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正巧凤杳杳挥着手又唤了声“师父”，公子听清了，摆手道：“昔年结伴同游，路上叫着玩儿罢了，且由她去。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光景，相处的时日更是短暂，要是这么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她，未免也太无人情了。”
    素笔公子边说边摆弄着扇尾的坠子，深深密密的睫毛半垂，阴影淡淡投在眼睑上，看不清眼神里是喜是悲。倒是丹青听他无端伤春悲秋起来，准是忆起了什么事情，便不再多问了。
    “素……呀！”丹青只顾着与公子谈话，却不料湖中的凤杳杳不小心弄失了船桨，她俯身去捞，未想竟是连人带舟的翻在了湖里。丹青喉间一紧，一声惊叫还未出口，岸上立即有人影飞了出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将视野劈开，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原样。若不是意识到湖面上失踪的月白罗裳，荡起的涟漪，很难想象先前的一景是不是幻觉。
    “凤……凤姑娘？”
    丹青揉了揉眼睛，趴在窗沿上，左右却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山水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素笔公子拢起手，眼里印出空濛水色，“丹青，我们去看看杳杳。”
    丹青吐出一口浊气，叹叹：“什么啊，那个黑衣裳的怪大叔……总是在危急关头才出现，好像少了他就不行似的。”
    “那可不？”公子回身，扣上丹青的额头，“忘了，是谁把你从火堆里救出来的？你哭哭啼啼抱着他的情景，要不要我再重温一下？”
    “不不，不必了！”丹青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
    画上墨迹已干，素笔公子走过桌前，双手正要伸出却顿了一顿，道：“隽心谷主呢？莫非她仍是执意留在谷中？”
    丹青一拍脑门：“瞧我，倒是把正事儿忘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云笺，道：“今早我一开房门就看到了这封信，上面露气不重，应该是她清晨放的。对了，公子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进的府，怎就没有看到她？”
    素笔公子摇头，接过云笺看了一眼，似有还无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领她去过画斋？”
    丹青不知那犯了什么忌讳，只得乖乖点头。素笔公子靠着桌沿揉了揉眉心，缓缓道：“这便难怪了。她——留书走了。”
    “走了？是去了哪里？”
    素笔公子并未回答，只是又走回画像旁边，怔怔望着那画中女子良久。丹青跟上，歪着脑袋也看了一番，忽觉得那双眼睛好生面熟，先前离得远不觉的，现在近了，倒像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一样。丹青再近一步还想再看，岂料两片水碧色的袖子在眼前一扫，素笔公子便将那画卷了起来。
    “拿去，烧了。”
    丹青一个激灵，听着那话儿半晌没有反应回来，直到素笔公子身形一转，方才惊道：“那么好的画为何……不是说要送给白乐坊的绿绮姑娘么？”
    素笔公子置若罔闻，转身携着画卷下了楼。丹青一路追出阁，却见公子立在冬日里取暖的炭炉旁，不由分说便将火折子一点，将半幅燃着火的画卷丢入炉去。
    “画的是她人，绘的却是别人的魂……劣作，不如毁去。”
    明明有灼人的热气吹在脸上，公子的话却如七尺寒冰冻在了心里，浓浓焦烟里他辨不出对面人儿的面容，就如同很多次他看到公子的笑意一般，朦朦胧胧，以为在身边却远在天涯。
    丹青叹了口气回身擦眼，忽见得一片黑压压的浓云笼在阁前，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细细望了，原是黑衣黑帽的神秘剑客山水，以及身旁神色惊异的凤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