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回到天池的时候我直接把车开到了老街兰凯家门口。不远处兰凯的母亲从窄小的屋门出来，给门口正坐在轮椅上晒夕阳的女儿兰慧端来水杯。兰慧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清澈的眼眸就如那装着半杯水的玻璃杯在夕阳下亮堂堂的闪着光。
    我心生暖意，眼睛有些酸楚，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作为掩饰。兰凯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又望了望车前面不远处的母亲和妹妹，打开车门慢慢走了过去。看到他们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我终于忍不住刷刷的流下眼泪。
    为了给这家人创造多一点空间我决定先行离去。这个时候离下班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所以我先回了趟纪委。
    黄凌志很火大。冯筝的调查组今天中午午休时间去的丹县，那时候黄凌志不在处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调查组已经下去了，我这个副处又无影无踪。对于自己被轻视，黄凌志一气之下把办公室门摔的天响。现在我回来了，黄凌志迫不及待要给我点颜色。
    “颜副处长，调查组不是已经定了时间明天早上走的吗？为什么提前到今天中午？为什么我不知道调查组提前出发的事情。为什么颜副处长今天一都没有来上班。”
    颜斯宇刚进办公室屁股还没碰着板凳黄凌志就推门进来了，虽然黄凌志尽量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质问声还是响彻整个二处，大办公室里的员工们都竖起了耳朵在听。
    我不慌不忙，把手里的一叠文件袋放到桌上：“是这样的黄处长，昨天在丹县贪污案的研讨会上已经决定了这个案子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我才直接下命令让调查组尽快到位的，我想黄处长也希望能够尽量提高破案效率。今天我一整天都在做收集相关材料的准备，所以没有在处里，也因此没有能及时通知您，还望黄处长见谅。”今天我去捞兰凯也算是为收集情报做准备了，只不过还没开始收集而已。
    黄凌志恨得牙痒痒，但又被颜斯宇的话塞得无言以对。心中更是窝火，一直念叨着只要颜斯宇下到丹县就找人狠狠教训他。本来就火大了，听完颜斯宇一番嘲弄后现在更是浑身不自在，但又发作不得，只好卵缩缩回自己办公室。
    黄凌志离开我的办公室后我便掏出电话打给冯筝。
    “颜副，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冯筝对颜斯宇今天的安排很是欣赏，针对案子而言，调查组突然袭击，的确发现了一些异常氛围。
    “恩，说说看，都有什么发现。”我已经拉拢了冯筝这个大車，自然也就将语气放温和了，这种适度套近乎拉拢人心的道理，往往是一个领导人物成功的关键。
    “中午我们直接到县政府招待所驻扎，丹县常务县长赵明章对我们的突然到来似乎有些意外，表面上热烈的接待了我们，可一当我问起金丹冶炼厂的污染赔偿金的时候他以开会为借口匆匆走掉了，还安排人给我们准备晚饭，让我们吃完了先休息。”
    “恩，那肯定，这个冯姐你肯定也知道，咱们这么唐突的**去，他们紧张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是市纪委。”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一刀见血直接问起污染赔偿金，你想想，资金由县财政局出手，如果情况真如信中所说，那极有可能牵扯到整个县委。他们的县委书记很快就调走了，离下一届县委书记的竞选为时不多，你说赵明章一个常务县长他能不慌吗？。”
    按照今天冯筝调查组的试探结果来看，直接从县财政部门下手调查可能没那么容易。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这样吧冯姐，你先把重点放在那个金丹厂厂长陆一鸣的身上，从他那里查起。虽然赔偿款是县财政下拨的，但财政局那里先不要去捅它。等找到陆一鸣后再做进一步打算，记住，行动尽量低调。”
    “好的颜副，我知道了。”冯筝挂了电话，心里暗暗佩服起颜斯宇的分析能力。
    让冯筝的调查组把重点放在金丹厂厂路一鸣身上，可以降低县财政那边的正面警惕，而且丹县上层的官员联系还没弄清楚，现在就去财政了解贪污款的下拨，那肯定是白纸一张。他们会推得一干二净。所以只好等冯筝的调查组把案子从陆一鸣那里撕开口子。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尽快弄清楚黄凌志在丹县的那个舅舅。算算时间，邱大富那边的材料应该也有眉目了，希望那些资料里没有漏掉这个角色。等会给邱大富打个电话。如果资料到手了就让兰凯了解一下，尽快下丹县做暗中调查，这个案子不能拖，黄凌志和他那个舅舅的迅速动作已经让冯筝他们难以下手，再不赶快恐怕就要变成杨白劳打工了。
    “邱老哥，事情怎么样了？”我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顺便给邱大富打了电话。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我刚刚把资料整理完。怎么样，什么时候过来拿？”
    “晚上你在家吧?我一会去老街，顺便去拿资料。”
    “我现在连夜宵摊都消费不起，不在家还能去哪。”
    “那好的，我晚一点过去拿。”
    “记得带钱！”邱大富见我要挂电话急着嚷嚷。
    挂了邱大富的电话，径直往纪委大门走去。今天去捞兰凯本来以为要用到现金，所以提前留了两万在公文包里。这个时候是晚饭时间银行已经下班了，走到纪委对面的提款机里提了一万五千块然后开车去老街，路上在菜市场买了些熟菜和补品准备去兰凯家吃晚饭。
    兰凯正跟母亲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颜斯宇在外面窄小的客厅里陪兰慧看电视。小姑娘的轮椅跟颜斯宇并排，小手一直拉着颜斯宇的胳膊，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已经不知如何去感谢她的救命恩人，谢谢一词在这种意义的帮助下已经显得廉价。所以她只能用搂颜斯宇胳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慧慧，身体怎么样？”我摸摸小女孩的头，关心道。
    “小宇哥，我已经好了，就是有点虚弱。”
    “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理身体，等九月份开学时间到了小宇哥送你进天池高中读书。”
    “真的？”小姑娘眼里闪出喜悦的火花，可是随即又渐渐熄灭了。
    我当然看得出来她所担心的事情，天池高中是天池地区第一重点高中，无论分中考分数线还是学费都高高在上。我笑了笑，安慰她说：“你虽然没参加中考，可是你初中的成绩一直很好呀，还有学费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你哥不是回来了嘛，再说还有小宇哥呢。你这两个月就先在家养着顺便复习一下功课。小宇哥自有办法让你进天池高中。不过进去了要努力读书哦。给你哥和妈妈考个名大。”
    “嗯！”小姑娘兴奋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就差没站起来跳舞了。
    菜都上齐了。看着满桌菜肴，我揉揉肚子准备伸手去夹菜。突然发现兰凯一家三口都愣着不动。
    “你们，干嘛不吃啊？”我将筷子摆在碗上，疑惑的问道。
    这时兰凯突然拉开凳子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
    “凯哥你这是干啥？”我明白兰凯的意思，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我怎么拉他也不肯起身。
    “小宇，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的感情，总之以后只要你说一声，就算要命我兰凯也在所不辞。”兰凯坚决的说道，堂堂男子汉不轻易掉泪，可是这时候他却哭了。
    经过我苦口婆心一番唠叨，兰凯终于起身坐回凳子上。那晚我们就像是兰凯家中的一份子，开开心心的吃了晚饭。
    从兰凯家里出来后我就去邱大富家拿资料。六七十张A4纸丁了一整本，里面记载了几乎所有天池市的高官子弟资料。我把钱给邱大富后便离开了，还吩咐他此事不能跟任何人讲。
    晚上回到家里把资料看了一遍。我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就有了答案，黄凌志丹县的舅舅叫关万年，是丹县财政局局长。昨天开丹县案子研讨会的时候黄凌志在办公室里打给他舅舅的电话，足以证明黄凌志舅舅关万年和案子有直接联系。还有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资料里提到的黄凌志的那个女人常欢，居然兼任纪委处长杨力的地下情人。如此，那就可以想象我去参加魏哥女朋友生日宴的那天夜晚，常欢出现在天池酒店的目的了。资料中还提到了黄凌志的弟弟黄远航，我对他这个弟弟倒是有些兴趣，听说仗着黄凌志的势力在天池高中也是个能拍板的人物。我掂了掂手里的资料，心想邱大富这老哥还真有点能耐。
    洗完澡往床上一躺，整个身体放松下来，昨天喝酒到夜深，半夜开车去南华市找叶子，今天又忙活了一整天。现在的我已经困得无法睁开双眼了。
    “斯宇，你觉得我穿黄色的裙子好看吗？”叶子拿了一件菊黄色的洋群对着镜子比划，表情认真的问我。我很奇怪，叶子是个低调懂事的女人，平常从不做这种小女人的事情。
    “恩，好看。”我躺在床上，吃力的睁着沉重的眼皮淡然道。
    “那这个蓝色的呢？”不知怎么又变出了一套蓝色的裙子，叶子仍然严肃的看着我。
    “恩，你那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我仍有气无力的回答。
    “那我穿上这个白色的吧。”朦胧中叶子退掉了身上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胴体，她握着双手挡住脐下三寸，表情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背上莫名奇妙的多了一双白色的羽毛翅膀。
    叶子慢慢的飞到空中，她要离开我了。猛的惊醒想要去阻止她的离开，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像是黏在床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子飞走，消失于茫茫之中。
    是场梦。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在夜里依然那样干净，擦掉额上的汗珠，起身喝了点水。又给叶子打了电话。听到她睡意朦胧的声音我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拉着兰凯在天池转了一整天，给他看了从邱大富那拿来的资料。
    “凯哥，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资料可能之前你多少也知道一些。”
    兰凯心里琢磨着，颜斯宇这个小子能帮自己从那么大件事情中轻易解脱出来，而且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搞到天池那么多上层人物的资料。太难以让人琢磨。
    “我身边缺少一个可以信任的专业助手。”我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啊宇，放心吧。以后只要你说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埋怨的。”兰凯拍胸脯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费那么大力气也要把你捞出来吗？”
    兰凯摇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颜斯宇。虽然小时候跟颜斯宇是要好的朋友，而且颜斯宇跟自己家里关系也不错，可兰凯现在的家境可谓是不值一提。说道缺少可信专业助手，自己出了当兵那会儿学的几手活，也没什么大的用武之地。兰凯真想不出颜斯宇救自己还有其他理由。
    “仁义。”我将烟头熄灭，强有力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全家都是你救回来的，就算没有仁义二字我也不会对不起兄弟你半点。”
    跟兰凯在车里说了一会话便到地方了。一个车行的门口停了一辆豪华版五菱面包车，我检查了一下车况。把四万块钱现金递给车房老板。
    面包车的手续和钥匙都交给兰凯。
    “刚买三个月，九五成新，车况良好。你就先用着，以后有钱了再买好的。”我说。
    “可是，你花新车的价钱买一部二手车？”
    “图方便。二手车有牌照，不用等。天池地区很多小商贩和稍微富有的农民都用五菱车，开着也比较低调。”
    兰凯会意地点点头。
    买完车后中午跟兰凯去吃了个便饭。顺便把丹县案子的情况给兰凯说了，让他准备一下，明天早上直接去丹县，暗中调查举报信出自谁手，还有就是金丹厂厂长路一鸣的下落，并收集有关丹县财政局局长关万年的资料。交代完后我把身上剩下的一万五千块现金给了兰凯，作为活动费用。对于这种程度的暗中调查行动，兰凯表示有信心。我也对他有信心，毕竟他当过两年兵，拿过散打冠军又学过侦查。最重要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还和多年前一样，永远把兄弟看成最重要的。
    刚和兰凯分手，电话就响了。是常欢打来的。
    “你好，颜副处长。”
    “你不会是找不到你的黄处长，所以就给我这个副处打电话吧？我现在也不在处里哦。”虽然我知道常欢打电话给我肯定与黄凌志无关，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要开一番玩笑。
    “如果我说我是专门打来找你的你会不会马上挂了电话？”
    “当然不会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打电话给我，偷笑都是理所当然，怎么舍得挂掉。”
    “今晚我一个姐妹在宜州市过生日，我想，我想。。。。。。”常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有点担心自己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否过分。是否会遭到拒绝。
    “你想让我陪你去？”
    常欢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又卡卡壳壳的问到：“可，以吗？”虽然打电话之前她已经做了早拒绝的充分准备，可现话一出口还是紧张得厉害。
    “可以。”我干脆的回答。
    听闻如此干脆的回答，常欢喜出望外。从第一次在杨力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看到这个俊俏的年轻男子，她的心就怦怦直跳。从小到大没真正谈过一次恋爱的常欢在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第一眼便心跳加快。可一想到自己和黄凌志还有杨力的关系，她立马失去了那种蓬勃的心情。
    嘿嘿，这个女孩。
    这段时间各个高中正在统计中考成绩达标的学生。为了解决兰慧读书的事情，下午联系魏哥跟我去了一趟天池高中。魏哥听我说了兰慧的事情以后立刻在电话另一头拍板说小事一桩。话说回来这档子事情也只能找魏哥，谁让他是教育局局长的公子。而且天池高中又是魏哥母校。
    下午买了两瓶茅台一盒御品铁观音和两条黄鹤楼。礼品准备好后我就给魏哥打电话。魏哥说让我在天池高中门口等他十分钟。
    我呆在车里抽烟，看着名牌高中的大门，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才二十出头，可是自从遇见了景锋，遇见了李叔和叶叔。。。。。。
    摇摇头不去想学生的事情，可等待又总是显得无聊漫长。推开车门去买报纸。
    “老板，给我来份天池日报，今天和昨天的都要。”我站在天池高中门口不远处的一个报刊亭前。
    当小卖店老板给我的时候，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争执的画面进入我的眼帘。
    “你放开。”女孩既不情愿的想甩开男孩的手。
    “我不放，除非你跟我走。”男孩一脸痞子相，说什么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