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离开浅东殿后，华银一路向西，到了华海境内却犹豫起来，在家门口绕了几圈，终未停下，直往西海而去。
    “哗啦——”
    一阵水声后，海面探出了一对银角，紧接着一对水汪汪的金眸也探了出出来，眨巴了一下，又没入了水中。
    华银在水中化作人形，再往前游了几里，只觉身边的海水在慢慢升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西海的麒麟岛到了。
    再往前游了一顿距离，果然入了一个阵中，阵法的布置似曾相识，她慢悠悠地在这个迷阵中探索着，逆着水流上下游动，再稍稍做法，竟没有触动任何机关便走了出来。她探出水面，眼前不远处正是麒麟岛前的浅礁。
    她没有再靠近，只是坐在了浅礁上，朝着麒麟岛席地而坐，海水浸湿裙摆。
    可是光这么坐着，似乎也等不到她想见的人，她侧头一想，正好看到浅礁上的小海螺，狡黠地一笑。拔下一根发丝，穿过小海螺，套在脚腕上，二指一点，这小海螺化作一个小铃铛。
    “叮叮叮叮——铃——叮——”
    脚一摇，铃铛一响。
    听着这清脆的铃铛声，她抿着笑着，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而后做了一个小法，不用半分力气让铃铛自个儿一直响着。
    “叮叮叮叮——铃——叮——”
    如一种魔音一般，铃铛的声音萦绕在麒麟岛附近。
    一个半时辰过去，却无半个人影出现。
    华银身上热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半躺在浅礁上，头枕着手，翘着二郎腿，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华银已经困得上眼睑快要要贴到下眼睑了，在她要彻底投靠周公时，余光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只瞥了这一眼，她便一个激灵坐起。
    而远处这个身穿道袍的男子也看到了华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华银看清了他，冁然而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她坐直身子，伸出右手不停地挥动着，见对方没反应，提起丹田之气大声喊道：
    “阿——晗——”
    话音一落，对面的西晗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以迅雷之势移到她面前、抱住她。
    华银在他怀中咯咯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絮絮叨叨地说着：“阿晗，我就知道你会听到，你记得小时我就爱这么摇着铃铛吗？你嫌我吵，我看你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就开心，你越是嫌弃，我越是爱闹你。这么讨人厌的铃声，你怎会忘记，这不，我把你引来了……对了，小阡说你现在在管麒麟岛了，想必重黎仙人很是看中你，我替你开心……其实，我也想大大方方地闯进麒麟岛找你，可又怕给你惹麻烦，要是帝后再放一把火在麒麟岛可怎么办呀，所以才躲在这里等你……阿晗，你穿这色真不好看，好老气，原本你的脸看起来就凶凶的了，再不穿点暖和点的颜色就更凶了……阿晗，你说说话呀，我这三百年都没说这么多话了……”
    “阿银。”
    听到西晗这一声呼唤，华银一顿，不再说一个字，从他的怀中探出头，尖尖的下巴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紧紧圈住他的腰，愣愣地看看远方，突然，泪水决堤。
    麒麟岛是五海最热的地方，可西晗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她全身还是冰冷。
    似是听到了她流泪的声音，他垂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无声的安慰。
    许久，他问道：“阿银，谁惹你不痛快了？”
    “呜……”
    被这一问，压在心底的委屈似是被开了一个小口，顷刻间汹涌到内心最柔然的部分，她嘤嘤地哭着，压抑地哭着，一点点地哭着。
    -阿晗，这么多年，我活得一点都不快活。
    天色变青，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正好，掩盖了华银满脸了泪水。
    华银放开西晗的腰，抬头一看，看到淋雨之后头发就变成狮子头的西晗，破涕而笑。
    西晗伸手用力盖住华银的脸，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垂眼无视她的鼻涕，顺便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不哭了？”
    华银摇摇头，拉过他的衣袖，用力擤干鼻涕，推开西晗，并肩坐在了他身边。
    西晗侧头看着她，心中暗叹，三百多年不见，这小妞竟然长得这般惊艳：稚嫩的少女容颜完全褪去，精致的五官轮廓完全伸展开来，看她垂着眼，一排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如被海风吹拂过的海莲，妩媚中带着柔弱，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当年那个憨厚的胖妞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气愤。
    伸出手，用力捏住她的脸——果然不如当年的手感了，用力一扯，华银的脸立刻被拉扯成了一个圆饼——
    “阿——晗——”华银吃痛，斜眼怒视西晗，本美丽至极的脸孔被这么一扯变得十分的滑稽可笑，她咬牙切齿道：“放、手！”
    西晗嗤笑，松开手：“还是这么丑。”
    华银瘪瘪嘴，轻哼了一声：“阿晗，你眼光这么高，小心娶不到王妃。”
    “我何时说过要找漂亮的王妃的？”西晗低声咕哝道。
    “什么？”华银凑过头问道。
    西晗连忙后仰，远离这张突然变大的脸。
    华银看他的窘迫的样子，偷笑不止。
    西晗推开她的脸，正色问道：“阿银，你怎会突然从魅雾出来？我每月都会去天宫询问，并未得到你可出魅雾的消息。”
    华银转头，避开他质问的视线。
    “难道是冰帝和鬼帝救你出来的？”西晗说完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对，殷璆都烦了冰帝和鬼帝三百年，若他们要救你出来，想必殷璆会立刻通知我。那……是你自己逃出来的？”
    华银点头。
    西晗惊讶地看着她，声音都提高了许多：“天宫设下的屏障，要用万年的灵力才可破，你怎么做到的？”
    “我……我就练了师傅教我的心法，而后发现灵力每日递增，那屏障自然不是问题。”
    闻言，西晗才松了一口气，又习惯地捏住她的脸，上下扯动，眼里满是宠溺：“我们的阿银本事越来越大了。”
    他想起当年的刑罚，心有余悸：“我虽万分欣喜见到你，可也着实为你担心，毕竟如今两方称帝，无一处安身之地，反而魅雾成了安全之地。阿银，你还是快回去，等五海清净了，我和殷璆再向天宫求求情，再接你出来。”
    “两方称帝？”这个说法她可未曾听过，毫不留情地挥开西晗的手，眉头皱紧。
    “嗯。”西晗点头，“东海和西海。按命阁的定下的天规，海域里应该有一位龙王称帝，但由于当年天帝与鬼帝一战后，天地间一片混乱，世间经不起再一战，故天帝匆匆划分了五个海域给五个龙王。而现在，是时候出一位海帝来掌管这个海域了。”
    “……一战是避免不了了，对海域的海民还说，岂不是大灾？”
    西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其实北海、华海、西海都是赞成这个称帝的想法，整个海域的阴晴雨雪的决定以及丁点小事都要齐齐上报，着实麻烦，推出一个帝王来掌管五个海域，也不失为一个好注意。所以这次东海提出这个提议后，南海的态度比较坚决，一定来一战才能决定胜负，所以才有了如今南海与东海决裂的局面。自古以来，五海域的抵御纷争从未间断，如今是该到了断的时候。”
    “那我也不能立马回魅雾。”
    西晗笑道：“呆闷了吗，那我可以……”
    “不是。”华银摇摇头，看向西晗，满脸的小心翼翼：“阿晗，我给通哥哥生了两只小龙。”
    ***
    听完华银所说，西晗苍白了面孔，再次问道：“没有脉搏？”
    华银点头，眼睛干涩地红了一圈：“我的小女龙生来便没有脉搏，跟墨伈去世前一样，应是源于畏寒症。若我什么都不做，她便会慢慢耗尽身上的灵力……而死去。我想救我的小龙，却不知该找谁求救。阿晗，九重天上下这般大，我竟想不出找谁帮忙。”
    西晗伸手，握住她的：“你去过东海了？”
    “嗯。还见到了语灵。”
    西晗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算半个道家，自然不懂什么情爱，但此刻他深深明白华银的心境——若他失去眼前这个人、再也不能拥她入怀，他也会难过的。
    “要我去打他一顿吗？”
    华银苦笑：“你打不过他的，他的灵力高深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你若跟他打，到头来还是你被他欺负。”
    西晗赌气道：“那我叫上殷璆。”
    华银挑眉：“你可不许告诉他这件事。若他知道我……他定会……他……”华银想象了一下殷璆生气的后果，连忙摇头，戚戚然道：“可不能让他知道。”
    “好，以后再告诉他……可阿银。”西晗拍拍她的头。
    “嗯？”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闻言，华银鼻尖又开始泛酸，把西晗的手从头上抓下，握住又松开。
    “阿晗，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西晗反手紧紧握住她的，眸中渐渐露出怒火：“你不开心。”
    华银垂着头，朱唇勾起，划出完美的微笑，可却滴下了泪珠：“很多事情我早已猜到，本以为三百年来对自己的安慰会让自己舒心一点，却没想到，心还是比想象中难受得多。”
    “阿银。”
    华银连忙摇头：“阿晗，不要多说。我现在已没有时间去理清我自己的事，我的小女龙等不起。阿晗，我今日来找你，一是想念你，二是想求助于你，因为我如今的体质碰不得我的小龙，而你不同，你是重黎仙人——火神的弟子，你能护住我的小龙，所以，你能……”
    “好。”西晗点头，拭干她的泪。
    “我还没说完。”
    西晗皱眉，又露出了隐隐约约的嫌弃的神情，道：“几百年没有你在身边，实在是无聊得很。如今你回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华银心里暖暖的，撞进他的怀中给了他一个实在的拥抱。
    “小姨最喜欢你这个小侄子了。”
    “华、银！”
    明明语气这么凶狠，拥抱却无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