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雪听风

凡人。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有些妖觉得凡人脆弱。
    比如现在在帝都中仓皇奔跑着的人。
    有些妖觉得凡人很神奇。
    比如正在西湖游玩的老一老二。
    从来没有妖觉得人类很强大。
    直到他们被人类打趴下。
    比如说毕方，比如说鬼车。
    它们死的时候还不可置信的睁着眼睛，似乎并不能接受自己死在了一个小小的人类的手上。
    “哈哈哈哈。”踩在两者的尸体上，任独行大笑着又饮下一壶酒，“下一个谁？”
    梼杌看着他，说道，“我敬佩你，人类。”
    “闲话少说，手上见真章！”任独行把喝空了的酒坛子往地上一甩，说道。“天上天下，任我独行！”
    “好！”梼杌说道，“我承认你。”
    /
    “来打一场吧。”妖王说道。
    “诶？”夏阅血表示神转折太突然，“为什么？”
    “我承认你。”妖王重复了一遍，说道。
    “......”夏阅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挑起嘴角，“也好，”她笑的恣意张狂，“不打一架，便也了不断这桩因果不是么？”
    说话间两人的身形动了。
    /
    任独行死了。
    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又经历了毕方和鬼车的车轮战，早已经体力不支，对上梼杌，实在没有一丝胜算。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后退。
    就算这样，梼杌也不会留情。
    因为立场不同，所以即使惺惺相惜，却还要以死相搏。
    也就在任独行争取到的这个瞬间，夏惔慊的阵法布好了。
    “大师——”夏惔慊在发动阵法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向行知。
    “小僧无碍。”行知双掌合十，笑道，“小僧一生被至善所困，如今终于能够证道，小僧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后悔？”
    夏惔慊便不再犹豫，他发动了阵法。
    “阿弥陀佛.......”阵法之中的行知宣了一声佛号，“舍身为护生，成佛为成仁。”
    说罢，阵法之中出现了金色莲华，瞬间将帝都上方的天空遮盖！
    大朵大朵的金色莲花在与裂缝接触的那一瞬间便将裂缝填补了起来。
    但是......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受到影响。
    夏惔慊看向皇宫的方向，只见到皇宫方向传来的红光便足以与整个帝都的天空相当。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
    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
    红光冲天。
    此时的皇宫早已化为一片废墟。
    夏阅血与妖王相对而立，夏阅血抹了抹嘴角的血，笑道，“舅舅，你真厉害。”
    “你的武器。”妖王平静的说道。
    “舅舅也不是没用武器么？”夏阅血笑道，“舅舅，我们真的要以死相搏？”
    “嗯。”妖王点头，手中渐渐的出现了一柄长剑。
    “唉，”轻叹了一口气，夏阅血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柄武器，“舅舅，为何一再逼我？”
    “我活腻了。”妖王说道，说完，他竟然破天荒的笑了笑。“能消灭我的，只有你。”
    “......”夏阅血闭上眼睛，苦笑道，“果然是天命......”
    /
    “天命么，”夏惔慊看了看远处的红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黄小叽和昴小白说道，“你们两个，接下来把剩余的妖兽清光，去救人，知道么？”
    “是！”两人领命而去。
    “唉.......”夏惔慊摇了摇头，“罢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活够了。”
    他又启动了刚才的阵法。
    只是这回，站上去的是他自己。
    耀眼的光芒再次映照着帝都的天空，直逼红光而去。
    却被瞬间冲天的剑气化解为零。
    /
    两柄从本源之中诞生出来的武器再次狠狠的相交在一起。
    本来是血亲的两个人此刻正在以命相搏，每一道剑气都将皇宫摧毁一部分，渐渐地，整个皇宫在强大的威压下被击为碎粉。
    王权的象征从此不复存在。
    妖皇的血脉此刻正在身体里燃烧，夏阅血的红眸颜色变得更加鲜艳，周身的妖气一次又一次的高涨。
    很强。
    妖王在心里评价道。
    这个融合了姐姐和人类的血的孩子，出乎意料的强，甚至远胜于他。
    这种境界，已经不是天道之下的圣人所应该有的，倒像是某些和天道同等的力量。
    强大而又源源不绝，让他沉寂已久的血液再次的，沸腾了起来。
    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语，言语已是多余，天地之间也不需要任何其他事物，有对方便足以。
    两个人交战的剑气太过强大，梼杌和睚眦已经被这剑气迫回了妖界，于是这天地间反而像被清空了一般清静了。
    只有中间的两个人仍在不死不休的交战着。
    除非一方倒下，除非一方放弃。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花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最简单直给的方式便是直接对轰。
    一次又一次的对轰!
    剑法运用到极致，便也只有那么一剑而已，可是两个人却连这一剑也拼过无数回，如果有一个武林高手站在此处，如果他能够有命看完全程的话，也许他便可以瞬间领悟剑之极意了吧。
    但是普天之下却还真没有这样的高手，黄小叽和昴小白仅仅只是看着远方的剑气交错纵横，便已经陷入到对道的领悟之中了。
    交战还在持续，剑已经失去了形态，有形化为了无形，有质化为了无质，两个人之间用来对轰不再是剑，而是两个人自己的道。
    可是即使是再精彩的对决，也是会有终点的，特别是像这样的以死相搏，其结果注定便只有一个。
    你死我活。
    战斗结束了，当黄小叽和昴小白再也看不到在天空上交错纵横的红光之时，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朝红光的方向奔了过去。
    在那里傲然站立的，是夏阅血的身影。
    妖王身上所持有的规则，在她杀死妖王的那一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呵。”手中仍然握着自己的本命武器灼冥耀夜，夏阅血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姐/阅雪！”两个人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什么都没有了。”夏阅血说道。
    不知为何，两人突然从夏阅血的背影中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悲凉。
    “嗤，”夏阅血嗤笑了一声，周身的妖气突然大盛。“天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道，向后一拂袖，“本君今日便要破了这天命！”
    随着这句话，天空再次出现裂缝，这一回天空直接被撕开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大口，而这一回，再没有人能够填补它了。
    被妖气的震荡弹出一丈远，黄小叽和昴小白惊恐的对视了一眼。
    夏阅血站在原地，周身的红光越来越盛，让人无法直视，而天空之中开的口越发宽阔，渐渐地，可以从那个口子之中看到妖界的全貌，一片凄风苦雨。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个梦境。
    然后他们同时出手——
    剑架住了弯刀。
    “我们回妖界。”黄小叽坚定的说道。
    “不，我们留在这里。”昴小白坚持道。
    “你TM给老子回妖界！蠢猫，听不听的懂人话！”黄小叽大叫道，“难道你想在人界一直到天荒地灭了吗！”
    “呆鸟！回妖界你能护我一辈子吗！！！”昴小白也大叫道，“你死了倒轻松了我的感受你TM想过没有！”
    “......”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难道你......”两个人同时说道。
    “我才没有......”两个人又同时说道。
    “.......”
    他们沉默了下来。
    “回妖界吧。”黄小叽疲惫不堪的说道，“留在这里，我真的好害怕。”
    好害怕自己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死掉，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变化可言。
    “......”昴小白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也好怕这样，”他的声音中难得的带上了一点悲伤，“可是我从小便在这里生活啊，这里有我的一切啊......”
    “已经没有了。”黄小叽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带着凄凉的笑意，他指了指周围，“你看看，还有什么剩下了？”
    确实，目之所及都已经变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废墟，曾经壮丽辉煌的皇宫，如今已变为一文不值的瓦砾。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在远处抽风。
    夏阅血要毁灭这个天下，连带着自己，连带着他们。
    但是他们既不想去阻止，也无力去阻止。
    只是一夕之间——
    大哥一样存在的任独行死了，长辈一样存在的夏惔慊去世了，同伴行知为了大义牺牲了自己，好友席姬远在杭州守着那个一直在弹琴的幻影，夜听风一言不发的失踪了，认识的杨意兄弟和那对姐妹一起消失轮回去了，其他的同伴还有倾城在皇宫门口一起同归于尽。
    最后只剩下他们了。
    突然之间，他们发现自己终于懂了夏阅血的背影为何如此孤寂，孤寂而疯狂。
    还有那句【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绝对的死寂，绝对的虚无。
    “蠢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呆鸟，你问我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