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转眼就到了四月。
    马车在林间稳稳行着，足下红尘翻滚。天边垂着半拉明月，没睡醒似的挂在树梢，惺忪着眼看来往的旅人。丹青坐在车前打了一个冷战，背身问道：“公子，我们今夜是否要在这露宿？”
    “前方已无客栈，你安顿好就进来罢。”青萍色的帘障被风拂开，像拨开了仙人的面纱。里有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素笔公子沉吟，又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凤杳杳，小声叮嘱道，“切莫吵了杳杳。”
    “是。”自从看过公子的本子后，凤丫头忽然就变安静了许多，这让丹青看她也没了初遇时的那般扎眼，心底对公子的崇拜不禁又深了一层。
    在遇到公子之前，他从不认为文字会有这么多的用处。公子常说每个文字都是有生命的，他不能赋予，只有切着他们的脉象来描绘。可在丹青看来，明明就是公子一双素手勾勒出了千红百媚、万象森罗。他就是那站在高处的圣者，以天人的姿态俯瞰人间。
    丹青正沉思，四周火光倏起，转瞬就将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马儿受惊一声长嘶，车内凤杳杳猛然惊醒，连忙拉开了帘子往外看。丹青赶上前挡住了帘子，厉声喝道：“什么人！”
    “别挡着！”凤杳杳搡了丹青一把出来，本想做个英勇模样，可见到眼前景象，也不觉怔住。
    几十匹高头大马围成一圈，马上坐的皆是精壮汉子。凤杳杳眯眼一看，领头的是一个高瘦男子，颧骨极高，苍白的脸在憧憧灯火下犹如魍魉，让人见了便是一阵胆寒。
    “东西留下，人可以滚了！”人群中有喝声传来，丹青听罢倒是长长呼了口气，暗想这伙定是山间劫匪，反正包袱里有的是宝贝，拿些钱财打发了就是。可刚退后一步，后心便有一股热度传来，像三月的春风绵绵将他推开。丹青转身望去——这不是公子还能是谁？
    素笔公子一身淡雅，如天水化碧，静静荡漾在夜里。他上前微揖，脸上带着的一抹浅笑，在憧憧灯火下煞是魅人。
    “久问云凰风雷寨大名，今日得见，幸甚之至。”
    远处不知是谁的手一抖，火光在素笔公子的颊上仓皇跳跃了一下，那一刻闪现的风华，灿若繁星。
    “原来是认识的朋友，”领头男子眉梢一扬，御马走近了几步，“来者通名！”
    “玉京，墨风华。”
    分明是平常不过的答话，经素笔公子的口这么一说，也倏然有了逼人的气势。马上男子虎躯一震，急急跳下马来，问道：“阁下莫不是……素笔公子？”
    凤杳杳听他换了称谓，也道：“什么真的，难道还煮的不成？你那什么风什么寨识相的话就快点放我们过去，不然小心——”
    “公子在上，请受风雷寨惊雷一拜！”不待凤杳杳叨唠完，男子忽的跪地拜下，凤杳杳一惊，再看周围众人也是纷纷下马行拜，腰间佩刀明亮，晃得人眼生疼。
    所谓的万众俯首，想来也不过如此了罢。丹青偷偷瞧了公子一眼，看他一贯温和的脸上竟敛起了笑意，不觉心中一紧，怔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