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她这会儿估计在找剑靶子，我才不送上门去。”六公子忽而调笑两声，又沉下脸色道，“安将军可回来了？”
    安荃低头道：“今晨回来的，不过疲了，用过午饭后便在房里睡下了。六公子若是——”
    “不必了。”六公子朝青芜望了一眼，青芜知道他什么意思，乖乖上前去了，安管家像是现在才发现她，礼貌的笑了笑，露出眼角的一串皱纹。
    六公子作揖，说了一些告辞的话儿就离开了。身后安管家长长行礼，一直到那个身影走远消失才直起了身子，领着青芜往安府回去。
    行了两步，安荃朝着朱漆大门向前一推，腾云安府，就这般尽数展现在青芜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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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芜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安如意是什么样的光景。
    一切就如今天一般，安荃引她到安府花园边，满园春色异彩斑斓，却惟见得那一袭月白罗裳迎风而舞，貌似轻柔的舞步中却夹了寒色的凛冽，稍不留神，便是一束流光划过苍穹，在眼中印下道道裂痕。
    她就是这般痴痴看着，直到那女子终于倚剑而立，巧笑艳如花：“青姑娘，我的剑法与先祖相比，如何？”
    青芜一个激灵，想起这位安小姐的先祖乃是云初时候，随着始祖帝打下江山的刺虎将军安怀峰，是每个说书人口中的传奇人物，遂当下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嘶拉！”青芜回神，只见花园中安如意持剑独立，面前的草人直直伫立，却在安如意收剑的瞬间如同五马分尸般支离破碎，草屑漫天飞舞，落在青芜的发梢，落在安如意的双肩，也落在了扫地婢子们紧皱的眉头上。
    安荃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青芜望着缓步走来的安如意，一时手足无措。
    “小姐……今日可还要听故事？”
    安如意垂下一双凤眼，显然已有些疲意：“不了，今日家父从北方回来，府里忙得很。”
    青芜松了口气：“多谢小姐了，只是六公子留下的那条手链……”
    “对了，”安如意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径自说道，“我向父亲提起过你的事情，他也觉得稀奇，你知道，咱祈地鲜少有说书这行……父亲本想听故事的，可这一路奔波实在是太累，青儿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明日来花园凉亭，也替父亲讲一出罢！”
    可我的手链——青芜顿了顿，心里似乎已经知道六公子与安如意的这番推辞用意何在。只是她不明白，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水玉手链，他们若是想要说一声便是，虽然自己不会给，但总比这不明所以的推来推去好。他们编着假话废心，自己听着也窝心——好像她青芜就只有那么点智慧似的。
    青芜想通了便准备离开，安如意倏地叫住了她，道：“青儿姑娘……方才，是六公子送你回来的？”
    “对啊，但他后来好像有事，先走了。”
    “是哦。”安如意瞥了眼青芜，突然嬉笑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六公子么？”青芜摇头，“他又没想让我知道，我何必多此一举？不过照他与安府的交情来看，我也能猜到些许——非富即贵吧。”
    安如意摆了摆手：“算你对了。他名叫少堇，是祈国的六公子。”
    “六公子……莫非是那个公子的意思？祈王的……六子？”
    “正是。”安如意看着青芜一脸吃惊的模样，忽然狡黠一笑，续道，“也是我的未婚夫婿。”
    话至此，青芜已经完全清楚了安如意的用意，叹这女子怎生得如此“聪慧”，自己与那个狂妄自大的六公子少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不过身为他的准夫人，这话自她口中说出来，也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仍有一丝不快，或许说是不甘也对。安如意不会看人，她其实亦是心有所属的人——只是那个人太过遥远，遥远的只能让她仰望，却不能触碰。那双眼里是沉静如水的死寂，仿佛千万年都不曾注入一滴清泉，千万年都是一样的沉默。
    青芜袖底的一双素手紧握成拳——这漫长的旅行，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走下去。