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恋爱谁孤单

第三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下)


��五)暖冬
    期末考试的成绩我又提升了两个名次,这不仅让我自己感到意外,连班主任都觉得诧异,说我到了最后一年里芝麻开花节节高,拿到成绩单的第一时间我就打电话告诉了悄然,我知道她不会表扬我,也知道她依然会泼我冷水,但是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是在努力了。
    果然如我所想,悄然在电话里这样说:用几张纸来考核的范围能说明什么?况且你名次上升也不能代表你的成绩确实好了起来,说不定是别人的成绩下降呢?考过就考过了吧,真正学到了什么只有自己清楚。
    接着她又告诉我说过两天就会回成都,因为她妈妈要到北京去出差大概半个月时间,而且她们也都会在成都舅舅家里过年,这消息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原本还痛苦着那么长时间不能见到她,但是她立马又告诉我另一个消息说是决定要和我一起复习功课,这就不能不称其为哀哉了,本想着自己辛苦了一学期终于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地潇洒一把,回味回味那些被我冷落的游戏,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在我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楠楠突然冲了过来抢走电话——
    “师傅,那么多天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呀,呵呵……”
    “我的成绩呀?呜呜,还是没回到前三名,考的是第五就在啸的前面,真是想不通,而且英语拉分拉得最多。”
    “你要过来啊?那太好了,我寒假里也不去哪里,到时候我们一起温课,你正好给我补补英语。”
    天哪天哪!这个电灯泡!怎么可以这样,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对着楠楠就翻白眼。
    “好的好的,那我就等你来哦,唉,你知不知道你的成绩啊,要我去帮你看看不?”
    “嗯,好的,我一定去给找齐,就这样哦,拜拜。”
    楠楠把电话交给我看见了我满脸的愤怒就说:“干什么?不就几分钟长途吗?小气鬼!”
    “鬼?我才遇见你这个讨厌鬼呢,悄然的成绩怎么样?”
    “她说她不知道也说她根本就不关心成绩,只是让我把我们的试卷给她找一套,我们去她班主任那里问问,随便帮她把成绩单拿着。”
    “嗯,唉,青格跑哪儿去了,我早上往他家打电话没人接呢?”
    边往悄然班主任办公室走我边问着。
    “他倒是给我打了通电话说是给林心送成绩单去了,林心那家伙可真厉害,带着病还回来抢走第一名。”
    “青格也有点进步哦,居然考了倒数第八,这是他有史以来的最高名次了。”
    “呵呵……”
    唉,我都不知道我们干什么要去看悄然的成绩,猜也能猜出是什么结果——每科都是第一,每科都在120分以上,相距第二名的分差是105!看得我们俩眼冒绿光,也看见她们班主任一脸惋惜:“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能从我们班毕业呢?”
    当然不能从这里毕业了,人家悄然的户口可在乐山呢!
    本来的构想是这样——想着悄然回来后,我就把复习地点设在自己家,因为白天都没人不会受到影响,然后呢,把楠楠赶到我那间房里去复习,然后让悄然在客厅来辅导我,到晚上的时候让楠楠一个人回去,反正她们家离得近,我呢,嘿嘿,就送悄然回她舅舅那儿,一路上可以趁机约她去散步或者陪她看看电影吃点东西什么的,真是幸福!
    “真好——”
    “好什么好,还不把这死猫弄走,看把我的裤子咬什么样了?”
    青格狼嚎一样的声音把我幻想中的幻想打破,瞪他一眼便一脚把花脸踹个四脚朝天,它委屈地叫了声“妈哦——”就躲开了!
    一个楠楠我还能应付,可是这文盲是我事先没设想到的敌人,他干吗要突然学好,听见我们要一起补习就来凑热闹?我恨死你们这些狗皮膏药了!
    “哇噻!天哪!”
    楠楠在我房间里惊呼着,我以为是她们发现了我的臭袜子,赶紧冲了进去,结果,她是拿着悄然做完的试卷瞪大着眼睛。
    “我对了答案,你们猜悄然做我们的数学题得了多少分?”
    看她那表情不是特别高就是特别差,所以我不敢猜,青格也跟着我摇脑袋。
    “131!”
    “啊?那不是比林心还高?你是不是对答案对错了?”
    我和青格一把抢过卷子想要仔细研究一下,悄然却把卷子收了过去:“别大惊小怪的,高三本来就没多少新课程,做你们的题也加不了什么难度。”
    “那是自然!但是你为什么选那么多题来做啊?”
    “对付高考。”
    “唉,我师傅就是有远见,才高二就担心着高考了,你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觉悟啊?”楠楠又开始用我和青格当底子来衬托她师傅了。
    “我,下学期可能要跳级,明年我们会一起毕业的。”
    “啊?”这次我们可是同时惊呼起来。
    “是真的,我妈妈已经打电话给我原来的学校了,校长说可是可以,但是回去直接上高三得考试,所以我得利用寒假把你们这学期的功课学完。”
    “你的意思是说你下学期就要转回去?”
    楠楠问悄然这问题让我打了个寒战,而悄然点点头的回答更让我凉了个透彻。这么说来,也就是过了年她就要离开了。
    想着是和悄然度过的最后阶段,我特别珍惜起来,每天很早就起床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趁他们还没来的时候就到超市去补些零食饮料回来,有的时候还会跟他们商量是不是自己弄顿饭来吃,我们的确做过一次,是包饺子,就为了那顿饺子,我们把整个屋子都弄得乌烟瘴气,一个两个脸上全是白面,到最后居然还煮成了一锅猪肉韭菜汤的烩面,不过我们都吃得特别香,香过了在馆子里吃的辣子鸡,而每天傍晚楠楠就坐青格的电动车回去,我就送悄然出去坐公共汽车,往往我们都要走到两三个以外的站去等车,那样的日子过得我很满足也很忧心,因为是过一天就少一天。
    而晚上的时候我也觉得不难熬,爸妈回来时我就会跟他们讲起我们四个白天都做了些什么,比如青格每天在最后接受检查的时候要挨我们的批斗、楠楠总是得到悄然的特殊照顾,我老是在洋洋得意时被悄然泼冷水等等,我看得出爸妈对我们的改变很欣慰,而他们也表现出想见见悄然的意愿,但是怎么能见得到呢?他们回来时悄然多半都到她舅舅家了!
    有一天老天总算开了眼,青格家来了客人,楠楠感冒了,而悄然依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高兴得连做题都合不拢嘴,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她说不要互相影响居然和我分房,呵呵,分房学习!但是我在客厅一抬头也能看见她在我的书桌前看书的样子,就这样我也觉得比有那两张狗皮膏药在要强得多,毕竟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中午在街上吃了饭回来,悄然提议打会儿泡泡堂,我很享受和她挨在一块儿的感觉,虽然在峨眉山上我们曾拥在一起取过暖,但是当时谁都不会有情绪去胡思乱想些什么,而此时就这么时不时地接触一下都会让我一阵一阵地发麻。有一局我出师不利,出门就自杀掉,便看着悄然勇斗群雄,倒不是看电脑,而是偷偷地看她的表情——确实比我才见到她的时候多了些快乐!
    “看什么看?”
    我的天,那么投入地打着游戏还能发现我偷偷摸摸的眼神?
    “我,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
    “我老爸老妈说要感谢你教好了他们的儿子,想要请你吃饭,都说了好久了,但是他们忙生意的时间又刚好和你错过。”
    “真的?”悄然停下游戏认真地问我。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情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也想见见阿姨和叔叔呢,嗯,干脆这样吧,反正青格和楠楠今天也不在,我们两个就放半天假,然后我们去买菜回来做饭,你就给你老爸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晚上回来吃饭。”
    “我……”
    “怎么?你是骗我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说,我只会做蛋炒饭!”
    “不是吧,你那么笨啊?算了算了,就不该指望你的,今天我来下厨。”
    “你?”
    “哼,不要那个什么眼睛看人低,我虽然没有厨师等级证,但是在我们家里还是首屈一指的。”
    “你们家?那多半是你爸爸只会煮面,你妈妈只会熬粥,你最厉害可以做出面条粥是不是?哈哈……”
    “去你的!”
    而事实上,悄然的手艺的确还不错,虽然洋芋丝切得有点像薯条,青椒丁也切得方的三角的长方的花样十足,但是炒得都还有滋有味,比我强多了,她说这倒不是在她爸爸的酒店里跟厨师或者跟家里的保姆学的,而是在萱儿家替她烧锅时看来的。
    “萱儿和叔叔都最喜欢吃芋头烧鸡,我也很喜欢,每次我在烧锅的时候闻到了香味就会趁她转身去看蜂窝煤上的米饭时偷偷吃一块,她就要骂我,说可能还没熟吃了要坏肚子……叔叔有个习惯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时都要喝一小盅的白酒,他有风湿总是在变天的时候关节疼……最好笑的一次是我和萱儿在院子里放‘百事乐’,就是那种一点燃就会乱窜的烟花,平时里叔叔都不太爱讲话,看上去很沉默的样子,结果那天萱儿点着了百事乐一甩手就扔了出去,哪晓得那东西一下子就窜到叔叔的眼睛前,把他眉毛给燎了一半,我们两个呆呆地望着他,想笑呢,又觉得不妥当,不笑呢又实在忍得难受,而叔叔的表情更搞笑,皱皱眉想骂我们,但是也觉得不妥,不骂呢又实在气愤,结果我们三人就那样对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后就在院子里哈哈大笑起来……”
    悄然一边搅动着锅里的芋头烧鸡一边给我讲起她在河那边的快乐,整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我知道她一定非常想念她的叔叔,非常想念河那边祥和的家,她也一定想给叔叔做饭,想给他斟酒给他盛饭——只是她心里的结始终还打不开。
    爸妈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到家,但是也已经快八点了,见着悄然两人都特别喜欢,在饭桌上不停地给她夹菜,爸爸也由衷地夸奖了那一道芋头烧鸡,还说起自己小时候逢年过节我奶奶总是做这道菜来给他们开荤,每每那时他也只是小吃几口,都留着给弟妹了,老妈就喜欢关心人家的家事,不住地问悄然这个那个的,让我感觉好像是在问未来媳妇的情况一般,不过我当时可真有那么点幻想,幻想着这天就是我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回来给他们过目的,而他们看了之后就不住地点头说好。
    那一顿饭,我们吃了很久也吃得非常开心,而我万万没料到在悄然道别时,老爸和老妈都要留她过夜,说是反正第二天也要一起复习功课的,回去也是睡觉,在这里也是睡觉何必麻烦,而且妈妈见着悄然犹豫时还拿起电话就问她舅舅家电话,说是亲自跟他解释一下,最终悄然也觉得太晚了让我爸开车送她回去也的确麻烦就同意留下来。
    爸妈给我在客厅张罗了被褥也叮嘱悄然晚上别着凉就赶紧地睡了,望着他们走进屋,悄然咬了咬嘴唇说:“他们真好,和你就像朋友一样!”
    我点点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度问题,我爸说他们信任我,也希望我做出能让他们信任的事!”
    “从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开始的?”
    “从我去乐山看你的时候,以敞开心扉交流的方式开始。”
    于是,我便把去乐山前一晚的“战争”告诉了悄然,她听后说:“没想到还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不觉得是一种收获吗?”
    “其实,我才发现你比我要成熟,至少你知道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把你的想法和你要做的事毫不隐瞒地对他们说,这样反而减少或者避免了误会,而我只会坑蒙拐骗,结果把事情全都弄砸!”
    “……”
    她一定是在对比了我们去乐山前的行为才突然感伤的,她又想到了是她对家人对萱儿和叔叔撒谎才导致了萱儿的离去,那个伤真有那么重?轻轻一碰就能让她跌进冰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柔柔地撒在悄然白皙的脸庞上,她睡觉的样子乖得像个婴儿,居然还是嘟着嘴的,迷糊里还会吧唧地咂两下,如果她真是个小婴儿我绝对毫不犹豫就亲她一口,尽管我知道她不是,我还是有亲她的念头,但是得有人向我保证我亲了她她绝对不会知道,既然没人向我保证我当然不敢了……我蹲在床边很享受地望着她,想着这样甜美的小女孩谁能知道她只要睁开眼睛就会让你自动撤离三米开外?
    可不是吗?一看见她眼皮动了一下,我就赶紧往门外闪——可是,我怎么那么倒霉,一动脚才发现早就蹲麻腿了,慌张里没闪出去却直接在她眼皮底下跌在床边——我完了,她肯定要以为我对她做了坏事,一定会骂我色狼,一定生气从此不再理我,一定……
    “你大清早就表演摔跤啊?到外面摔去,别打扰我睡觉。啊……”
    懒懒地烦我一眼,打了个好大的呵欠居然翻个身又继续睡!
    “呼——”我重重呼口气,又站了半天腿脚上的麻以及心中的忐忑才一并散去。
    “小懒猪——起来了,都9点了,青格他们也快到了!”
    “唔——让我再眯会儿,放首歌——”
    迷糊着说了一句却是一动也不动,没想到这家伙还这么赖床,只是她怎么不依赖人呢?她的身材比楠楠还娇小些,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楠楠是那种需要保护的类型,而她,总像能保护别人一样,唉!
    打开电脑,我特意找了那首我在遇见她以后喜欢上的歌,看着懒懒地赖在床的她,我真想对她说,其实这首歌我在无数个夜里都在心里为她哼唱过。
    窗外的光线渐渐强烈起来,玻璃上凝结着一层水雾,我才想起这已是隆隆寒冬,只是这个冬季真的很温暖,竟然在我毫无觉察下就到了尾声,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当然知道,一如此刻萦绕在我们耳边的歌——因为我遇见了……遇见了让我着迷的女孩!
    我在微笑因为遇见你
    虽然夜深却毫无倦意
    抽屉里藏着写给你的信
    想着明天把它交给你
    我在欢喜因为遇见你
    心中有话想告诉你
    我心中有一段新的旋律
    真的好想好想唱给你听
    我把这一首歌献给你
    平凡的生活从此不再孤寂
    这是最真挚的感情
    最真的心意
    请让我为你高歌一曲
    我对你着了迷
    (六)舍,得
    春天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只是我身上厚重的衣服怎么也脱不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春季确实比较寒冷。悄然回乐山已经快两个月了,我很想念她……
    记得我最后一次送她去等公交车时,她说啸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有个交易吗,你说让我答应你不再对自己漫不经心,而我的条件是让你做个大人并且考上理想中的好学校,我说当然不会忘记,然后她就笑着说那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吧,答应我在高考之前不要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生活里,也不要以任何方式回应我的偶尔出现,我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头,她又问我有什么条件,我依然想了很久,直到车来了都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说既然想不到那就留到以后备用吧。
    其实,并不是我想不到,只是我想到的太多了,我想她快乐、想她打开心里的结、想她能够坦然地去见叔叔、想她在中国念书、想她永远都不要去爱尔兰、想她能和我在一起、想她等我鼓起勇气对她说我对她着了迷……可是我知道这些我所想到的任何一个条件,即使我说出了口她也不一定答应,就算她答应也绝对都非易事,对她来讲也都是衍生情绪的捆绑,所以我只能无条件地接受她对我的要求。
    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我非常不习惯,因为没有了悄然,我们回到原来三人同行的状态,或许都回不去了。在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让我们联想起她,走过操场,楠楠不经意就会说师傅在这里教她跳舞;走过礼堂,青格又笑起来:还记得吗?悄然就是坐在那里哭的;花园里我去都不敢去了,怕自己一坐就会耗费一个晚上;可是连站在教室窗前望望远就又看到那个被污水泼到的她,那双看不懂的眼睛我此刻依然看不懂。
    后来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甚至在桌子上刻了两个字——大人!只要我在学习时间里想起了她就会甩甩头把桌上的这两个字亮给自己看,接着就能有如神助般地投入到功课里,只在入睡前放纵自己的思绪——或者想着网络里叫我对她唱《征服》的“所有人”、或者想着我们公交车里的相遇、或者想着她的踢踏舞、或者想着峨眉山、或者想着她赖在我床上的那个早晨……想着想着我就会稳稳入睡,运气好的话就能在梦里看见她!
    青格在我们的鼓励下报名参加了飞行员体能考试,其实,全省的名额就只有几个,虽然要求的身体素质很高,但是和其他艺体特招生一样对文化分数就会大幅度降低,这对青格来说是条很好的路子,然而大猩猩总算对得起从小吃的羊肉和他练过的拳,竟然脱颖而出。
    也就是知道自己通过了体能测试,他这才恶补起文化科目来,每天上课只要我看见他的时候一般都是一种模样——看着书紧皱着眉头而且拿爪子使劲地挠头,就像头上有几百斤的头皮屑在等着他挠下来一般!
    有时候我也酸他几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认真了几天的大猩猩不像从前那样好欺负了,当我那样酸他的时候,他竟然还这样说我:“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谁能早知道今天呀?谁又能改变过去呀?这话该是这么说的——早知当初,何必今日!人只能早知道过去的不足而改变现在以免重蹈覆辙,我不正做着吗?”
    这样的话能是这新世纪文盲说的?简直是在抢我们悄然的台词!不过想想也对,大猩猩的模仿能力是挺强的。
    那时候林心也已经病愈回到学校,那家伙挺记情的,每天晚自习后都要留下来给青格补习,有时候甚至是通宵达旦,而对我不懂的题也是百讲不厌,那段时间里班里的人都像极了抽大烟的人,成天都呵欠连天、眼泪汪汪,但是女生们都特别开心,因为集体减肥了嘛!
    紧张里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五一节前一天我回到家,老爸老妈都爱怜地望着我说我瘦了好多,也说精神太紧张了面对高考未必是件好事,竟然在那天夜里睡觉前收了我正在看的书,说让我上上网或者听听歌,要不然就直接睡觉,而我知道没有了悄然的网络已经不能吸引我半分,所以我宁愿躺在那张她睡过一夜的床上回味曾经有她的日子,一想就想到了大半夜,甚至到了爸妈出门做生意都仍然没有睡意。
    都分开了三个多月了,她到底怎么样了,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吗,是不是还会一想到萱儿就黯然神伤,是不是还习惯坐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发呆,也不知道在忙碌之余有没有想起过我,想起过我们相处的点滴。
    当爸妈离开后,我一骨碌翻了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打开了电脑,因为这个晚上我又一次把和悄然的所有像放电影一样拉通了播映一遍,而结果是让我发疯一样想念她,我想对她说话,甚至想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三个字告诉她,那样浓重的念头几乎已经让我决定要那么做也必须那么做,我决定了就在这时候我要违反自己不出现的承诺,我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而事实上,我并没那样做!我的悄然,我最喜欢的然然,我想她一定最会报复人,就为了当初我泼了她一身污水她就总是在我每次头脑发热的第一时间要还以颜色,而今天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发烧的?
    打开那尘封已久的QQ,悄然自醉的头像闪烁得一如她的舞蹈一般动人——
    “啸,过得还好吗?一定如我所想的一般努力着吧!有时候我特别怀念在成都和你们一起的日子,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一直陷在无休止的快乐里,至少像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所以我们都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所谓舍得即是有舍才有得,而我们舍弃的相对我们将要得到的是无足轻重之物!所以请先舍而后得,我想你一定会做到答应过我的事情,高考结束后我联络你们,希望到时的聚会会是有所得之后的快乐!”
    就是这样一段话将我的高烧瞬间降至正常,我笑着把这些字字句句看了一遍又一遍,三个月了,这是她传递的唯一信息,让我知道她还没忘记我,她还想着我,还记得我们的交易,也还说了高考后会找我,我一定要把答应她的事情做到,我也一定能做到,对,我一定能!
    当然,我首先要做的是要兑现那个高考前不出现、不回应的承诺,我也一定能做到。
    接下来冲刺的时间里我不再受任何情绪困扰,唯一想着的就是怎样对付高考这只魔兽,并把这种高度的热情传递给楠楠和青格,当我们学习疲累时就会说起高考后的聚会,幻想那时候的情景,于是为了美好愿望大家就又投入厮杀!
    一天夜里,青格在回寝室的路上问起我究竟会不会在高考结束后向悄然表白,我说那要看我能不能做到答应她的事情。
    “要是你不能考上好的学校,是不永远都不说出口?”青格侧目。
    “她让我答应的事情不只考上大学这么简单,而是要我长大。”
    “长大?你以为你还是小孩?我们已经到了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年龄了,你还装什么清纯?”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或许都长不大,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那你说悄然她长大了吗?”
    “悄然那家伙是比我们的想法复杂得多,而且心里承受的东西也多过我们,说实在的,在悄然来到我们中间以后,我才发现人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也能做好很多事情的,以前就觉得楠楠最了不起了,成绩可以那么好,也可以那么乖巧,但是和悄然相比,她还确实像个孩子,悄然不仅可以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到更好,而且她还不断地思考着问题,想通了之后就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对人对事,你觉得呢?”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嘛,但是我倒希望她能和楠楠一样过得简单一点快乐一点,虽然她也一直说她很快乐,可是她的快乐往往是用过度的思考换来的,不是简单的快乐!”
    “唉,每个人有不同的性格,或者她认为那样的生活方式能够得到乐趣,还有就是她所面对的环境也促使她那样过早的成熟。”
    “也对,好了不说悄然了,我怕我又要头脑发热,说说你吧,感觉有把握吗?”
    “对考试还是对楠楠?”
    “我晕!当然是考试,这时候别东想西想的,从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太不容易了,可得加把油,到时候当个在天上飞的人多牛啊,唉,你开飞机的时候顺便也带点马奶酒,我就去举报你酒后驾驶飞机,哈哈……”
    “晕,那我就把你拖上飞机然后在空中把你扔下去!唉,谁不想牛啊,但是我那成绩如果能合格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
    “什么时候连你这帅得人喷血的大帅哥都如此谦虚了,世道真是变了啊!”
    “说我?你这遇见事情就暴跳如雷的家伙还不是奄奄一息就要断气的模样。”
    “呵呵……那你有没有想过向咱们小楠妹妹道出三字真言哪?”
    “当然想过,如果真能去读飞行员,我就向她表白,不管她对我是什么想法我都得说出来,要不然可得把自己郁闷死。”
    “嗯,支持!”
    等待考试分数的日子如同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一般痛苦,而我估算着自己的分数要上一流大学似乎非常悬,到底在志愿表上填哪所学校、哪个专业?老爸说其实哪个学校并不是最重要的,主要得把握好自己的专业,一定是要自己非常感兴趣的才能学得痛快,将来找对口的工作也能更好地发挥,于是我一个人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填报了省内最好的一所电子科技大学,而专业就是计算机应用。
    之后我很忐忑,不知道这所学校能否被悄然认可,而且就连这学校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被录取。
    楠楠对自己的分数很有信心,她填报了北师大,很早以前她就说最想做老师,而我们也觉得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确实适合教育学生。
    而青格,他的心情在考完试之后就跌入了谷底,说是绝无可能通过,最近几天躲在家里跟自己过不去,我也想着今天去学校看分数时要好好劝劝他。
    果然,我的分数和我预计的相差无几,高出我填报的学校录取线三十多分,虽然也上了更好学校的线,但是如果我填报了也绝对会因择高录取的方式被刷下来的。楠楠的分数也上了北师大的录取线,但是非常严峻,可能就在刷与不刷之间徘徊,所以她显得很忧虑;而青格最终也还是如他所料的被彻底宣判死刑,分数差了一大截!
    “算了,想太多也没什么意思,大不了再读一年,用你这一两个月的刻苦精神去拼一年,我想你一定可以成功的。”楠楠说完又转向我,“啸你说是吧!”
    “嗯,我们相信你大猩猩!”
    “唉,看吧就是坐着不嫌腰疼,你们俩可好了,就等着收录取通知书,我呢,都还没想到暑假完了到底做什么。”
    “什么呀,你看我那分数悬乎得不得了,都有点后悔第一志愿填了北师大,还是人家啸考虑得周到些,起码可以稳扎稳打,只要专业是自己喜欢的。”
    “那如果不能上北师大你怎么安排?”青格问着。
    “不知道啊,我老爸他们倒是说可以考虑第二三志愿,但是北师大是我的梦想啊!唉,不知道悄然的分数下来没?她一定考得非常不错,我的成绩为什么没她那么好啊?唉,啸,她跟你联系没有啊?我打她电话总是关机。”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半年了,她给我唯一的消息就是“舍得”,我原以为她会在高考结束后就联系我的,结果却从未出现过,于是我才知道她肯定是想等拿了录取通知书才会见我,我能做的就是等,等我的录取通知书,等她拿录取通知书,等她Q我!
    八月九号我终于从邮递员手里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电话里知会了还在服装城忙生意的老爸老妈,他们都很兴奋,说是晚上回来好好庆祝一番。而我们一家人还没庆祝前,青格和楠楠倒是跑过来大大地敲诈了一盘,让我请他们去海吃了一顿!
    楠楠最终还是没被北师大录取,但是收到第二志愿西南师范大学的通知书,也决定要去就读;而青格已经从落榜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说是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不会去复读,而要直接到大学里念自考,还说自考虽然压力大,但是未必不是好事,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这两个月的精神在大学里发扬光大继续努力,看他那假正经的样子我和楠楠就差往他脸上吐口水了,他倒不以为然,居然还教训起我们——
    “同志们你们要小心啊,我知道你们在过去为了高考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但是大学并不是终点,千万不要放松呀,党和人民都看着你们哪——”
    “滚你个死蛮子!”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翻他白眼,但是楠楠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青格说得没错,在大学里往往入学分数极高的学生到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的占多数,这个我可听得多了,而且多半都是因为当初对付高考太过压抑,到了大学就彻底放松,玩的玩,谈恋爱的谈恋爱……”
    “那,你到大学谈恋爱不?”青格突然打断了楠楠的话,而且眼睛里还闪闪烁烁的。
    “我……”楠楠一下子尴尬,接着就说,“关你什么事啊?担心你将来的自考吧!像个女人一样爱管闲事!”
    “……”
    青格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不知道是被我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扰了,还是本来就无法应对,一看电话我就不由自主倏地站了起来——我的然然!
    “然然——”对着话筒我就激动地叫出声,结果手机铃声依然还哼着国歌,才发现我居然连接听键都没摁,看得青格和楠楠在一旁朝我翻眼瘪嘴的。
    “然然,你终于出现了!”
    “呵呵,是啊,有好消息吗?”
    “我今天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自己满意吗?”
    “我满意,但是……”
    “自己满意就好,那楠楠和青格呢?”
    “哦,我们正一块儿呢,他们俩敲我竹杠让我请吃饭。楠楠被西师大录取了,青格没上分数线,但是他现在已经改头换面,连说话语气都变成你那样让人难以琢磨了,时常会冒出点自以为是的观点来教训我和楠楠,他决定去读自考,很有信心的样子。”
    “呵呵,那总算是有所得啊!说好了聚会的,你问问他们愿意来乐山看我吗?”
    我转身问那两个死盯着我的人:“悄然问你们想不想去乐山看她。”
    “哼,还问这种话,我想她都要想疯了,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我来跟她说!”楠楠一把抢走了电话对着电话就撒娇,“师——傅——我想你啊,你太没良心了,居然可以半年不理我们——”
    结果,楠楠告诉我们悄然卖关子不说自己考得怎样,说是等我们去了再告诉我们,三个人商量好各自回家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去乐山见我们的然然,原来大家都是迫不及待的,是啊,也只有然然才能让我们这样的迫不及待,当然心情最激动的肯定是我!
    爸妈头一遭在下午5点就回到了家,一回来就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满眼都是收获后的喜悦。其实,那东西我一拿到之后就觉得心情很平常了,多的是另一种困惑——我到底在这学校里能学些什么?我在那里能变成悄然口中的大人吗?
    “别看了,不就是一张纸吗?有了这张纸我们一家人还是不能出去旅游的,要等我通过这张纸学到了本领才能实现我们的愿望,都不知道你们在高兴什么?”
    我笑着夺回通知书,爸也笑着拍我的肩膀:“好,只要你抱着这种心态去学东西我们就放心了!”之后又和妈妈对视着继续笑,老妈一挥手:“走,今天咱们一家子去豪爽一把,去海鲜酒楼撮它一顿!”
    “妈、爸!”
    两人睁眼望我:“什么事?”
    “我明天要去乐山!”
    “看悄然?”
    我点点头:“这次是和青格楠楠一起去,我们约好了有所得之后去聚会!”
    “有所得?”
    “嗯,悄然说舍得舍得即是有舍才得,她让我们暂时舍弃半年的轻松去获取机会,所以半年里我们约好了大家都不联络,在有所得后痛快地干杯!”
    “好啊,你们几个这样的朋友在这时候比较难得了,亏得遇见人家悄然懂事啊,要不然我看你这家伙还是个中等生,呵呵,去吧去吧,如果她有空儿也叫她再来咱们家作客!”
    我们坐了头班车赶往乐山,才9点多就见到了候在车站接我们的悄然——半年了,她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头发也长了许多,站在人群中依然显得安静从容,但是一听见楠楠边跑着边叫师傅时脸上立即绽开了美丽的微笑,也跑着过来和我们抱作一团。
    寒暄几句便带我们钻进她妈妈为我们预备的车朝她家奔去,一路上我们交流着分别后各自的经历,嘻哈打笑地回想过去竟然才发现半年里我们确实生活得相当充实,而悄然也开始说起自己的学习情况以及高考成绩——
    “回这边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级考核,理所当然很顺利,只是你们一定都很关心我的高考情况是吧!”
    “那当然,快说考取了哪所学校?”
    楠楠一脸的好奇,我和青格当然也是,我们曾经猜想过以悄然那种学习像不费力气的人肯定要报考北大或者清华再不然是复旦。
    “我前几天收到了复旦大学的通知书!”
    “嘿嘿,我们还是猜对了哦,晓得悄然的志愿不会脱离这三大名校的范围!”青格立即得意地说。
    “但是前两年我可能不会在上海念书,我要去爱尔兰留学,都在准备留学生出国考试了,其实很简单的,主要是外语!”
    “???”
    三个人立即愕然,而我的脑袋里嗡成一片,她还是要出国!
    “那你这边的课程怎么办?难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悄然摇摇头说:“已经协调好了,高考之后我和妈妈去了一趟上海,最后敲定下来前两年的课程我会在网络上学习,也在网络上和学校的学生同步考核!爱尔兰那边的课程只要两年就可以完成,之后我会回这边继续攻读我的外文专业!哦,我在爱尔兰选修的是法律!”
    看吧,我早说了她那张嘴天生就是吃律师饭的——强词夺理!
    “唉,干什么弄得自己这么累呀,照我考虑的话,读个复旦出来,再依你的口才当个高级翻译不就完了吗?”楠楠百般不解,“那你最后到底想做什么?总不可能做个国际律师吧!”
    “有什么不可以?”
    “……”
    (七)走过那条河
    悄然的家在一个小镇上,但是那派头却像城里的别墅,站在窗口就可以看见大河,以及河两边的长着胡须的树,她告诉我们这就是去年我们看睡佛时前面那条,是岷江的一段,而那些胡须树被当地人称为老人树。
    “晕,那也该有的长有的不长嘛,都长了胡子那不是都是男树?”
    “……”
    青格啊青格,你怎么就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
    悄然在家里准备了很多东西招待我们,她们家保姆也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为我们张罗饭菜,悄然说阿姨知道我们要来就亲自排了菜单,要慰劳我们这些受了酷刑的可怜虫。悄然的卧房很大,但是东西却很少,一排六门的衣柜很是显眼,然后是一张床、一把老板椅、一张转角的书桌,书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
    楠楠很是惊讶悄然的衣柜:“我的天,你们家里的衣服都在里面?这么长一溜,我看看悄然的漂亮衣服!”
    说着就哗一声地拉开,并没如我们所想的一样有一大堆衣物,只是整齐地叠着几件夏天的体恤和牛仔裤,我才想起阿姨曾经对我说过悄然把那些价格不菲的名牌衣服以及多余的物品都捐出去了,我想她原来还真的很爱臭美吧,一定是用了很多的名牌来压这柜子。
    “我都没什么衣服的,而且这时候都不需要讲排场,我想等念完书上班的时候还是该添置点适合场面的衣服的。”
    楠楠咬了咬唇点头:“嗯,我要学着点,家里的衣服都堆成山了,我妈说我以后可以直接去开服装店,天天自己当模特,一天穿一件,穿过的还可以卖成钱,呵呵!”
    “萱儿以前也这样说过我!”
    悄然从来没在我们三个人同在的时候说起过萱儿,所以她这一句话让我们顿时哑然。
    “呵呵,怎么了你们?怕我自己找情绪?”
    “嘿嘿……不是不是!”都摇头晃脑,只是心里确实没底儿!
    “我知道啸是大嘴巴,他遇见点儿事你们要是不知道才奇怪呢,峨眉山回来第二天你们三个一起来找我我就知道他给你们讲过我的萱儿了,其实有什么啊,我的朋友就是你们的朋友,萱儿也一定非常喜欢你们,但是她肯定会最喜欢楠楠,因为……”
    悄然拖了拖声气,但是不再说下去,只是很亲切地看了楠楠一眼。
    “我知道萱儿为什么会最喜欢楠楠!”青格又开始了谬论,“因为你最喜欢楠楠,她爱屋及乌。”
    悄然笑着摇摇头。
    “那就是你们都重女轻男,我和啸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你们也不能嫌弃我们呀?”
    “去你的,自己长得像猩猩干吗硬说我是你兄弟?要嫌弃就嫌弃你一个就够了!”我极度不满意地反抗着,逗得他们直笑!
    悄然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说给我们看一样东西,结果屏幕一亮起来,我们的眼睛也跟着一亮——桌面背景居然是楠楠的照片,非常漂亮迷人的一张脸,笑得甜极了。
    “哇噻!你怎么有楠楠的照片,这张我们好像都没见过哦。”青格说着,“死菜篮子的这一张是照得最好的!”
    “我……我……”
    我们转过头去看楠楠的表情,她甚至比我们还要诧异:“我没有给过你照片呀,我也没在这里照过照片呀,我……”
    “???”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悄然用电脑做的合成图片?不像呀,那背景那人物都很自然,要是处理过的也不该选个农家院子做背景嘛!
    “这不是楠楠,是——我的萱儿!”
    天,萱儿?她,她怎么和楠楠这么相像?简直就分不出来,不不不,再仔细看我发现她的气质、她的眼神、她的穿着和楠楠好像是有点区别——眉眼里全是甜美,让人一看就觉得世界很光明似的,虽然穿着极为朴素但是掩饰不了的是她大方的气质,她比楠楠感觉成熟稳重些,是那种让人不敢在面前表露轻浮的类型!
    悄然回过头时,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我就是这么跑去你们中间的!”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难怪悄然看楠楠的眼神总是很特别,也难怪她看见楠楠要摔倒时竟然可以用那么快的速度拉起她,难怪呀!
    跟着,我们看见一张我们三个都很熟悉照片——那张刚在网络遇见悄然时发给她的我们三人的合影。
    “啸,还记得这照片吗?”
    我点点头:“那天你突然问我什么样的女孩最可爱,我只熟悉楠楠,就把这合影发给你了。”
    “看了这照片,我就哭了,虽然我知道里面这女孩不是萱儿!”悄然边说边抹干泪水,“不要怕我哭,能哭对我是好事,有了情绪就释放,我已经学会了!”
    我们三个共同点头,但是依旧陷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异之中——太不可思议了!
    接着悄然拿出从前的照片给我们看,全是她和萱儿的,而且大多是在萱儿的家里——
    “看,这是她们家门前的大水沟,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栽里面了,结果全身湿透从里到外都换上了萱儿的衣服,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了这样简单朴素的穿着……这是她们家的灶台,萱儿总是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我就总是坐在这个小板凳上烧火……这是她们家的油菜地,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照相……这是她们家后面的河,其实就是我们家门前这条河的下游……这是院子后的竹林,春天会发很多的嫩笋,萱儿用它炒肉片味道可霸道了,我们还在这里逮过笋子虫,但是萱儿不许我烧来吃,只玩一会儿就命令我把它们放了……这就是萱儿的小屋,她喜欢画点漫画,喏,这墙上贴的东西就是她画的花音里的女孩子……她们家的芋头够大吧!那天我们俩在地里挖芋头准备拉到她们镇上去卖,结果发现一个硕大的芋头,我就赶紧拍下来了……她家的猪,呵呵……她家里的柴堆……这个是我们一起参加晚会时跳舞的照片,看萱儿多美啊……这个,这个就是……”
    那肯定就是她一直无法面对的叔叔了,样子憨厚老实、面容慈祥、和蔼可亲,当时的情景一定是在吃饭中,叔叔手里拿着个塑料杯子,另只手却像是在挥手阻止她们给他照相。
    “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每天都小喝几两?”
    悄然合上了影集叹了口气又对楠楠说:“你喜欢萱儿她们家吗?”
    “当然喜欢,好温馨、好恬淡,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悄然舔了舔嘴唇,并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说:可惜我把这一切都毁了!
    “然然,你要出国了不去看看叔叔?”楠楠问着。
    “你愿意陪我去吗?”
    悄然第一时间就认真地望着楠楠问,似乎这问题她思量了很久一般,而我猜这的确是她早先设想好的,想趁着我们来然后带楠楠去见叔叔!
    楠楠半天没反应过来,很是奇怪地望了我们每人一眼。
    “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叔叔看看你,真的没想别的什么,你不要误会我了。”
    “没有没有,只是今天的事情都好让人诧异哦,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和萱儿一个模样,我本来听了啸给我讲起她时就非常喜欢她了,只可惜都没见过她,悄然,我非常非常愿意和你一起去看叔叔。”
    “楠楠,谢谢你!”悄然眼中又蒙眬起来,楠楠一把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不能代替萱儿,但是我希望自己和萱儿一样也能做你的好姐妹。”
    “真是的,干吗把我们两个晾在一边,重女轻男!我也要加入!”
    青格又开始捣乱。
    “去你的,你那猩猩样能加入我们美女军团?你还是和啸打堆好了!是吧悄然?”
    “干吗又把我扯上,说了要排挤就排挤他一个人好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呵呵……”
    第二天早上阿姨说送我们过河那边,悄然拒绝了,她问我们愿不愿意陪着她一路走着去,我们当然十二万分的愿意,因为那条路是悄然的心灵之路,承载了她内心太多太多的快乐与悲痛,她终于肯让我们一起分享,我们才觉得欣慰呢。
    “拿去吧,这是你省下来的零花钱,当初你让我给你开账户我就知道你的用意,我和你爸也加了些进去,我可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临着我们出门时,阿姨递给悄然一张存折和一张卡。
    “妈,你,谢谢你!”悄然惊讶了一瞬然后抱了抱阿姨,“我本来想等大学毕业工作了再拿给叔叔的。”
    “傻孩子,你叔的身体本来不好,做那么多的活儿很辛苦的,可以建议他在镇上开个小店子维持生计,等你工作以后就替萱儿尽孝吧!我也知道你非要同时完成两边的学业的目的,你不想浪费时间是吧?”
    然然含泪点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该知道,我可是你妈妈呀,原来还猜想你扭着脾气转去成都的目的,结果第一回看见楠楠时,我也明白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过滤的,我不能帮你分担,也不能一味地劝解,人只有靠自己思考才能长大,唉,不愧是我的女儿,这一天比我想象来得早,我以为至少要你大学毕业才能听到你说要去看叔!”
    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悄然是这样炼出来的,熔炼炉就是这样一个妈妈!
    过了桥,悄然在那山坡下的转弯处停了会儿,她说是歇歇脚,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萱儿出事的地方,谁都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都追想着那天发生的悲惨景象,离开时,楠楠走在最后,我看见她狠狠蹬了蹬地面——估计是怪那下面不长眼的土地佬吧!
    “萱儿有时候挺搞笑的,她骑自行车的技术很好,能双手放了车把在这条路上飞奔,有一次我们一起骑车到她们家去,因为是冬天,她就把手套给了我,还笑嘻嘻地说给我表演一下她的拿手好戏,你们想想看,一个看上去温柔可爱又文静的女孩子很潇洒地把双手揣在裤兜里然后把脚踏车踩得飞快的模样,我当时跟在她后面都笑得跟喝醉酒一样歪歪扭扭地骑车,她还洋洋得意时不时回头对我笑,结果就在经过前面那栋房子时,有个小男孩指着她用这边的土话说:‘哎呀,你好吊哟,还学人家丢龙头儿!’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噼里啪啦我们俩栽到一块儿!摔得可真疼,但是又觉得太好笑,就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地上望着对方笑,可恶的是那小孩居然还把他们家的人叫出来一起看热闹……那前面以前有个修自行车的,萱儿说那修车师傅有点缺德,总是在他摊子前后的路上弄些玻璃碴子或者钢钉什么的,她以前还想怎么自己运气这么好,每次车胎爆了抬头就看见修理摊,久而久之才想通这其中的蹊跷,后来只要到了这一段路她就会特别注意地面……”
    悄然一路上几乎没停地跟我们讲着自己和萱儿在这路上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而路上的一切事物她都像了若指掌,像是自己回家的路一样熟悉,而我也第一次感觉走路居然可以丝毫不累,二十多里路像是没走多久一样。走进一条蜿蜒的村路时,悄然的脚步变得缓慢而犹疑,于是我们知道马上就要到了,我甚至望见了远处有一条大的水沟,而水沟附近的那个院子似乎就是照片里的那一个,隐约看见院门敞开着,再近一点我看见了一个人正坐在里面用竹条编着什么,我想悄然也一定看见了,她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盯着那院子。
    “我叔——”眼里的湿润变成一团蒙眬,然而她立即深深吸一口气像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脚步还是没能移动,楠楠估计有点感伤这样的场面,一下子躲去青格背后,我看见她在抹眼泪。
    叔叔在无意抬头间一定是瞥见了我们,他左一晃右一晃似乎在仔细打量,而突然间他丢掉了手里的竹条慢慢地站起了身,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全投在悄然身上,悄然使尽全力想要控制眼泪,却是全身都颤抖起来,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听见她的呼吸里带着哽咽,叔叔迟疑着脚步一碎步一碎步地朝我们靠近,悄然的眼泪在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终于宣泄而出,而叔叔立即跑到跟前要扶她起来——
    “瓜娃娃,快起来,快起来……”
    “叔——”
    悄然扑进叔叔怀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叔叔也抹了一把泪。
    “好咯,快起来,大路上一个跪着一个蹲着人家看到了要笑。”
    良久,叔叔又试图拉悄然起来,她却摇摇头:“叔,让我再跪一会儿,然然有话跟你说。”
    悄然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到叔叔粗糙的手上:“这是我替萱儿考的,她一直想考复旦的外文系。”
    叔叔握着通知书,手微微地颤着,边点头边又去抹一把泪:“好,好……”
    “叔,我马上就要到国外去了。”
    叔叔立即皱起了眉头:“去国外做啥子?还回不回来?”
    “不要担心,我只是去读两年书,然后就回来完成萱儿的理想,但是走之前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快说,只要叔叔做得到就一定答应。”
    “叔——”
    悄然叫了一声便磕了三个响头:“让然然替萱儿孝敬你……让然然做你的女儿……”
    两人用泪眼交织着情绪,叔叔再也忍不住让眼泪在那张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上纵横而下,良久,他才深深地点点头把悄然扶起来:“叔叔答应……”
    “爸——”
    悄然用一个字打断了叔叔的话。
    “好,好,乖女儿,走,我们回家去坐着说,让你的朋友站久咯,走走走。”
    “爸——等一下,我先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这时,叔叔才开始打量起我们,而楠楠也才收住眼泪花着脸从青格背后钻出来,我看见叔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的目光在楠楠的脸上惊诧地搜索着细节,嘴唇轻轻地发着颤,连手上的通知书滑落在地他都毫无察觉。
    “叔叔,我是悄然的朋友,我叫楠楠!”
    叔叔走上前依然十分惊异,过了一会儿才说:“跟我们萱儿长得很像,只是萱儿的眼角有点向上弯,鼻子还要小点,嘴巴最像,真是一模一样……乍一看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亲人就是这样,我们谁都没分辨出来,他却在几分钟里看出所有的不同之处。
    一进院子,叔叔和悄然就给我们找板凳坐,叔叔收拾起未编完的晒垫就推出一辆二八圈的老自行车,说要到镇上去买点好菜回来为女儿考上大学庆祝,悄然说不用了,就随便炒点素菜就可以,他却执意不肯,骑上车还回头叮嘱我们去堂屋看电视。
    “唉,太好了,然然你要为你和萱儿的爸爸加油哦!”楠楠边给悄然擦脸上余下的泪一边说着。
    “我会的,谢谢你楠楠,如果你在大学里有空闲的话,就给我爸写写信寄点照片吧,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嗯,没问题,如果寒暑假没什么安排我也会替你来看叔叔的,你放心吧!”
    “你看你看,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过?都不叫我们来玩?”
    “青格•巴雅尔——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去做饭!”
    “……”我突然想起她的炒薯条,刚要调侃一下,青格却发出万分惊奇的声调:“悄然会做饭啊?怀疑中!”
    “青格•巴雅尔——我不许你怀疑我师傅!”
    “什么吗?好像我真是长得丑招人恨似的,怀疑就等于疑似——疑似不会做饭又不是确诊不会做饭……”
    “我看你不仅疑似非典还确诊禽流感呢!”
    “你!哼,好男不跟女斗。”
    “哼哼,好女不跟猩猩争。”
    “……”
    两个人说了不争不斗却是越来越上劲,在院子里吵得面红耳赤,把正在啄沙子的鸡吓得叽叽喳喳地乱跑!
    “啸——”悄然突然对着一只鸡唤我的名字。
    “不是吧!我又不是鸡!”我万分地委屈着,却没想到这句话让她们哈哈大笑起来,本来悄然的情绪还没完全转换过来,这一笑还真为难了她的面部肌肉。
    “一群色魔,都不往好里想的烂人!”我自己也笑过后还是要骂一骂才觉得解气。
    “我只是想喊你帮我杀一只鸡!”
    “芋头烧鸡?”
    “嗯!”
    把整只鸡和芋头倒进锅时,四人围着锅十二万分地感叹着——原来挖芋头和杀鸡真不比考试轻松啊!
    那鸡是我和青格两个人合作杀掉的,我闭着眼拿着刀,青格闭着眼拉着鸡脖子,我割割割,割了半天都像没什么反应,睁眼一看,自己把刀拿反了,也顺便看到那鸡居然还悲哀地望着我,天哪,我怎么下得了手啊?这么无辜的眼睛真是太具有杀伤力了,青格见我半天没动静睁开眼就问我是不是在想是杀鸡好还是自杀好,一把抢了菜刀把鸡递给我,还是他比较残忍,三下五除二地差点把鸡脖子都割掉,把最后抽搐了几下的鸡放在盆子中,我就去把蜂窝煤上的开水提来倒上去,我的好家伙,那鸡居然在水一倒在身上时就噌地站起来跳出盆子还乱跑——
    那时悄然和楠楠也正好从地里挖了芋头走进门,看我们两个惊恐的样子很是不解,楠楠一边挠着手臂一边嘲笑我们是不是遇见鬼了,我们还真就鸡啄米一般地点头,然后告诉她们原委,而楠楠也委屈极了,因为她被芋头的绒毛弄得双手针扎一样有麻有疼,悄然说是故意没告诉她让她记忆深刻。
    鸡煮到六七成熟时,悄然把它捞了起来放在个大盘子里,青格嘿嘿地笑:“早看出是个外行了,芋头烧鸡不但不是用整鸡,也不会煮到一半就捞出来,楠楠,看来你师傅已经确诊为不会做饭咯!”
    “你这个没心眼儿的,今天什么日子啊,要庆祝就得让萱儿一起庆祝嘛!”
    “楠楠说对了,我猜我爸硬要出去买菜定是也想着带些香、蜡,农村里兴这个!”
    如悄然所说,叔叔回来时,我们看见他车上的确有一包香、蜡,他还没停下来,悄然就端着鸡对他说:“爸,我们去看萱儿!”
    路上,悄然一直走在最前面,叔叔先还给她指路,后来才发现她居然很自然地拐弯很自然地绕过小山坡最后立在萱儿的坟前。
    我们一起上了香点了蜡,然后悄然和叔叔都蹲在坟前却是默默无语,于是我们三个很知趣地说先回去看锅,是想让他们一家人单独待会儿,他们肯定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倾诉……
    我们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吹过一阵凉风引来树叶沙沙作响——那个精灵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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