道：“一月前肉肉曾带来西晗的一封信，他如今已是麒麟岛岛主，事务繁忙，且跟天宫接触变得频繁起来，只能尽量少给你寄信了。”
    “哦。”听到西晗的名字，华银有些鼻酸，挥去这不合时宜的想念，重新问道：“两个小娃出生，你可有往外报信？”
    小阡一愣，摇头。别说小娃出生，连华银怀胎都是万分机密的事，老仙在魅雾岛上下了禁口令，无人敢说。
    “连东海三王子，墨通那都没有？”
    小阡又一愣，接连摇头。虽说墨通是他主上，可如今墨通的身份已不是东海三王子这般简单，若这报喜的信被他人所知，定会在五海引起轩然大波，他自然不敢擅自主张。
    看小阡的反应，华银也是有些惊讶，内心松了一口：“那就好，记住，不到时候，谁都不许说。若西晗他们问起，你就回我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哦。”
    “帮我去照顾小娃吧，我且闭关去。”
    “哦。”小阡愣愣地点头，往婴儿房走去，走到半路，突然顿住，转身问道：“闭关？小白龙，你闭什么关啊。”
    华银看着小阡，勾起嘴角，邪魅地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学了谁，她问道：“你知道玄冥心法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玄冥是冰帝的名号，是她独创的心法，据说学成之时能点水成冰，化冰为金，天地万物之中只要跟水有关，便受制于她。”说到这，小阡拖着下巴深思，“天地万物哪个与水无关啊，也就是说，只要你师傅愿意，天地间都可受她掌控。”
    华银颔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诶！小白龙，你还没说你要做什么啊！”
    两个月后，华银走出房间，九月的魅雾岛下了一场最大的雪。
    夜里，华银潜入海底，破了结界，断了金网，再冰封缺口，离开了魅雾岛，无人知晓。
    ***
    许久没有近水，碰到温暖的海水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家的感觉，又想微笑，又想哭泣。华银闭上眼，银白的龙鳞在海水中缓缓展动，透明龙鳍扇动水波，在幽暗的水中熠熠发光，她闭着眼有一瞬间是惬意的。但张开眼后，眼里便充满了坚定，提起速度，全速前进。
    东海，浅东殿。
    若不是以前来过浅东殿，华银定会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当她看到朱红的围墙，金色的瓦片，还以为来到了某个正宫殿。她绕着浅东殿游了一圈，越来越迷惑，这三百年间浅东殿不仅扩大了一倍，而且在其周围还住了许多海民，各种低矮的民房簇拥浅东殿而生，来自各地的海民似乎都在这里定居，民居前便是小市场热闹不凡，这样以来这浅海比之前冷清的气息好了很多，也陌生了许多。
    华银不想惹人注意，早早化作人形，穿梭在闹市中。
    有几个海民看到华银身上灵气甚重，又有一幅绝世的好相貌，不禁多看了两眼，有几户人家以为她是天宫某位仙子，忙跑上去问候。可华银太久没跟外人接触，看到这些热情的民众有些不知所措，用了内力，快速小跑着，片刻间移到了浅东殿的偏门。
    熟练地从偏门而入，绕过守卫，不过，看到一些来自天宫的天兵时，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天宫独有的麝香和牡丹香。整个宫殿的味道更不用说了，即使在海水中也到处弥漫着牡丹香，庄重高贵的味道哪里可以跟当年淡淡的东海四清酒香味相媲美。
    殿里多了很多新的宫殿，宫人们忙碌又有秩序地走动着，交谈声细细碎碎。华银为了避开这些人，左躲右躲最后跑到房梁上，靠着一个柱子，手垫着膝盖，撑着头，疑惑地看着下面忙碌的人。
    一群年纪轻轻的下人正在听管事的训话，有个看似最小的宫人最心不在焉，这看看那看看，不知为何他突然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华银的视线，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的表情都好不精彩。
    华银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心里连忙暗暗祈祷着这小子千万别给她乱叫，勉强地对这他一笑，不料底下这小子竟然吓得坐到了地上，颤抖着地指着她大喊到：“女鬼啊——”
    待众人随着小宫人的手抬头看时，华银早已不见。
    “呃？”这个小宫人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再揉了揉，再一看，还是没有看到华银，他疑惑地喃喃道：“难道是我眼花？九重天上下这般美的女子，应该只有传说中的鬼域新鬼帝吧。”
    “咳咳！”管事不满地看了这个小宫人，继续刚刚的训话：“大家听好了，王妃指示，三王子今日刚从南方战场回来，你们每个人都得打好十足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