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庆过了亥时方到鼎盛,丹青提着花灯在人群中穿梭,竟是寸步难行。他正担心寻不见凤杳杳踪迹,一不留神竟被不知哪里来的人大力搡了一把,连人带灯摔在队伍外头,连吃痛的“哎呦”声顿时都被人潮的喧闹吞噬。
花灯里的烛焰扑腾两下,倏然灭了。
丹青心底恐惧,抬头正巧望见前面有盏灯火忽明忽暗,照出一个人影绰绰看不清虚实,似乎是花灯主人。他心想是不是能向那火的主人借来点灯,便小心想那方靠了,谁知刚抬脚没走两步,花灯主人忽然抬头,便是一张丹青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杳杳?”
凤杳杳此时正抱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七彩羽服的裙摆铺开来,却因染了寂寞的夜色,让她活像一只落寞的凤凰,瑟缩在隐秘的角落寻觅温暖。
丹青虽从没见过凤凰什么模样,但也许是杳杳的名字中也带了“凤”字,直觉告诉他凤凰若能化为人形,就应该是这个杳杳这个样子的。
率性净朴,不染一丝杂质。
丹青见她不应,便又“凤姑娘”的唤了一句,凤杳杳这才抬起头来,举起花灯朝丹青面前一照,喃喃道:“丹青……是你……素笔师父呢?”
“不小心走散了。”丹青在她身边找了个空儿坐下,又笑着吃吃道,“不过还好……找到你了就好……”
“哦。”凤杳杳随口应了一句,便怔怔盯着烛火不做声了。丹青觉得这素不像她往日作风,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凤杳杳支吾了半晌才道:“我只顾自己玩去,回头才发现你们都不见了……街上的人那么多,我怕——”
丹青替她把着花灯,正寻思着找些安慰人的话,凤杳杳又道:“我怕你们又像上次在凉月林那样,将我一个人丢下了,很久很久才回来——或许,永远也不回来了……”
丹青心底一怔,知道杳杳她还没有从那天走出来,顿时脑中空白,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没了。
远处一声烟火响起,一簇火花被送上半空,霎时炸开万道彩光。然灿烂过后,一切仍重归静谧。
凤杳杳仰头看着,仿佛是被什么刺痛了眼,竟默默流下泪来。
不是不难过——从风雷寨走出来后,不是不难过,之后人前的强颜欢笑,不过是不想让那个人看到。
那个一袭碧衣的素笔公子,她竟不忍心去埋怨。好像他做什么事情都已成竹在胸,即使自己是他指下的一枚棋子,她也甘之若饴。
一次又一次的不辞而别,一次又一次的失而复得,她让自己试着去接受他这样的安排,却依然害怕突如其来的分离。她刁蛮她骄纵,又何尝不是想在他的眼中占去一席地位,若真到了千山万水再也不见的境地,好歹也能留下个回忆的念想——
总好过那干干净净的忘掉。
可她却发觉得这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走了他会放下一切寻遍天涯,自己就在身边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撇开。个中缘由,纵愚笨如她,却不是不懂。
凤杳杳盯着虚空良久,直到发现再没有泪水可以流出来,耳边忽然传来丹青的语声,柔柔淡淡,混在嘈杂的空气里却格外清晰:
“杳杳,你怕孤单么?”
怕。为何不怕?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有什么理由不怕?
“恩。我也怕。”
丹青轻轻言语,将自己的花灯借了杳杳的燃了,两盏纸灯靠在一处,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温暖:“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即使公子有事要将你留下,我也陪着你留下……总之,我不会让你落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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