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落花

第50章


  青木慢慢地蹲下身,静静地望着他,眼泪里的他模模糊糊,像被风吹的瑟瑟发抖。
  “沈青木,我恨你!”
  他说着,却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六月的浅南师院足球场,到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傍晚的阳光透过层层薄云,斜斜地洒在草地间的两人身上。
  有风,但很轻,仿佛不忍打断那份压抑得太久的情感爆发。
  “我也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知道人生要经历的苦远比幸福多的话,那么以前的我一定就不会那么爱做梦了。”
  她像是在对自己说。
  “命运永远都在和我们捉迷藏,你以为已经看到了它的全貌,事实上却只不过是它的幻相。”
  “青木,我怕……”
  他突然说,青木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你在怕什么?”
  “怕……一个人,孤独。”
  她的心痛楚地揪着。
  失去至亲的痛和恐惧,她何尝不曾体会。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这个男孩子,只能任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似乎要把手钳进她的肉里去。
  风,依旧轻轻绵绵。
拂着球场边的垂柳,揽起地上细碎的纸屑,卷动着不远处的柳树背后萧晨白色的衬衣衣角。
第62章 幸福的残羹冷炙
 七月的鲁甸,阳光是白而耀眼的。
青木风尘仆仆地站在“青青面馆”门口,眯了眼看着那分明是刚刚装修过的门面,那块旧店牌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火红的长方形灯箱,“青青面馆”四个字也比原来更气派了,看着比以前热闹了几倍的小店,青木心里不禁升起了一阵淡淡的疑惑。
阳关突然强烈起来,这才意识到正是中午时分,她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提起出租车司机帮忙卸下的皮箱,走近了“青青面馆”。
明明是自己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却突然有了一种淡淡的陌生感。
 “青木,到了啊?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来接你呢?”
一只脚刚踏进去,青木就听见了这一声招呼,很快就看见一个挽着头发系着围裙的女孩朝她走来。
 定容……
她马上就想起了严骏驰对她说的话。
 “你知道定容吧!她才是和你同母异父和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从来没有和妈妈直面过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姐姐,上一次回家也没有见着她,看来,她回学校之后的这一小段时间,家里是发生了小小的变化了。
 “嗯!”青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是她对定容的出现感到意外,而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半晌,她才抬头瞥了一眼来来往往的客人,说道,
“生意不错啊!”
“还行!”定容略带小麦色的脸上流露着一抹随意的微笑,帮青木接过手里的皮箱,举止大方从容,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在沈家长大的孩子。
“他们呢?”青木异常笨拙地说出这三个字,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不适应屋里突然出现的定容,虽然她绝没有一丝排斥她的意思。
“哦!青泽在他房间复习,妈妈在厨房忙着呢!”
定容是一副极其自然的口吻,仿佛从来便是如此。
“哦!”青木没有再说话,朝着她轻轻一笑,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经过客厅时,她在一张方桌前站住,抬头静静地盯着墙上的一个相框。
褐色木框纤尘未染,照片中的男人面带儒雅的微笑,仿佛是昨天刚拍下的一般。
爸,我放暑假了!您在那一边,还好么?
那带着儒雅微笑的脸似乎扬了扬,嘴角似乎动了动,青木的唇角也慢慢勾起,露出一抹温馨的笑容。
爸爸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
“姐!你回来了。”
一个满含惊喜的男孩声音从背后传来,青木回头,看见青泽干净温和的脸,笑如暖阳,却明显瘦了一圈。
“青泽,怎么瘦了?”青木上前拉着她,语气关切。
“哎……我是该减减肥了,同学都笑我呢!”青泽摸着自己的脑袋,害羞地说。
“正在长身体减什么肥!我不允许。”青木皱起了眉头,责怪道。
“骗你的啦!我参加了学校足球队,锻炼多了,自然就瘦了啊!”青泽嗔怪地看着姐姐。
“真的?”介于上一次的经历,青木有些不相信,盯着她的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打电话问问校长啊!”青泽倒是一脸的坦然,“况且现在家里好得多了,有定容姐在,我们都没以前那么辛苦了,对了,姐,以后不许你再到处打工,知道了吗?”
青泽听着他像一个大人一样说话,也听到他口里的“定容姐”。
“青泽,定容姐,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快两个月了吧!那天是一个叔叔送他来的,听妈妈说,她是我们失散的姐姐,但是……但是和我们不是一个爸爸……”
青泽说到这里停住了。
青木抬头望着墙上微笑着的爸爸,良久才慢慢说道:“爸爸会喜欢她的。”
“那你喜欢她吗?姐!”青泽突然这样问。
青木回头朝她笑笑,“你说呢?”
“我说,姐肯定会喜欢她!”青泽一脸纯真。
青木拍拍他的脑袋,没有再说话。
“姐,昨天骏驰哥来过。”
听得出来,青泽语气很小心。
“他来做什么?”青木的表情却淡淡的。
“他来看定容姐,还……”青泽突然又停住不说了。
“还有什么?”
“他还和母亲说,他想去浅南那边,照顾你。”
青木盯着地面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说:“别理他!”
“可是妈妈答应了,”青泽望着姐姐,不懂她眼中难以掩藏的黯淡是从何而来,“姐,你不喜欢骏驰哥哥吗?他不是我们的亲哥哥,你可以喜欢他的……”
“青泽……”她突然高声制止了弟弟的话,连自己也吓了一跳,“青泽,这是大人的事,你还小,不懂。”
“可是姐,我希望你幸福啊!不管是萧晨哥哥还是骏驰哥哥,只要姐姐你幸福,我都喜欢他们。”青泽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乌黑乌黑的光泽流动。
青木这才笑了,舒心的笑。
曾经那个挑食挑得让全家人头疼的小破孩,顽劣十足又时时带着一丝狡黠的淘气的小破孩,从来只会叫她“沈二木”的小破孩,也有长大的这一天。
青木想着,眼睛里竟慢慢升起了水雾,她知道,青泽的早熟,何尝又能跟这一家人一连串错综复杂的悲剧分得开。
躺在她睡了整十九年的床上,青木浑身疲倦,头脑中却莫名的清醒,左手上新结过不久的手链因为出汗的缘故,又一些些潮热,房间里,那个占据了四分之一地势的大书架已隐隐见斑驳之色,书香味却依旧萦绕整个房间。
最高的那一层,倒数第三本书,是已经开始泛黄的《拜伦诗选》,青木静静地盯着那本书绿色的封面,记忆中从不企及的那些角落突然间地,慢慢在她脑海中展现。
白可灵,孟锦凡,在最初最青涩的青春岁月中,他和她曾经给了她如冬日阳光一般暖暖的友谊,却在戏剧化的青春终止符中收场。
从那次在深圳奇迹般地重逢不过几天又匆匆分开,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去找繁忙的她要一个电话号码。
可灵,你现在好吗?下一次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
从那个黄昏分别,她也再没有见过孟锦凡,那次从楚寒的口中听到了一点零星片段,在她离家后,他曾去深圳找过他,并且直接造成了路菁菁母女的死亡,以及楚寒的悲剧。
她的一次绝望负气之举,竟然带来了三个人的死亡,其中,包括她最爱的父亲。咬唇,青木努力收起快要溢出的泪珠,命运,它就是这般的穷凶极恶,极尽所能。
年少无知却固执的爱,到头来究竟让他们收获了什么?
青泽问她,“姐,你不喜欢骏驰哥哥么?”
她多想告诉她不谙世事的弟弟,“喜欢和爱,本身就是一件多么霸道而不理智的事,因为喜欢,所以就要去争取,因为爱,所以就要去占有,要去紧紧的抓住,任何一丝一毫的阻碍都会让爱的人发狂,让周围的人跟着受苦受难……”
正因为她曾经爱过,争取过,正因为她的人生中跟着她受苦受难的人太多,她才决计不再那么固执的去爱,去争取。
面若枯槁,心如死水。
她再也不会幻想这一辈子还能从吝啬的命运手中抢得一点幸福的残羹冷炙。
第63章 慕兰心
 慕兰心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次对女儿的刻意误导,没有对女儿说出实情,以至于酿成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错误后果。
天知道,她只是因为太爱女儿,太害怕她重蹈当年她的覆辙。
那种经历,只要是女人,都会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痛。
未婚生女,孤独守望,却等来了那人在另一头成婚的消息。
她恨过,她怨过,她绝望过,却最终因为怀中啼哭的婴儿挺了下来,然而那个时代,她这样一个女子,与娘家彻底断绝来往,无依无靠,怎么可能过上正正常常的承欢膝下的生活,孤独无靠的她甚至连养活女儿都成困难。
经过一番只有自己才能知晓的碎心挣扎,她终于决定将女儿送到她父亲身边,却不让他知道是他的孩子,她要让他承受失去她与女儿的双重痛苦。
请原谅一个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的女人吧!她无法做一个成全背叛而默默守望的伟大女子,她只不过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女人。
最终,她在女儿怀中放了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定容,挣扎着去了他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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