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111 第五十三章 驯龙渊


眼见龙鳞入口已只余井口般大小,付复突然大叫了一声,“快扶我起来!”
    付复在搀扶下站直身子,对慕容铩道,“快取出我怀里的玉龙匕首来!”
    慕容铩依言果然一柄漂亮的玉龙型匕首握于手中。
    “快扔向入口!”
    话音刚落,匕首已到了入口,相碰瞬间便幻化出无数金光,付复对着那门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始念咒语。
    火铃讶然看着付复,随即亦将自己头上的一根小小的火红雉鸡毛交给慕容铩,“也扔过去!”
    自己则也闭上眼,和付复一同念咒。
    慕容铩将雉鸡毛运力如箭矢一般飞向入口,金光愈发强烈,照得人睁不开眼,更是寸步难行。
    须臾,金光突然消失,那入口竟已恢复,大大敞开着。付复和火铃顿时停止念咒,齐齐吐血,而后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眼见时间紧迫,知他们是用巫术和巫物来延长龙鳞关闭入口的时间。事不宜迟,慕容铩将归来翊轻轻放在地上,望了她一眼,便立即抱起付复奔向入口,不一会儿又回来,抱起火铃飞向入口……
    归来翊微微睁开眼,模糊的影像在她眼中层层叠叠,看不真切,脑袋却出奇的清醒,眼里突然有水流出,划过脸颊上的伤口,那疼痛直达心底……
    她看着慕容铩的背影走出入口,她感觉到地面又震颤了一下,而那个入口越变越小,越来越小……
    她已睁不开眼,她太累了,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片黑暗里,只有驯龙渊潺潺的流水声和鸟叫声,一切,都好平静,平静得不真实,意识再次逐渐退却……
    慕容铩扔下火铃,身后的入口已变得小了,他一个踉跄,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要强行进入那个小得容不下他的入口…可他却明显察觉到那个入口容不下他,他疯了似的大喊归来翊的名字,可那个口仍旧无动于衷,越来越小……
    正当他快被这种绝望浸透时,一个异物奔到那小如菜盘的入口,又是一道金光,慕容铩被这光线一刺,躲也不躲便冲向金光里,灼热感和熟悉的叫声让他脑袋一时迷糊了,可那个执着的诉求却让他飞快进入了入口,再次踏入那快要关闭的驯龙渊,而耳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小白……
    慕容铩飞奔到归来翊面前,直直跪倒在地,将她快速搂在怀里,然而飞身再回到入口,一脚刚踏进宫殿,身后的入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片龙鳞顿时化为靡粉……
    还未喘口气,一个人影冲上来将他推倒,欲要抢他怀里的归来翊,他死死不松手,脑子还未清明,仍是方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心里却内疚自责了一万遍,他险些便失去她,他又将她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搂着她的手便越发紧了,翊儿,对不起,对不起……
    “你快松开她,她快被你勒死了!!”方才那个女人大声叫喊。
    慕容铩没有焦距的双瞳里渐渐投影出一个女人的脸,她的嘴一直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见……
    “陛下!陛下你快松开,翊姑娘她…”他听见了宇龙的声音,宇龙在身后搀着他,“陛下,你快松开翊姑娘,她需要休息,需要御医诊治!”
    他稍稍松开一些,还未防备,归来翊便被一个男人从怀中夺走,怀中一空,他着了魔似的又要再去抢回,卢宇龙抱住过激的他,“陛下,陛下冷静点,翊姑娘需要休息,那是她哥哥,不会有事了,没事了…”
    听着卢宇龙的安抚,慕容铩这才安静下来,呆呆望着归来翊,眼睛一眨不眨。
    “他这是活该!竟敢将小翊放在最后一个,明知道这破玩意儿巫术不够安全,竟然敢抛弃小翊,他活该,活该……”一直大吼的那女子竟还哭了起来,“小白,可怜我的小白……小翊醒了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小白,小白那么好,那么机灵,那么可爱…小白…”哭得越发伤心了。
    “小姐……”胡琏也眼眶通红,自打从扶桑回大西之后,因翊姑娘一直不得空,小白便跟着她和小姐姑爷,这次姑爷来寻翊姑娘,小姐便带着小白也来了,小白也想翊姑娘了,从小便跟着翊姑娘,这么久的日子不见,必定想念……即便是一只鸭嘴兽,可也是有人的感情的……
    慕容铩已渐渐恢复了正常意识,这才明白方才是小白将自己奉献给龙鳞,延长了入口关闭的时间…双拳紧握,心底的自责和歉疚已将他淹没,和小白相处时间不长,却悉数尽在眼前:翊儿为他进宫时,小白一直和他相依,他待小白如孩子般亲切,小白对他,也是像对小翊那般好,帮他放毒给宁王替他出头…
    “不要再想了,再想您会吃不消的…”卢宇龙担忧地看着慕容铩,思前想后,还是对他后颈一掌劈下,慕容铩倒了下去。
    “他们都需要休息!”卢宇龙叹息,早知他便不该离开陛下,否则也不会横生这些事端,不过好在陛下和翊姑娘应无大碍。
    言澜桐仍在絮絮叨叨历数小白的好,不舍得小白,也不停数落慕容铩,反正他听不见:“枉我当初将小翊好好的交给他,还那般相信他,一口一个妹夫陛下,现下看来,他根本就不如扶桑那个红袍的家伙对小翊好…”
    说到这里,在床前照顾归来翊的道无爵猛地回头看她一眼,言澜桐忙闭上嘴,相公现在对她的印象才好一点点,不能连这唯一一点都抹掉,再接再厉!
    高丽皇宫里的人,已将火铃搬去正殿了。因高丽与大西尚在交战,故慕容铩等人不能暴露身份,只得匆匆离宫,幸而高丽国倾巢而出攻打大西,国内空虚,想拦也拦不住他们。
    他们离宫时,带上了那个叫付复的孩子。
    卢宇龙也到大牢里将其他六个孩子救了出来,一辆大马车载着一车人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
    回到了驿馆,言澜桐听从道无爵的指示,将六个孩子带到园子里玩。胡琏则留下来照顾归来翊和付复,他去请大夫。至于慕容铩,没病没灾的,谁管他?
    卢宇龙守着自家陛下,看着昏睡的陛下爹不疼娘不爱,也怪可怜的,幽幽叹了口气,陛下,还是微臣对你……一往情深?呸!至死不渝?呸!真爱?呸呸呸!
    其间大夫被道无爵请回来了,大夫把完脉只是摇头,说归来翊全身充满瘴气,怕是命不久矣,气得道无爵将其立马扫地出门!
    归来翊尚无一丝好转,倒是慕容铩醒了过来。
    “你不许靠近她!”道无爵挡在床前,他已是豁出去的命,他杀了贾党那些人便没打算活着,所以对这个皇帝,伤害他妹妹抛弃他妹妹的人,他也不必客气!
    慕容铩盯着他,“你知道如何让她好起来?”
    道无爵怒视,“我即便不知,也不需你来,若不是你,她如何会遭此劫难!”
    卢宇龙站在慕容铩身后,看着道无爵的眼里有着丝丝怜悯,仇恨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它能将一个谦谦君子变成一个充满怨恨的无知莽夫!
    “南鸾,你不该这样的!”眼见道无爵要反驳,卢宇龙接着道,“我父亲在我和阿飞年幼时亦是被贾党残害,但母亲却要我们忘记仇恨,仇恨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而放下仇恨,你才会拥有正常完整的人生,否则,九泉之下的亲人,又如何能瞑目,你以为你杀了仇人便报了仇,他们便会瞑目吗,我告诉你,不会……你看看你现在,你报了仇,你快乐吗?有那种释放解脱的快感吗?没有,对吗?你看看你妹妹,她若和你一样终日抱着仇恨,那她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快乐的生活吗,你想她变得和你一样吗?还有言澜桐,她有什么错,她那般爱你,即便你杀了她的爹,她仍这般爱你,她何曾对你有过半句怨言,她何曾将你视为仇人过?天地伦常,因果循环,师父也曾教导过我们,世道总是公正的,赏善罚恶,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自有人来收拾恶人,而非你这样毁掉一生只为让其得逞,有时候善恶一念之间,你,明白吗?南鸾……”
    道无爵愣愣,有些话,有些道理,他都明白,可他已一头钻进死胡同,除非他自己走出来,否则没人能把他拉回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卢宇龙抿了抿嘴唇,说得口干舌燥了。他看了眼早已坐到床边的慕容铩,便将门带上,出去找水喝了。
    归来翊的脸仍旧发紫,瘴气被她吸入体内,虽不致像常人那般一命呜呼,久久排不出也着实恼人,危险还未解除。
    屋内已点了雄黄和苍术,用作熏香,可以除瘴。床头放着道无爵让人熬好晾着的一碗薏苡仁、一碗槟榔子,前者辟瘴,后者胜瘴。
    慕容铩端起一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归来翊唇边,还不曾喂,便又折了回来喂给自己,含在嘴里凑向归来翊,用之前的法子来喂她服下。
    刚喂时,她一点也喝不下,不肯咽,几番坚持不懈,总算肯喝一些了。慕容铩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吐出,一个人声便响起,
    “她这样不行,她吸了驯龙渊的四季瘴,还吸了瘴母,撑了十几个时辰还未有事已是奇迹,她对芳香有天生的敏感,这既保护她也伤害她…咳咳…”支起身子说了会儿话又倒在床上,付复轻咳了几声,慕容铩忙端起另一碗药走向他,欲给他喂药。
    付复伸手制止,“这些对我没用,我从小靠着瘴生存,没有瘴,我便如死人。她喝这些药也无用,不过你放心,只要她能将体内的瘴排出,便没有大碍了。”
    “如何排出?”
    “这…便不知了。”
    慕容铩的眉一直蹙着,“你,当真无救了?”
    “我生来便与巫术瘴气为伍,若我还能活,那只能说明这世上的巫术都绝迹了。”他兀自苦笑,孩童的脸上出现与其实在不符的老成。
    慕容铩回到归来翊床前,她的额头和脸颊、手已被道无爵用清水擦拭过,额头和手上都已让大夫上过药,包扎好了,脸上一条条伤口仍□□,被瘴气的紫充斥得异常诡异狰狞,像一条条割坏的树皮。
    轻抚着那些伤口,慕容铩靠近她,再一次吻住她的唇,就这样轻轻靠了一会儿,便开始吸附她体内的瘴气……
    “你不能…”付复从床上爬起来,踉跄几步想要拦住他,他的叫声使门外的人猛地推开大门,几步来到床前将慕容铩拉开,
    “陛下,你疯了么?”
    付复扶着凳子站起身来,“你与她不同,那些瘴气不会要她的命,但你吸到你的体内,便会要你的命!”
    他歇了歇又才说,“可惜我的玉龙匕首没有了,否则我可以施咒术,将她的瘴气逼出来!”
    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付复又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慕容铩目光急切。
    “就是……”付复欲言又止,面上竟通红,支支吾吾,“就是……”
    “小家伙你倒是说啊,你要急死他啊!”卢宇龙催促道。
    把心一横,付复转过脸脱口而出,“圆房!”
    “……”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两个大男人也不免害臊,卢宇龙望着屋顶,默默催眠,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慕容铩脸色一番变化后,“这…从何说起?”
    付复想了想,他只是知晓这个办法,救人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也释然,答道,
    “当年我听族长说起过此类事情,瘴母极其善妒,最喜附着在年轻美貌少女身上,若我没猜错,您的夫人,曾是芳香之体,正是瘴母所栖的最佳居所,自然舍不得离去……但若是栖所变了,不再年轻不再美貌不再少女,瘴母便不会留在她身上,自己会主动离去…”
    卢宇龙惊得合不上嘴,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到这么…这么扯淡的瘴,这么扯淡的理由!
    “家夫人的年纪不可改变,现在……也称不上美貌……所以…”
    卢宇龙暗自点头,现在已是毁容至极了哪里还谈得上美貌…只是这个小鬼头,连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都知道,也真是奇了!
    付复看向卢宇龙,卢宇龙忙躲开眼睛,轻咳了两声,转而看向慕容铩……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门口传来道无爵闷闷的声音。胡琏背过身守在一侧。
    “我的阅历有限,细细想来,仅此一种法子。”随即又补充道,“四季瘴和瘴母交-融,会产生更为恐怖的毒瘴来,所以她的脸才迟迟不见好转,若想让她尽快好起来,自然越早排出瘴气越好!”
    慕容铩看了付复一眼,“多谢!”随即朝门口走去。
    付复愣住,这是他第二次向他道谢。
    停在道无爵面前,慕容铩朝他单膝跪地,胡琏在一旁吓得立马也跪在地上。道无爵后退一步,皱眉看他。
    “我自知欠你道家一个公道,迟迟不对贾党动手是我的疏忽,但朝纲自父皇驾崩后尚不稳固,贾党在朝中势力庞大,深入满朝文武,若一夕铲除,势必动摇大西国之根本,之前我跟翊儿也商量过,想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瓦解贾党,所以才招致你的不满…”
    “你快起来,”道无爵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想让他快快起来,“你说的我都清楚,现下是先救翊儿,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欠翊儿的实在太多,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你若答允我和翊儿的事,翊儿才不会为难…”
    道无爵看着他,六味陈杂,“你……你今生今世,绝不能辜负翊儿,你若辜负了她,我定取你项上人头,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铩笑了笑,“我与翊儿早有约定,若相负,玉石焚!”
    道无爵讶然,卢宇龙气得牙痒痒,忙上前去将慕容铩扶起,陛下啊陛下,您这简直不像话!正拍着慕容铩腿上的灰尘,道无爵竟又一下跪在面前,卢宇龙简直搞不懂今天这人都是吃错什么药了,跪来跪去,唱哪出?
    “贾党数人乃微臣所杀,就算陛下对微臣五马分尸、凌迟、腰斩等各种酷刑,微臣也绝无怨言,但求护翊儿周全,也放过言澜桐……”
    “姑爷……”胡琏抹泪看着道无爵。
    卢宇龙则看向慕容铩,后者叹了口气,看向天际。
    ***
    草棚猛地被一条硕大的狐尾击打出一个大洞,棚内发出呜咽的吃痛声。
    “白苡,黄珑你们没事吧?”
    红叶和阿碧站在门外,紧张地向棚内喊道。
    “没事,你们也莫要惊慌,主子这次心痛绵绵不休,喜暖喜按,肢冷,溺清不渴,脉迟微细,因寒所致的心痛,是谓冷心痛。我和黄珑已经生了火,只是主子是外寒,外寒当温散,久寒必郁,理当疏解,所以才会击打棚子!”
    “那便好,我已准备好五积散和神效散了。”
    “虚寒当温补,我去煮些桂枝四七汤、归脾汤加干姜、肉桂、菖蒲。”青淼忙往树丛外走去。
    “好,肾寒乘心,痛则心悬如饥,泄利下重,寒气客背俞之脉。这股寒气像瘴气一般,难以支配,晴明大人变回九尾的日子愈来愈近了,只是这痛,也越来越噬心了!”
    第五虞老奶奶坐在一旁,抱着怀里的鸭嘴兽,喃喃道,“就剩下两层了…”
    阿碧盯着那只鸭嘴兽,“我怎的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我也是,只是不知道晴明大人还会释放出动物,我还以为他只会释放像我们这样的美少女呢!”红叶也比较好奇。
    老奶奶抬起头瞪了她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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