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一件水碧深衣，外披轻纱半臂，虽然朴素却遮不住眉眼间的一抹风华。凤杳杳远远望了就知道是他，尽管半年未见，那样的身影满世界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人。虽然今次相见有些意外，但只消公子的遥遥一笑，便泯了她心头的千愁万绪。
    只是有一样极重要的还不曾消去。
    “素笔师父……青芜师父她……好像走了。”
    素笔公子低头拿着铁签在炭炉里拨来拨去，忽而抬眼道：“我已经知道了。信里写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她大概——是想游历天下。”
    公子墨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映出天边一抹浮云在其中流转。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人生不也正像这飘忽不定的浮云？如果相聚分离早有定数，你该如何窥得天机，从既定的悲欢离合中逃出生天？
    太难，太难。
    就像他在世间辗转流浪了十年，其间与天争，与命争，以为大获全胜回到来处，却独争不赢她。
    凤杳杳一个激灵，险些又掉到湖里去：“天下？天下那么大，我到哪里去找她啊！”
    “不难！”素笔公子忽而一语，倒是把众人惊了一惊，再看那公子眉间拨云见月，分明又换做笑颜，摇着扇子潇洒而道，“丹青，杳杳，你们想不想出去转转？”
    “莫非……公子是想去寻谷主？”
    “不错。”素笔公子点头道，“你们且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早便出发。”
    “好！”凤杳杳连连抚掌，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成天闷在谷里，人都快发霉了！青芜师父也真是的，出去玩也不叫我一声，好歹我也是她半个徒弟啊！不过——有素笔师父带着我，呵呵，也是一样的！”
    素笔公子又嘱咐了她几句，之后便交代山水送她回去。凤杳杳还未多言，平地里就卷起一道劲风，将她送到了岸边小舟上。凤杳杳还没看清身旁突然出现的这个黑衣人什么模样，山水再挥长袖，小舟便悠悠离了点墨阁而去，连船桨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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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里的某一天，素笔公子携书童丹青、徒弟凤杳杳出城，目标未明。
    “公子，你说我们去哪儿好呢？”
    刚离了玉京，丹青将车停在路边，回身顺手从食盒里取了一块海棠糕果腹。一旁凤杳杳气得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夺了糕点，与丹青斗将起来。
    “既然笔仙是出游，应该会先去附近有名的地方转转吧。”素笔公子掸了掸溅在身上的酥饼渣，又道，“你不是带她去过画斋么？她有什么在意的，我们便去那里好了。”
    丹青敌不过凤杳杳败下阵来，不得不坐回原处乖乖想事：“我记得公子画了一幅迷津，她站在那前面看了许久。”
    “好，那我们便往东面凰州去。”素笔公子望向凤杳杳，见她用力吞下一口海棠糕，含糊着道：“我没意见，只是这路途遥远，闷生得很。”
    “这却不难。”素笔公子从包袱里拿了本小札，微笑着道，“我记得你喜欢看故事，这本给你。”
    “咦，这不是师父用来收故事的小本子？几月不见，竟写得这么多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故事，要是一个个收过来，恐怕还不止这些。”素笔公子拍了拍凤杳杳的肩膀，颇有委以重任的意味，“这一回便是一个故事，你若厌了，跳过便是。有不懂的就问我，看完我们也交流交流。”
    哪里是交流啊！凤杳杳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分明叫我写读后感嘛！
    丹青则缩着脖子偷笑：谢天谢地，这等苦差事如今总算换人了！想起过去绞尽脑汁为求一字的经历，现在都觉得是噩梦一场。
    凤杳杳无奈地捧了书坐到一边，想想反正每回都是故事，倒不如从后往前看，也觉得新鲜。
    于是翻开书卷，如同铺开一卷丹青，也不知是谁家的人儿这么有幸，竟得以被他绘于笔下。抬头见卷眉，是“朝暮”二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满纸墨香，只消一眼，便将她连魂儿都吸了进去。
    那里，有位叫绿绮的琴师，等在院角盛开的海棠树下，为你，弹一支名叫《朝暮》的曲子。
    她说，我有故事，你可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