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再顾倾城

32 世子


小世子成天往刘慕和我的寝屋里跑。
    他捧着书籍,很规矩地端坐在中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抬头偷瞄刘慕。当刘慕翻翻书页,喝喝茶换个姿势,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赶忙慌张地低头,复又斜着眼小心翼翼地瞟。
    明明是一副想要靠近刘慕,又害怕得要命。父子俩脾性还真像,死要面子活受罪。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我去后院散步回来,刘慕正在摆弄棋谱,小世子依旧幽幽地坐在一边。
    “外头好冷,还是屋里暖和舒坦。”
    “喝点热茶暖暖身吧。”他放下棋谱,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瞥一眼小世子,落落大方地横坐在刘慕的膝盖上,双手缠绕他的脖子。刘慕浅笑,很受用地顺势勾住我的腰。然后把我的双手握在掌心,想把它捂热。其实,他的手和我一样都是冰凉冰凉的,压根不起作用。小世子嘟着嘴,目光既幽怨且嫉妒。
    “晋熙,剥柑橘你吃不吃?”我笑眯眯,一脸慈爱。小家伙扬起头翻白眼,冷哼一声,懒得理我。意料之内的反应,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回头迎上刘慕,问:“你呢?”
    “好啊。”刘慕爽快地应下。
    我抓起果盘上两颗柑橘塞到他手里:“刚好我懒得动,你顺手剥了吧。”
    刘慕一噎,摇头无奈苦笑,乖乖地替我剥橘子。
    眼看最为敬重、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吃了哑巴亏,那还了得?被我们俩当空气存在的小世子一腔怒火就差没掀桌抗议。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摔书,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一身浩然正气:“有板凳你不坐非要粘着我爹,知不知羞啊?你的手长出来干嘛的?想吃自己剥!我爹病了需要休息,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看本书都不消停。女人就是麻烦!爹,你说对吧?”
    “……”我微微一笑。这么个小不点儿,平时在刘慕面前装得乖巧懂事像个小大人,现在被气得够呛,这发火的样子才像个五岁的孩童。不过,这话是谁教的?怎么说得这么老成?再回头白一眼刘慕:敢说我麻烦试试?
    刘慕讪讪低头,仔细地挑橘络,字字珠玑:“最麻烦的是你,李先生早上来跟我请辞。刘晋熙,这半年你气跑了九位先生。”
    小世子张嘴想要辩驳什么,最后恨铁不成钢,憋出三个字:“妻管严!”
    刘慕抚额,想端起严父的架子斥责小世子。他又不擅长唱黑脸,也没那么恼火。酝酿了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小世子已经啪地关上门,气呼呼地走出去。我摇头,薄嗔浅怒:“啧啧啧……看吧,刘慕。你把咱儿子给气跑了。”
    “咱儿子?”刘慕扬起语调不解,说着把剥好的柑橘递给我。
    “他既然叫我一声母亲大人,那便是我儿子。所以,你不能这么欺负咱儿子。”
    刘慕朗声大笑:“好像你才是惹恼他的主谋吧?”
    “唔……说得也是。我是主谋,你是同谋。看来我这做娘的注定越来越不受咱儿子的待见了。不行,我得追上去跟他谈谈。”
    我起身欲走,刘慕握紧我的手用力一拉,我重重地跌进他的怀里。他笑得春风满面:“我还没吃到橘子呢,哪儿能这么快就走?”
    “喏,都给你。”怎么儿子不惦记,光惦记着橘子呢?我恋恋不舍地把剩下的两瓣橘子都塞到他手里。
    他居然恬不知耻地学我的腔调,漫不经心:“刚好我懒得动,你顺手喂我吧。”
    “……”我剥一瓣柑橘伸到他嘴边。刘慕‘啊’凑过来张嘴,等我喂他。然后,我突然缩回手,自己抢先把橘子吃掉。见刘慕咬牙吃了个空,我得意地笑起来。哪知道刘慕从来不是甘心吃亏的主,占了他便宜就得肉偿。
    他眯着眼,微微一笑——
    “原来阿璎好这口,来,让为夫好好尝尝。”
    突然凑上来,皓齿轻咬薄唇,我触不及防‘啊’地叫起来。刘慕迅速探进舌尖侵略,暖糯的蠕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唇齿溢满柑橘清甜的香味,甜丝丝黏糯糯的。我一边抵抗又怕咬了他的舌头,口齿不清地嗯嗯啊啊地低哼:“不……要嗯、这样。”
    他定是把我的话听成欲迎还拒、低吟浅唱,越是来劲。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丝毫勾引他的意思!!!好不容易逼他出去,咬紧牙关想停止这不合时宜的举止。他早有对策,知道我怕痒,轻易地挠挠我的咯吱窝。
    “哈、哈哈哈……别闹!哈哈……我、我还有正事要办呢。哈、哈哈……”然后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想挣扎,他又趁着空隙钻进来。
    “好阿璎,我们也有更要紧的正事要办呢。”他俊美的面容映在我面前,横抱起我直奔卧房。
    刘慕在任何事都愿意听我的,对我百般骄纵。但在床上这事,他态度强硬,坚决不会妥协。有一次我软磨硬泡装病装难受,惹他心软,但逮到机会他一夜折腾好几次,加倍补偿回来了。弄得我欲哭无泪,欲逃无处,欲诉无门!所以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乖乖配合他。
    自从到了江南,远离了长安的喧嚣,这大半个月的日子过得很安逸。我开始怀疑刘慕一直以来根本就是在装病,只除了每天必须按时喝药,他生龙活虎的,一点也不像病怏怏的样子。难道在长安做戏给外人看的?想到这里,我居然有一点点替开心。
    小世子显然被我们俩一唱一和,气得够呛,连续三天没有来我们寝屋了。少了这小家伙跟我横眉冷对,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心里怪痒痒的。我戳了戳刘慕的后肩:“咱儿子耍脾气不肯待见咱俩了。你跟他比较熟,要不你去跟他谈谈?”
    那天,我确实闹得过火了。当着小世子的面勾搭他爹,虽然说我是后娘,但他的记忆里是刘慕和他亲娘举案齐眉、相亲相爱。我俨然是从中插足的第三者,且破坏了他心目中英明伟大的爹爹的形象!换位思考,幼年母妃让我和王兄尊称父亲的正妃为母后,我们俩表面上毕恭毕敬,心眼里谁也没真正接受那个正妃。同样的处境,我能理解小世子对我的叛逆和排斥。这一点,我从不介怀。
    “晋熙怕是没工夫和咱俩置气。”刘慕指着桌案上堆积成小山的书籍,吩咐小厮:“给世子送过去。”
    “这是什么?”
    我走上前随手拿起几本来翻,不看不知道,一看瘆的慌——居然是《孙子兵法》《六韬》等深奥的书籍。也许是刘慕用不着了想留给世子将来派上用场。谁知道,他又从书柜上取了两本递给小厮,道:“世子一天誊抄三本,派人盯着,没抄完不准出房门半步,连饭菜都不许给。”
    “刘慕,你这功课布置得未免太多了?他还只是五岁的孩子,你这般着实苛刻了点。”
    “苛刻吗?”刘慕不以为然,“他待你甚是无礼,目无尊长,理应接受惩处。这些算是轻罚,誊抄完了,他还得倒背如流才算完事。一日未能完成课业,就休想解除门禁,更别妄想来见我。”
    “你把他教得太沉稳了,反倒丢了小孩子的天性。无礼吵闹一点才像个孩子,没什么不好的。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懂得躲在母妃身后撒娇。”
    “可后来呢?”刘慕问道。
    后来呢?后来母妃离世,王兄登基,我被迫嫁到迦柔。那时觉得天崩地裂,却无处依靠。一味的懦弱、胆怯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冷眼和暴虐。只有强迫自己坚强,而那过程是非常痛苦、艰辛和苦涩的。我垂眸,不语。刘慕握紧我的手,浅浅一笑:“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呢。”
    我挣开他的手。这算是承诺吗?我不知道,也分不清了。只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和他过下去,不求地老天荒,愿如此现世安稳。刘慕见我脸色不好,以为我不满他对世子的教育方式,继续说:“我幼年便是如此过来的。敌人不会因为对手天真年幼而心慈手软。晋熙在这皇族中生为男儿,就必须练就自小独挡一面的能力。他也知犯了错,甘愿受罚。”
    “事情都过去几天了,这会儿才罚他,于理不合。”
    “那天我就罚他面壁思过了。只你不知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那天……他一整天都和我待在寝屋里的。
    “你睡着的时候,我离开了一小会儿。”刘慕笑眯眯地解释。
    果然是当着我的面不好苛责小世子。他以自己的方式亲自培养小世子,应该是断了废世子的念头。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如果诚如他想的那样,我们俩将来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世子这样呢?瞬间,我愈加同情小世子几分。
    “这些太多了。你挑几本重要的,我正好想去看看玉瑾,顺路给世子送过去。”
    余光瞟向那一摞书,等世子抄完,约莫整个冬季就过去了,刘慕也已经回长安了。年关将至,总不能让他关在屋子里度过。
    小世子的寝屋不大,陈设简单,一张雕花床、檀木桌椅、一架书柜。每一个物件都是细琢的精品,就连木地板也是香樟木。推进门,小世子正在玩飞镖,倒是很悠闲。他一见我,忙慌张地挡在靶子前,怒问:“你来做什么?”
    我把来意大致说清楚,并把刘慕的话一字一句地转述给他听。小家伙却不着急,“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小家伙,你求我的话,我就减免你爹的惩罚,有什么事我替你兜着。怎么样?”
    他冷冷瞟了我一眼,不屑地冷哼:“嘁——”
    然后在书柜里捣鼓,不多时搬出一个小匣子。拍拍上面的灰尘,打开匣子,满满一摞写满字迹的纸张。昂首,一张小脸蛋得意洋洋:“早准备好了。我爹只管收,从来不看内容的。”
    “他让你倒背如流。”
    “你知道那些教书先生怎么被气跑的吗?因为我把书倒着背,他们能教的我都会了。”
    我将信将疑,特地翻了几本书考他。结果,随便哪一本他只看了半个时辰就能倒背如流!这……这是个孩子吗?太可怕了!
    “你爹让人盯着你,没抄完不许你吃饭!”我学他插着腰,大笑:“你求我吧,求我我就让他们给你饭吃。以后喊我一声娘亲也行。”
    就不信制服不了你!
    “他说不给饭菜吃正合我意。”
    “什么?”
    坐等饿死吗?
    小世子睨着眼,像在看人耍大戏:“你傻啊。这样我可以借口拿糕点当正餐啊!”
    “……”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暗暗佩服这小家伙,确实够格做刘慕的继承人。他这么一走动,方才拿来射飞镖的图纸尽显在我眼前。我拔掉飞镖,他黑着小脸不说话,心知又犯了错。我啧啧摇头:“画功真差,笔触杂乱不说,只除这身衣服画得还像样,就没一点像我。字迹又潦草,难怪你爹不愿搭理你。”
    我循循善诱:“要不要我教你如何与你爹相处?你看我和你爹不就相处得很好,他会对我笑、会陪我谈天说地、会带我出去玩。”
    “要你管!”小家伙嘴撅得老高。
    “哦。就这样练笔吧,哪天字写漂亮了,也许你爹就肯多看你两眼了。”说罢,我佯装转身欲走。身后,小家伙唤住我。我笑眯眯地回头:“喊我一声娘亲,我就教你。”
    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一想到能亲爱的爹爹多亲近亲近,小家伙干干地叫了一声娘。我一听,很受用。摸摸他的脑袋瓜,揉乱他的头发:“乖孩子。其实呢,你爹很内敛怕羞的。你只要主动一点黏上去缠着他撒娇装哭,他不会不理你的。”
    “你,可以走了!”小家伙额头青筋动了动,冷冷地下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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