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弘殿里大打出手之后,拓跋锋便再也不与我相见。甚至于,南苑之游后,宫中赏赐多到物议沸腾,他都不来与我对质。不闻不问,此外是,婀霞擅宠。
所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关系破裂至无可挽回,总是一步步来的。
“姑姑,今夜要磨多少墨?”崔燕来看着丹朱服侍我卸妆,自觉走至书桌前打开墨盒注水,回过头来问道。
丹朱自从在贵妃宫外目睹我与拓跋炎携手而行,就自觉心怀鬼胎。其后,因慕容昭仪召见,我入宫亦有数次。这小妮子如今不知是否该去海其腾君面前告发我——孰不知他哪里还等你通报呢——于是做事总是神思恍惚,不免让燕来辛苦一二。
“注满罢,今日功课当完。”我让丹朱退下,走至窗前向南远眺。此刻天际暮色已深,云间城那层薄薄烟雾终于是瞧不见了,抽屉里那封皮倒转的讣闻,也同样,不再令我震动。
原本这一生一世,我最熟悉的,不过是讣闻。
“姑姑,你看这云间城是真的烧完了么?”崔燕来总是等丹朱离去后,方始有话说。
“我又不是千里眼,怎么看得到。”虽是五月初,窗开着却还有些冷,我起手披上椅子上的黑貂——这件够宽大,他不来取,我当睡衣。
走至桌前,墨已磨得浓淡正好了,我缓缓坐下铺纸:“你也去休息罢。”
“姑姑——”崔燕来欲言又止。
“嗯?”我抬起头来,她被软禁于此,是想着前夫,还是后夫?
“外面在传,烧云间城,是姑姑的主意?”崔燕来蹙着眉,一副将信将疑之态。
“谁说的?”我单手,支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消息说出去都没人信,如何可以传?
崔燕来低头,脸色微红:“斯参军在王爷书房门口听到的……”
“啧,竟然还想着办法见你,用心良苦之极。”我打了个哈欠,“他没有顺便让你小心我,远着我么?”
一言中的。崔燕来默然半晌,又瞪着我直逼问上来:“我不明白,父母之邦,祖宗之地,姑姑竟这般忍心,助纣为虐?”
“我不明白,燕来如此天真单纯,许金吾怎么认为你能够独当一面?”
我添笔落纸,《佛说无量寿经》几万字数,今方写至这一段:
世间人民、父子、兄弟、夫妇、家室、中外亲属,当相敬爱,无相憎嫉;
有无相通,无得贪惜;言色常和,莫相违戾。
或时心诤,有所恚怒;今世恨意微相憎嫉,后世转剧至成大怨。
所以者何?
“姑姑!”崔燕来竟从桌前伸手掩住我的云笺——怎么,我就这般平易近人么?我横扫她一眼,崔燕来缩回了手,却还是执拗地站在一边,不肯退去。
“父母之邦既已非父母所有,与其膏腴异族,倒不如使天下人归谤于他。这等事你若不懂,何不去问许北辰?”我提着笔,淡淡道。
很好奇啊,进了海其腾君府中,她可还有方法传递消息?
崔燕来咬了咬唇,道:“姑姑就这般厌憎许金吾?”
“他竟与我讨价还价。”我微微一笑,“我让他来见我,他却转央了石将军,我很不高兴——告诉他,宇文贵妃数月内会晋皇后。”
崔燕来怔住了,她呆立半晌,终于一句话也不曾说,便默默退出。
终于夜深人静,使我独对经书: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善恶变化殃福异处,宿豫严待当独趣入,远到他所莫能见者,善恶自然追行所生。
窈窈冥冥,别离久长。道路不同,会见无期。甚难甚难,复得相值……
才写至此,门却又被推开。
“放下,去罢。”我道。今夜是家宴,所以我的粥来得迟了。
言毕,却是一个金杯落在案前,那持杯的手筋骨分明。
我骤然抬头,拓跋锋带着几分酒意俯首看我,四目相视,各自无辞。
灯擎里的烛,无风而闪。忽然之间,我只忆起他为我挡剑的事——那一天是他生辰,今天亦是。
他向我伸手,最终指尖却从衣襟上滑过。
“冷就去睡觉,还折腾什么?”拓跋锋皱眉道,声音平和,似一点也不曾醉。
“就去。”我搁笔站起来。
……窈窈冥冥,别离久长。道路不同,会见无期。甚难甚难,复得相值。
偏偏写至这一段,他来了。
拓跋锋倒无意看我的字,他几步坐到床上,命道:“你来——”
我走至他面前,一步之遥,便停住,进退维谷。——不喜欢,他碰过别人;不可忍,他今夜和月相团圆喝酒。
今世恨意微相憎嫉,后世转剧至成大怨。
因为我不相信有来世,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报。
拓跋锋眯眼凝视我,遽然起手将我拽入怀中。他身上淡淡酒味与皂荚混杂,我亦在颤——未曾想,他与我,各自不可一世,却也会这样泄露心事,彼此……不言自明。
泉台夜寂,千日酒醒,万世冤孽。
他带着恨意的吻上来,纠缠至彼此气绝。我身处云端,下临万丈深渊,枕上青丝散乱,那久违的气息使我神魂飘荡……蓦然,我弓起身子,神志清醒,双手拼命推他。
“啧,不愿意啊?”他一手辖制我的双腕,目光清澈地审视我,连声音亦非是动情之态。
我不由怒火中烧,恨道:“你真是举一反三啊。”
“说什么呢?”他温言道,开始吻我的手腕,一直吻到颈侧。
“不许试探我,”我用指尖狠狠掐他的手背,“我不喜欢,你也不会满意。”
拓跋锋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埋首于我发丝之间,在耳边笑得我一阵酥麻。
“快起,我禁不起。”我用力推他。
“我在等你说。”他亲我的耳朵,我立刻如醉了一般,不仅动弹不得,且几乎失聪。
“欺人太甚。”我扭过脸去,耳朵红破——我对自己失望之极,悲喜嗔怨皆可忍,竟忍不住羞!
“你万千关照景庐秘而不宣,号称要自己对我说。我等至如今,竟又一个月了!”拓跋锋冷笑,他压制得我动惮不得:“我告诉你,今天还来得及,你不要,我亲自动手。再迟几天下决心,可是,会送命的。”
“谁说我不想要了!”我怒道,“你看你啊,宠幸他人,暴力加我,我全忍了,连饭都不敢少吃一口,今天你竟还给我来庄子试妻这套。快起,不然我要吐了!”
“那你呢,有孕在身还不忘招蜂引蝶,我又情何以堪!”拓跋锋说到此处,脸色不由凛然一变——果然我这么做,狠狠触到他心境。
“……再这么互相指责下去,天都要亮了。”我扭过头去,幽然叹道。
话尚未了,身子一轻,拓跋锋翻身,抱我在上。我讶然睁眼,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的声音沙哑下来:“你压着我,便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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