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被那个小宫人那么一叫，华银也是被吓得不轻，待跑远时才平复了心情。
    想起刚才狼狈的逃跑模样，华银也自嘲不已。刚跑得急，头上的白玉簪被房檐磕到后断成两截，本就松垮的发髻顷刻散开，乌黑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更是修饰出她精致的脸孔。她回头看一眼，白玉簪早不知去向，可惜了一下小阡的好手艺，转入旁边的小道里。
    怕再招惹像刚才的麻烦，她从怀中拿了一条手帕遮了半张脸。
    逃出这个宫殿，再往旁边走两步，便闻到了她熟悉的味道——东海四清酒。这时她眼里终于有了些笑意，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不出片刻就看到了珊瑚林。
    可是，连珊瑚林都不一样了。
    曾经外面设了结界，宫人不易发现，穿过结界就可以走进珊瑚林。如今，结界是不见了，珊瑚林在眼前豁然开朗，很远处便清晰可见珊瑚林发出的紫光，但是在珊瑚林外加了一圈围栏，入口处还派了两队天兵守卫。
    华银无奈地一笑，心里暗想，她的通哥哥何时这般愚笨了，若是有人想闯，挡是没用的。
    边这样想着，边溜进了珊瑚林。
    越往里面走，四清酒的味道越是浓郁，她轻笑，还好还有一个地方像是通哥哥的家。
    可是，只是庆幸了一下，她便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让她停住了脚步，也她顿悟这浅东殿大变的原因。
    在她面前，绕过一株珊瑚树，就是珊瑚林中的酒屋。这是当年她和墨通时常相会的地方，也是浅东殿藏酒的地方。
    这时，有两个小宫女在小声地讨论着。
    “这坛好，不信你闻，这么多坛就属这坛酒味最浓，也一定是最好的。”
    另个小宫女不满地说：“谁说酒味浓就最好？酒味浓说明这坛酒封得不够好，里面的酒香和酒气早跑光了，三王子才不会喜欢呢。”
    “好啊，那你会说，哪坛好？”
    “哼，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没喝过这酒，这选酒当然要问王妃了，王妃最常帮三王子选酒，她自然最懂。”
    “呵呵。”
    一声轻笑在她们两人旁边响起，让珊瑚树后面的人心头一沉。
    语灵走到她们面前，轻敲两人的额头：“你们啊，就知道笑话我。跟着我服侍我师兄这么久，连帮他选坛酒都不会，要我说你们什么好。”说完，她还重重地叹息了一口，逗得两位宫女嬉笑起来。
    “喏，这坛好，酒味香醇，上面的空气结界也设得极好，定没有一滴海水浸入，你们把这坛搬到林口，再找个天兵搬到大殿去。”
    “是！”两个宫女齐声答应。
    随后，便搬起了这坛酒往外走去。这坛酒其实不大，大概也只如一个一岁小娃这般重，却被两个宫女搬出万分重的样子，逗得语灵在后面忍俊不禁。
    华银往旁边挪了一步，隐在丛丛珊瑚枝中，屏气看着两个宫女慢慢地走过她的身边，但看语灵在她面前走过时，她本想伸手抓住她，却看到她掩嘴时手上戴着的跟她戴在颈间的一模一样的龙鳞戒时，终是缩回了手。
    【与九重天庭仙女——语灵，结为连理。百年好合。】
    一语成谶。
    当初，她还以为命格可改，还隐隐地奢望着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甚至还笑着安慰自己“百年”而已，不过一瞬呐。
    可看到语灵指间的龙鳞戒时，原来，一瞬都是刺眼。
    何况，那个说十年就会来看自己的通哥哥，三百年间又去了哪里，做了何事？
    她不想知道，她真的不想知道。
    她来这里，只是想告诉她的通哥哥，他们的小龙生病了，她想要救他们的小龙，仅此而已。
    待语灵和宫女离去，华银才从珊瑚丛中走出，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颈间的吊坠，本想扯下，又有不舍，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颈上的龙鳞戒放回了衣内。
    颓然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一道人影不知从何而来，窜到她面前，一扯便扯掉了她围在脸上的手帕，中气十足地大笑：“哈！哪里来的女贼？竟来我的酒屋偷酒……”
    “你！”华银着急看着这人手中的手帕，不禁多了些怒气，怒瞪眼前人。
    两人同时一愣。
    墨伈？
    华银心中大惊，眼前这人几乎跟墨伈一模一样，也跟墨通十分相似，有前者的薄唇，又有后者的剑眉。再仔细一看，印象中墨伈并未这般高，这人身形清瘦却不削瘦，但他高挺如刀刻的鼻子一看便知是墨家人。只是，他唇上多了一抹胡子，眼眸里是蔚蓝色，在华银眼中看来，他又有着老成的味道，又有着稚嫩的感觉，总之说不出的变扭。
    华银细想了一番，便猜到了这人应是东海的大王子——墨离，只听说他从二阅起便在外游玩，不爱宫廷生活，偏爱凡世俗事，如今看来，他身上透露出的随性也比一般龙族后人多了一些，不像常年生活在宫中的人的拘谨。
    看到墨离一直盯着她看，似是要把她看穿了，华银内心不悦，抢过他手中的手帕，仔细地戴好。。
    墨离看着她戴着，倾世的脸孔就算遮掉一般还是美得过分，他抱胸而笑：“这位女仙子，我墨离在外三千多年，见过能与你这般样貌相媲美的也就三人，你想知道吗？”
    华银摇头。确实，这般无聊的话她真是不感兴趣。
    “……”墨离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假装咳嗽了一声，“这位女仙子，可问你是从何而来？”
    华银摇头。
    “……那为何出现在我三弟的宫殿？”
    华银摇头。
    “……可是找我三弟？”
    华银迟疑了一下，忙摇头。她原本是想找，但此刻却不想找到他了。
    墨离惊讶地指向自己：“……难道是找我？”
    华银立刻摇头。
    “……那不会是想喝酒吧？”
    华银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本是想偷一坛酒回去。
    墨离紧接着惋惜地问道：“……你不会说话？”
    华银摇头。
    “……”
    华银叹了一口气，说道：“东海大王子，我今日闯你的酒林实属意外，小女在这里给你请罪，妄请见谅。望你不要告诉他人，多谢。”
    墨离挑眉，像极了墨通，华银看到这表情，心中顿时又了莫名的怒气，垂眼，收敛了眼里的情绪。
    而墨离继续道：“女仙子，你的声音竟然也这般好听。那……在下平日不会像今天这般唐突，今日见到女仙子也不禁想冒犯地一问：仙子是否已嫁人？”
    “……”华银摇头。
    “哦……那仙子要是嫁给我，我就帮仙子隐瞒吧。”
    ……果然是像墨伈多一些。
    华银无奈：“大王子，不要逗笑了……”
    “我哪里像是逗笑？女仙子这般美貌，小王一见倾心。”
    “大王子，抱歉，我不大喜欢你。”
    “……”
    墨通许久前就说过，华银是五海中最实诚的人，这话不假。
    华银这一回答，憋得墨离呆了半天，最后他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那女仙子可否告知小王你的芳名？”
    华银一愣，还是摇头。
    这时——
    “大哥？”
    在墨离后方传来了一声轻唤，瞬间让华银湿润了眼眶。
    三百年，又一阅，时光改变了很多，却不曾改变她听到他声音时的悸动。
    “大哥？”
    声音越来越近，华银也越来越紧张，整个人僵硬在墨离前，又僵硬成了一根木头。
    墨离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只好先转头应了一声：“三弟！我……”
    还没说完，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墨离惊讶地转头看着她，先前眼里的戏谑之色化作惊讶。
    华银仰着头，看看他，又看看后方，祈求之色充满她的眼帘，她轻声道：“求求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了。”
    这样恳求的姿态，让墨离呆滞，还没反应过来，华银便不见了。
    这时，墨通也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大哥，你怎么还在这？”
    “哦。”墨离还看着华银远去的方向，
    墨通走进，并肩而站：“大哥，你在看什么？”
    “仙女。”
    “……”墨通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
    “三弟？”
    “嗯？”
    “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桃花？”
    “什么？”
    墨离也沉默了，一会又立刻咕哝道：“估计你这个木头惹了桃花你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得再轻，墨通还是听到了，斜眼看了他一眼，假装没听到。
    “大哥，去宴席吧，大家都等着你。”
    听到这，墨离脸上的表情全皱到了一块，十分的苦恼：“你又以我的名义做了什么？”
    墨通抿嘴一笑：“把南海大军的战线击退一公里的功劳，我全安你头上了。”
    闻言，墨离的脸上又是震惊又无奈又生气，所有情绪轮番上演了一遍，终是化作一声大笑，用力圈住墨通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谢谢三弟弟啊，我跟南海那个死人脸彻底杠上了。”
    墨通不语，却笑了起来。
    两人往珊瑚林出口走去。
    “大哥，你身上好像有海莲的味道。”
    “什么？有吗？”
    “……哥，你别嗅了。很淡，可能是我闻错了，我也许久没闻到了。”
    “哦。我也觉得你闻错了。欸，你知道凡间现在很受凡人喜爱的一种生物吗？鼻子特别灵，把肉扔在十里外它也能找到。跟咱们龙族的鼻子有得一拼！”
    “大哥，你在说我是狗吗？”
    “哪里的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