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再顾倾城

29 去处


乌云晦暗笼罩着长安城,秋雨绵绵如丝。阴冷、潮湿。这些天,天气不好,连人也有些阴郁沉闷。午时三刻已过,南莲回报说官官被处斩了。那么美艳勇敢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好像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我,死了。
    “刘慕,你早就知道官官想要刺杀皇上,你也知道她不会得逞。可你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让她去送死……墨影那么珍视官官,他若知道了,非但不会效忠于你,甚至可能会杀了你。”我分析道。
    “谁说官官死了?”
    “那是……?”
    刘慕见我如此在意,缓缓道出实情:“监斩官欠我一个人情,正好我动了点手脚偷梁换柱,死的是天牢里的女囚,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至于官官她还好好地活着。我劝不动她停止刺杀皇帝,只好用这种方式让她死心。现在她还好好地活着,不过她亏欠我一条命,就必须该余生来偿还。我把她流放了,眼下已经不在东楚境内。”
    “她在哪里?”
    “你是自己好奇还是想替墨影问的?”他喝一口热茶,润润喉咙,“我已经告诉墨影他妹妹还活着的消息,而官官的行踪我也不会透露半句。”
    就算刘慕答应替他洗刷冤情,也难保墨影不会反悔,不肯替他办事。墨影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金银权势打不动他,好像没有任何把柄缝隙可钻。而他的软肋就是唯一的亲人官官。刘慕无法完全把握墨影的忠诚,官官则成了拿捏墨影的关键。刘慕用人当真是一丝不苟。
    我也不想多问。毕竟官官与我只是数面之缘,教导过她几天琴艺,并无多大干系。
    因为脚上有伤,刘慕格外迁就我,天天在我跟前,想去哪里做什么几乎都是他抱着我去,珍贵得像块宝。我惯常记住别人的好,又天生不爱计较,原本犟着的一股火就莫名消失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恼火的。三妻四妾,我嫁给了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大夫又吩咐不能沾水,怕感染伤口,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沐浴了,总觉得身上很脏。当我把这个苦恼随口一说,刘慕抿嘴笑得很坏:“这个好办,我帮你洗头发擦身体就是了。”说罢,还真吩咐下人准备汤浴,一本正经地想脱我的衣裳。真是想着法子占便宜!
    一想起那种画面,赤/裸裸的春/宫图再现,脸顿时涨得通红,薄怒:“王爷,您能再无耻一点吗?还是您嫌我这妖妇形象传得不够响亮?”
    “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理所当然。何况你是什么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还正想你对我妖/媚一点呢,最好是迷惑得我就想着天天和你芙蓉帐暖度春宵。可惜你对我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刘慕对我一向很纵容,也不为难我,改口道:“脚沾不了水,身子可以沾水洗一洗。我让南莲过来帮你,再叫上两个伶俐的丫鬟。”
    “嗯。”我满意地点头。一直想让他主动离我远点好去沐浴,可他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几乎时刻跟着我,惹得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刘慕阖上门,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不排斥我,可心里也从未接纳过我。”垂眸,隐隐透着落寞。
    不知怎地,心猛然咯噔刺痛。他说我从未接纳过他。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的深沉城府又让我害怕喜欢。那种感觉,好像哪天崩溃了夫妻关系,他会知道怎么不留余地地伤害我、置我于死地。我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敢轻易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么可怕的人手里?如果刘慕是个单纯的人,像贺兰濂那样藏不住心思,我一定会毫无保留、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他。
    喜欢一个令你害怕的人是什么感觉呢?
    惊恐、谨慎、夹杂着卑微……那种小心翼翼的喜欢,让人不得安心。
    我甚至没有勇气要他山盟海誓,央他保证哪怕成了敌人这辈子也不能伤害我。这样不仅暴露了我的恐惧,也显得我自私。连我都不敢保证的事,怎么能要他做出这种承诺呢?我的世界见惯了阴谋背叛,连骨肉至亲都不能信任,何况是至亲至疏的夫妻?其实,我和刘慕都是一样缺乏安全感的人,我们想努力去承诺对方,可是我们俩偏偏又不相信承诺这种东西。
    他的一句话掀起了我内心波澜。
    沐浴的时候,我惊觉自己头发油腻,身体黏糊糊又带着股汗味。味道不重,可我自己都受不了。刘慕一天早晚沐浴,那么爱干净的他怎么受得了天天抱着我睡觉?
    长安城逐渐阴冷。刘慕本是畏寒之人,穿的衣服比平常人多。他的汤药一天三次,从不间断。我开始逐渐意识到,原来刘慕的病情一直很严重。可是他从来都是隐忍着,从不表现出来。
    “阿璎,金秋十月,江南风光正盛。我的封地原就是江南,在那里还有别院。你想不想去看看?”刘慕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我说不想去呢?”
    长安北地冬日严寒。刘慕久待容易引发旧疾,他这些天几乎都在屋里呆着,正是因为天气转冷了。恒王府有个传统,每年九月一过王府就清冷了。因为刘慕去了江南养病,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他才返回长安。
    他毫不犹豫,道:“那就不去吧,我也留下来陪你。”
    “真是胡闹。我不想去是想帮你看着王府,好让你安心养病。再说了,你不去,小世子怎么办?他一年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应是很期待你回江南的。这么做,倒弄得我这后娘虐/待继子了。”我气急。小世子常年养在江南别院,偶尔获许回长安与刘慕小聚,父子俩一年接触最久的也就是冬季刘慕回江南期间。血脉亲情固然重要,可若没有长期接触培养,这份情谊也就疏淡了。就像我和王兄。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不去,我也不去。”刘慕说得很淡,语气却是坚定。
    “你应该好好和小世子培养培养感情,不要像我和王……总之,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继承人未来的恒王。他将来成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的教导,你应该好好栽培他。你们父子俩,我跟去也是瞎掺和,不合适。”我苦口婆心。我害怕变动,一旦适应了什么安逸的地方,就排斥别的地方。
    刘慕握住我的手,目光执拗:“未来的恒王必须是我们俩的儿子!阿璎,我一直很期待你有孩子。我想给你我所有的一切,给你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与至高无上的权利,甚至更多。只要你想要的,我统统都能给你。可是我们要有孩子,只有那样,你才能堂堂正正地接受我的所有。”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每一次事后,我都会瞒着刘慕逼自己喝汤药,就是不想留下孩子这样的后患。
    我是北凉公主,又是刘慕的正室王妃,我们俩的孩子身份必然不能是庶子。王兄会想尽办法除掉现有的小世子,哪怕刘慕废了小世子确立了我们俩孩子继承恒王的正统性。这才是我最担忧的。我存在本身就是一枚棋子,那个孩子也会是棋子——王兄渗入东楚政权的棋子。没有利用价值,王兄就会铲除掉他。我自认为没有那样的能力保护他。注定是要毁灭的东西,要来何用?
    我纠结良久,挣开他的手,别过脸掩饰心虚,道:“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再者小世子是你的嫡长子,长幼有序理应他来继承。何况将来的事谁也没个准。不就是去江南吗?去吧。我生在北境,还真没见过东楚江南是什么样的景致呢。”
    我以为答应去江南,刘慕会很高兴。谁知道,他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这让我有些纳闷。
    见他一脸不高兴,我拉下脸搂着他的腰,偎依在他的胸膛,讨好撒娇:“人家都说好要去了怎么还是不高兴呢?那你说我是去呢还是不去?我都听你的,夫君。”说完,我抖了抖,只觉得肉麻至极!
    我好像不善于撒娇作小鸟依人状,至少刘慕还是无动于衷。他冷冷地回:“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也不勉强。左右你待哪儿,我都奉陪。”
    这个人真是奇怪!我都说去了,他又不想去!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我也窝火了。他怎么就这么难迁就伺候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
    诗中描绘江南景致,美得令人向往。去得有些匆忙,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刘慕说江南别院什么都有,人过去就够了,也不必要收拾什么行囊。他行事低调,就带了青鸾和马夫,有我自然离不了南莲。
    “她怎么也跟上了?”南莲不解,把目光瞥向马车后面另外一辆马车。
    我也很意外,萧玉瑾不是被软禁在锦绣院吗?怎么也跟在我们后头随行?
    刘慕循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扶我上马车,目光清冷,好像说的是无关紧要之人:“她本是江南人,自幼靠卖艺为生,四处漂泊。后来流落北幽,就是在那里机缘巧合救过我。这次我送她回乡,今后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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