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甯这些时在幽州理军机、镇流寇、抚庶民、通齐汉,权柄在握,声望日隆,惟心境无可言说。
先是,阿姐以居处不端被废黜,坊间流言蜚语涉及海其腾君夫妇,哪个版本都不忍卒听。继之,拓跋炎又遽然中止迁都之议。此刻星夜诏书至,竟是命将云间城池付之一炬,以绝朝野之望!
拓跋炎遣来下诏书的使节是中郎将慕容瑾康,此人乃金澜宫禁卫总管,为人桀骜跋扈,深得国主信赖。他昂然直入容甯私宅,起他于卧榻之上,连客套都不曾,便宣读诏书。容甯跪着听完诏命,脸上不起波澜,恭恭敬敬口称:“臣奉诏谨行。”
慕容瑾康亦不曾想过他还有别的说辞,将圣旨交过,便行礼告辞:“那就有劳勤郡王了。为免陛下悬望,末将等先行驰归复命——想来待末将身至玉泉关时,当可以看见此地焰火。”
他这就等于是说这一、二日之间,云间城头的地狱之火若不冲天燃起,那便是雪城主高悬叛旗于城墙之上了。慕容瑾康幼年曾侍元濬平辽海三王叛乱,耳闻目睹魏主处置叛逆之手段,拿话震慑王公大臣是习以为常,倒并非真认为容甯会有别的念头。
慕容瑾康前脚走,海其腾君批复军务之手令亦旋踵而至,容甯拆视内容却只是常例换防等事,绝无一字提及焚宫毁城当行与否。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无关痛痒不置可否,抑或是用人不疑全由你定?
那么,傲视天下五百年的巍峨云间宫,其存毁便系于我的一念之间了?送走两轮信使之后,容甯一头倒回床上,将脸埋于貂被里,寂然无语。
引领慕容瑾康前来的中军都尉夜宿吉,见他如此无动于衷,不免有几分诧异,进言道:“那么,属下当即刻布置,先空城迁民……一时筹集不到所需柴禾,或许还需两营军士就近拆人房梁。王爷该写手令了。”
容甯转过身来,双手置于脑后,嗤了一声道:“你还真吃慕容瑾康这套?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再考虑一天一夜,亦不为过。”
致爽阁外,明星点点,对面的云间山仍旧是一片漆黑,宵禁传坼之声远远从军营里传过来。
夜宿吉噤声。他亦是海其腾君麾下出身,自归容甯统属,两人甚是相得。有些事,他早有所备,只是事到眼前仍不免有些恍惚之感。
“现在也不早了,你且去歇着。慕容瑾康现在只怕已经出城了。你守住口风,天亮后照常巡营理事,我们就当他没来过。”容甯拉上被子阖上眼睛,最后吐出一句话:“明日子时,我会决定。”
决定这座城是烧,还是留?抑或是决定是忠于海其腾君,还是臣服国主?又或者这都是一回事。夜宿吉思忖无果,无言而退。
自从慕容飒死谏,海其腾君归国,容甯独掌幽州。有了这等权势,开了这番眼界,他已非昔日胸无城府的少年,亦再也不能够以愚忠为一生之事业。
也没睡了多少时辰,侍从便进来叫起。容甯在聘林馆住得习惯,使这废宅的亭台楼榭都恢复旧观。早饭便摆在小客厅里,上面的匾额竟还是狐狸写的——“静观堂”三个字相当洒落。
容甯走进堂内,卢婉英已然在桌前坐好了。容甯谛视她一眼,今日情形仿佛不错,衣饰典雅,举止静谧,是她最好的时候。
“吃早饭吧。”容甯落座,看着她说道。有的时候,她很听话。
卢婉英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座位,幽幽地问道:“繁露呢?”
“不知死哪去了,你别管她自己吃吧。”容甯已经厌烦了每天编理由,便随口应付了一句。
卢婉英闻言侧首蹙眉,半晌方对容甯勉强一笑,道:“好奇怪。”
“怎么?”容甯盯着她几近透明的脸,想起陆大夫给她下的诊断——“心疾至此,神思散,肌骨消,命不久矣夫。”
“我好像梦见过:我们象这样在静观堂里用早饭,对面而坐,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她伸手支颐,脸色强自平静,好半天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容甯道:“侍泽哥哥,虽然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吓人。”
容甯一时悯然。这样的事情不是她梦见过,而是真的发生过。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真的与王侍泽对面而坐,她问起狐狸,而王侍泽也就是这么回答她的。也许那段时光,对她而言太过美好,于是便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不灭的印象,哪怕世事一再改变,哪怕她已魂魄不全,却还是能够记得那一刻那一人那句话——却还以为是梦。
容甯起身走至她身前,将箸匕强授给她:“宗姬别怕。是你神思恍惚了才会这样。吃了饭,我带你出门散心可好?”
卢婉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亦便低头进粥,一些儿声音都无。
容甯松了口气,往日餐毕,卢婉英连吃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然而,今日她眼见容甯起身离座,却忽然道:“侍泽哥哥,你自去公干吧。”言下之意是不用管我不舒服。
病成这样了还使心眼,容甯忍不住又是笑,又觉可怜。他沉吟片刻道:“你回屋把药喝了,我处分好一些杂事,便来接你。”
卢婉英嫣然一笑,仿佛如一朵白色的芍药骤然盛开。她翩然起身,衣带之上都显着欣然。
她走后,在餐桌上被无视良久的高夷简长叹,道:“一日不如一日。”
容甯忆起她身穿红罗寝衣一剑刺穿王樨肩头的事。那时,她的脸直如地狱修罗,艳到极点,至幽州心疾大作之后,她的脸却总是木然,未有如今日这般有桃李之色。
“我瞧她今日脸色还好。”容甯皱眉不解高夷简的结论。
“回光返照。”高夷简扶额叹息,颓然之色也不比卢婉英的病态好多少,“我估摸着宗姬之命也就在这数十日间了,勤郡王,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务必使她无憾而终。”
容甯望着庭院中秾桃艳李,道:“幽州春光风景无不胜于燕都,又是她的故乡,我想襄亲王妃也一定没有想到卢宗姬一至幽州竟会病成这样。”
高夷简拊掌叹息道:“又何止是她。小子这多年辛苦,又何尝不是想令宗姬回归故土……但,近乡情更怯,这聘林馆中究竟藏着卢宗姬多少心事,就从她今日对你说的话,我已不忍再寻思。”
容甯亦默然。高夷简催促道:“宗姬还等着呢,勤郡王你就辛苦去一趟吧,或者她此刻已经忘了,也不见得。”
容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只得笑道:“高先生的胸无点尘,一意为人着想,实在令本王感佩。”
高夷简神色凄楚,低声慨叹道:“不及卢宗姬,终当为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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